第131章 131
历史传说当中把安倍晴明吹得神乎其神, 是毋庸置疑横亘古今的阴阳师第一人，甚至还有「不识源义经，只识晴明公」之类的说法, 可见安倍晴明不论是在官方还是民间都有着超然的威望。
只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他还没有抵达自己权利的巅峰——虽说一生当中奇闻极多, 但安倍晴明正式掌握权柄还是在五十岁之后, 这也很符合日本传统“年长者居高位”的习惯。
能够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历史名人，远山湊本人其实相当期待。
然而他们来的时机不太好，安倍晴明正好有事外出——他如今正在跟随贺茂保宪修行, 虽说苗字不一样，但也勉强算得上是贺茂流派中人, 远山湊合夏油杰特地找到了他们的阴阳寮附近，可惜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对方只说晴明大人早早就已经离开了平安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就不能代为联络一下吗？”
夏油杰皱起眉头:“我们有很要紧的事。”
“每个来找晴明大人的人都说自己有很要紧的事。”
对方显得见怪不怪:“晴明大人料事如神, 要是真的十分紧急, 一定会提前给你们留消息。”
“……”
阴阳寮的结界复杂, 他们总不能强闯, 最终两人也没能找到什么与安倍清明通信的方法。
“时间还有很多, 安倍清明不可能一直不回平安京, 总之先做好手头的工作吧。”
远山湊只能这样宽慰他。
在夏油杰刚刚上高专的时候听到很多人说，五条悟的诞生导致了平衡的变化, 让这个时代的证明变得越来越强悍, 咒术师的工作压力也越来越大。远山湊他们则怒斥这种说法是毫无根据, 引入了广场协议和泡沫经济的破裂等一系列说法来佐证如今这个时代全体社会压力的激增才是导致咒灵问题的主要原因。
等到抵达平安时代以后, 他才理解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德充沛。
——就像是澳大利亚人的生活当中经常会出现蛇、蜘蛛、浣熊等一系列不招人喜欢的野生动物一样, 平安京也是一个妖鬼横行人与咒灵混居的地方。
由于尚未取得平安京这边势力的全面信任, 远山湊合夏油杰并没有和大部队一起祓除咒灵，而是领取任务之后就单独行动。他们两人也对这种安排表示满意（主要方便隐藏远山湊非术师的身份），一整天的工作结束之后，竟然也将平安京的主城区跑了个遍。
无他，平安时代的城市范围确实不大，在拥有飞行咒灵的情况下很快就能完整地画出俯瞰图。
平安时代的人没有手机，普通人的通讯基本靠吼，咒术师和阴阳师则更高端一些，可以选择用式神小纸人进行沟通——根据等级的不同可以传递声音或者只能表达肢体语言。然而这种式神也有使用范围限制，只在平安京城内有效，出城之后倘若有急事需要联系，要么差遣下属通风报信，要么……就只能托梦。
顺带一提，托梦属于小范围高端阴阳师的限定技巧，目前据说只有晴明公和贺茂保宪大人会用。
远山湊和夏油杰的怀里就揣着芦屋道满给的小纸人。有着先入为主的警惕心理，他们两个一拿到纸人就觉得这混蛋肯定没安好心，这种东西要么是用来监视要么是用来侦查，因此交流频率都小了很多，安安稳稳地完成了委托。
芦屋道满给钱也给得相当爽快。
“咒术师果然是高收入群体啊。”
夏油杰忍不住感叹:“无论是千年以前还是千年以后。”
“两只一级咒灵，一只二级咒灵，而且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这种情况很普遍的模样……”
夏油杰的神情却很严肃:“如果现代社会的咒灵强度和密度变成如今这种样子的话，单凭七海和灰原他们是不可能周转过来的。”
“真到了那种情况，未来的我会帮你的。”
远山湊笑了笑:“毕竟跨越世界线之后的未来会走向什么方向，现在大家还都没有定论。”
“你我所经历的这些时间，对于平成时期的冈部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虽说拥有很长时间可以用来折腾，但在平安时期吃过几顿饭之后，他们两个人都坚决认为一定要速战速决。
——这个时期的伙食真是太烂了。
首先，大部分人都是不吃肉的，主要食物摄入来自于鱼类和划拉嗓子的杂粮。至于精致的白米，那是大贵族才能吃得起的东西，五条家虽然也能吃得上，而且并不吝啬招待他们这两名客人，但夏油杰还是不太能习惯这种“连米饭都算是奢侈食物”的时代。
至于动物的摄入则基本靠捕猎，平安时代的哺乳动物的养殖业基本没有发展，而未经阉割处理过的野猪肉和野鹿依靠原始的调味料进行烹调也实在算不得什么美味。
尤其是在咒灵操术的味觉摧残之下，如果不是为了维持战斗能力必须要吃饱，夏油杰真的不是很想吃这些东西。
“虽然我也知道挑食不太好……”
在面对远山湊的时候，他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需要全力以赴的关键时期。”
“啊，我倒是有考虑过这种情况。”
回到五条家的宅邸之后，远山湊在自己拉杆箱里一通翻找，居然翻出来一包泡面:“找他们要点热水来煮这个吃好了。”
夏油杰大为震撼:“……前辈怎么还带了泡面？”
“来之前搜索了「如果要去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偏僻山区出差应该带什么东西」，结果泡面高票当选。”
远山湊回答:“所以就一口气买好了组合包装。”
……好有道理，他确实没什么反驳的余地。
泡面的香味还引来了五条国永，他非常自来熟地跑过来也要了一碗，尝了几口以后惊为天人，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好吃的面……一边吃的两腮圆圆滚滚一边大声赞叹，禁中的那些大人们都应该为这么好吃的食物写首诗传唱千古。
远山湊:“……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在后世的课文当中听到赞颂泡面的诗。”
两天之后，芦屋道满又跑来了一趟，话里话外表示他们要重新启动针对两面宿傩的封印仪式，希望夏油杰阁下能够配合参与，为他们的大业增添一份成功的可能。先是说平安京的将来，又是说无数民众的生命，好几顶大帽子稀里哗啦扣过来，让人根本没办法拒绝。
