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叶馨听到这话，怪异地看了陆桥一眼：“你说认真的？”
“认真的。”陆桥的语气缓了缓，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靠边停下车。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胸口里跳出来，完全没办法去看路，他可不想在告白的时候，和喜欢的人双双丧命，那样真就是个地狱笑话。
陆桥拉下手刹，那声相对短促，钝钝的声音结束半秒后，他才开口：“我知道我这么说很不着调。”
“就是说，我只是觉得你可以避免这些不开心，我可以帮你。”
陆桥越说，脑子越混蛋，嘴也不听使唤，心脏乱跳：“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是是。我们俩认识二十年了，前二十年几乎都是你在陪着我，在帮我，现在我也想帮你。”
“也不对，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了，就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真的吗？”叶馨的眼睛亮盈盈的，身上黑色的裙子好像将路灯照射下来的光全吸了进去。她知道这也许是告白，但她很难相信，所以开始从另一个方面进行猜测，嘴上试探着：“阿否，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句话的？陆桥，还是陆氏的少爷。”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当入殓师，一直当到某天不想当了，也可能是当一辈子。如果你是以这个立场和我说这些话，那就是胡话。”叶馨顿了顿，想了两秒继续道。
“我也知道你一辈子都会顶着陆二少爷的名号。只要陆昱还在陆氏掌权，那你永远都脱不开这个身份，也脱不开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和责任。”
叶馨低头搓了搓指头上的粉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的，说话慢腾腾，想要给自己留出更多的思考时间，她紧张得不得了：“如果你是以这样的想法和我说这些话，那么，你是不是不再想做入殓师了？你不是喜欢这个职业的吗？还是说，你想和你父亲和解了，不想做这件事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才这么和我说？”
陆桥有许多高傲的人有的通病，就算做错了，也需要别人给自己找台阶下，他自己是不会这么做的。
叶馨对这个小毛病总是一笑置之，陆桥没犯过什么大错，真的到了非要给他找台阶的时候，她不介意这么做。
这次也一样，她能帮他想更好的借口。
只要他想回去。
“你不是会轻率说出任何一句话的人。”她咽了一口口水，眼睛睁的圆圆的，像一只疑惑的小鹿：“前二十年里，我没有帮到你任何事，只是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愿意相信你，陪你，给你一些我能做到的帮助，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
“每一个真心对你的人，都能做到这些。所以，你真的是为此而和我……表白的吗？”
陆桥怔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自从做了入殓师之后，家里人反对，陆昱虽然在尽力修复自己和家里的关系，可打心底里也是不理解的。他那群“朋友”就更别说了，几乎都没有留下的，只有在他今天出席的时候，才来和他聊上几句。
你终于熬不住啦？我就说你过两年就放弃了。
陆桥想，我能一直把这件事做到现在，全靠和这些话较劲，也全靠叶馨陪着我。
叶馨说我喜欢这个职业，所以才做的。可是，这些都是我说出来的空话。
我当年像个愣头青似的，因为做了一个梦就改了志愿，其中理由不乏是因为我瞧不起依赖着陆昱活着的那个爹，也瞧不起觉得自己应该盘基业的哥。
更瞧不起什么都理所应当的自己，想要别人知道，我干什么都能干好。
是那个梦给了我灵感，让我选了这个职业。
要说喜欢，是真的有吗？
那我对这个陪着我做这些事，一心一意相信我的叶馨，是喜欢还是依赖？她没了我，生活照样过，照样能做任何事。
而如果我没了她，我可能从一开始就放弃了。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要让她留在我身边的？为了一己私欲吗？
叶馨看陆桥不说话了，心中有一点难受。可是难受从何而来，她也不知道。只是理了理心情继续道：“阿否，人是不能去靠别人的，就算是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人。做事应该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按照心中所想去做。”
“如果只被人爱护着，就算再有恃无恐，那也只是因为有恃而无恐。一旦失去了依仗，人就会变得软弱。”
“我这个人不够坚强，知道自己如果被人一直保护下去，肯定不会一如既往。比如说像是那些主角一样，坚强，勇往直前。”
叶馨说到这里，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我和你不一样，没办法生在黄金屋却一鼓作气离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要是富二代，肯定就是最大的纨绔，嘿嘿。”
陆桥说不出任何话，他没办法告诉叶馨，他如果没了她的支持，什么事都做不下去。
他才是那个有恃无恐的，连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人。
富二代大多分为两种人，一种认为自己理应出色得不得了，以便接手父辈留下来的庞大基业，陆昱算是其中代表。
还有一种人认为前一种人都是傻瓜，只要雇人来做一切就好，自己身处这个位置还要努力，是笨蛋才做的事情。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最确定的都是一件事，就是自己一定要，也一定会，继承这笔财富和权力。
陆桥虽然不是任何一种，可是他仍然在理所应当地挥霍这些基业和权利，以及它们带来的某些好处。
他想，我是个孬种。
我也许再也没办法向叶馨表白了。
除非我先把自己一团糟的脑袋和生活理清楚。
否则我要怎么面对她？
陆桥叹了口气转头看叶馨。她笑起来的时候，会有梨涡，小小一个，会给人期望，把人卷进去。他此时心头忽然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期望。他眨了眨眼，强迫自己不再盯着叶馨的梨涡看，然后撒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谎：“居然这样都没有骗到你。”
叶馨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你永远都骗不到我的！”
陆桥重新发动车，将自己的表情遮掩在黑暗中。
再等等吧，等我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要什么，我能做到对她不再自私。
那时候我再和她表白。
吃饭的时候，陆桥接到陆昱的电话，说是他猜的没错，是杨芨想要离婚，也是杨芨出轨。
“我就随口问了句司机，司机就把事情都和我说了，说是他和杨氏的司机关系不错。”
陆桥手上在剥小龙虾，开的扩音，叶馨在这头听得挺乐呵，心说看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司机情报网和秘书情报网最好用。
陆昱在那头语速无知无觉：“你还记得万谦吗？”
陆桥把小龙虾扔嘴里：“记得，杨芨出轨的就是他啊？”
“是他。司机说他们私下里见了很多次，杨芨着急和他再婚，杨总不想他们俩在一起，就给了柳卓一笔钱，柳卓收了，所以拖着不离婚。”
“那他干嘛从杨氏退出？”
“心灰意冷了。司机说是他们俩之前奉子成婚，杨芨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他的，是万谦的。杨芨被逼急了的时候说的。”
叶馨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柳卓说他不是奉子成婚，说他就没结婚。
而实际上，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这段婚姻，承认这个孩子。
陆桥吃得嘎吱嘎吱响：“也是，搁在谁头上，这事儿都上火。”
“杨芨既然想离婚，能操作的方式不少，只要给出比杨总那边更大的筹码，也不愁柳卓不愿意离婚。”陆昱以冷漠客观的评价收尾了这件事。
“万一柳卓说不定不接受呢？”陆桥又剥了几只小龙虾放叶馨盘子里：“别光顾着听，吃两口。”
叶馨点点头，一只一只往嘴里放，心满意足地吃着。陆昱听叶馨也在，顿了顿：“一会儿我要和叶馨说两句。”
被点到名的正主忙着吃小龙虾，口齿不清地插了句嘴：“我在呢，陆哥你说。”
陆昱从鼻腔里泄出口叹气：“把杨芨请来是我们的错，事先没调查清楚，抱歉。”
“谁没事顾得上这些杂事啊？陆哥你就是想太多了，不用道歉。”叶馨很自然地将杨芨让自己难堪这件事归为杂事。
她