“您会参与吗？”
他问:“我对阴阳术一点不通，恐怕没办法从符咒的方面帮忙。”
“我是负责维护仪式的阴阳师之一，保宪大人手下还有好几个人和我同力。”
芦屋道满解释道:“叫咒术师过来主要是为了避免上次那种情况……我们这一次调整了封印两面宿傩的方案，在彻底斩下他的二十根手指以前，宿傩会有一段比平时更虚弱却仍旧能够活动的时期，等到这个时候就是各位咒术师们发挥实力的阶段，希望你们能够帮忙抢出一些时间，直到封印术式的彻底完成。”
听完之后，夏油杰的表情不算轻松。
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要让上一次勉强活下来的这些人再度对上两面宿傩，用性命填进去不断削弱对手来给阴阳师们争取时间。这种分工明显对咒术师不利，可如今大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夏油杰盯着对方额头上的缝合线，抿起嘴唇保持着沉默。
看着他仍有犹豫，芦屋道满抛出新一步的诱饵，说是可以推荐他去和芦屋贞纲大人身边学习一段时间。就在这时，远山湊突然提问:“除了我们以外，剩下打算参与这起行动的咒术师还有多少？”
“上次在现场并且还活着的人全部都会参加，从各大咒术师家族当中也会抽调一批更年轻的成员。”
芦屋道满回答。
两面宿傩是这个时代的天灾。
在大多数人眼里，它的存在跟火山爆发或者地震是同等级别，成为了不可预料不可躲避的灾厄，无论是求神拜佛还是寄托于咒术师都不可能规避。
“我知道了。”
夏油杰说，他顶着远山湊不赞同的目光:“到时候我会和五条家的人一起出发。”
是夜，月明星稀。
平安时代的天空还没有经历过工业污染，夜晚的城市当中也鲜少有灯光，两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肩并着肩坐在侧缘上，颇有闲情地看月亮。
手机没有信号，电脑没有网络，周围的人要么日落而息，要么因为咒术师的辛苦工作而在外面加班，相较于东京恨不得一刻不停的工作节奏，空闲的时间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
“没有无缘无故的献殷勤，芦屋道满的行为太异常了。”
远山湊分析道:“十有八丿九他就是羂索的马甲……你觉得他这么积极想要邀请你参与两面宿傩的封印仪式是为了什么？”
“他想杀我。”
夏油杰回答，在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他令人惊异地声音平静:“我思考了很多种可能，这应该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
对方没有打听他从陆奥来平安京的目的，也没有询问过他和五条家究竟有怎样的联系，迄今为止所有的交流都只就事论事地围绕在两面宿傩的封印上，而这种行为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芦屋道满是个就事论事不关注其它的老实人”，而另一种可能是“剩下的事情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从现代社会当中留下的文献来看，显然不可能是前一种。
他们公开场合的交际次数实在不多，夏油杰彻底展露实力的场合就只有和两面宿傩交手的那一天，而当时芦屋道满正好在场；之后的一段时间代替平安京的咒术师祓除咒灵，他们又一直携带着通讯用的小纸人，可同样没聊过什么深入的内容。
可芦屋道满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的热忱和关注，以及极少的好奇心——这意味着“除了他当前已经得到的情报以外，剩下的内容都不重要”。
而当前得到的、无需验证的情报有哪些呢？身份有可能会造假，名字有可能会造假，出身有可能会造假，唯一毋庸置疑的就是他展现出来的力量。
夏油杰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我是咒灵操术师，而且我很强。”
这就够了。
倘若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没有未来道具研究所几次三番跨越世界线所夺得的那些珍贵情报，自然不可能猜到对方的目的，可如今她们横亘着千年的时间，未来世界的“夏油杰”头上又有一道清晰的缝合线，对方此番行动究竟想要做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前辈，我猜对方的术式应该和天元大人有类似的地方。”
夏油杰说:“天元大人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依靠星浆体来更新重置自己的□□信息，羂索说不定也是这样，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来更换新的皮囊。”
而根据目前的情报来推断——
“他术式发动的一个必要条件或许就是目标对象的死亡。”
远山湊惊愕地回过头，这点程度的推理他自己也能做得到，可偏偏在这种时候说出口:“杰，你是想要——”
月色之下，对方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放在嘴边。
“我在想，既然已经更换过身体的羂索无法被杀死，那么在更替的过程当中，那个短暂的间隙里是否会有别的办法……”
“杰！”
“天元大人当时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再想想别的方法——”
“只不过，这个计划需要我先死一次。”
他弯起眼睛，笑得如释重负。
世界线发生变动之后，一切都将被重置，就像是前辈在十一年后的末日当中不知多少次的牺牲。
“确实要更加依赖自己的恋人才对。”
夏油杰说:“所以之后更关键的那一步，就都拜托给前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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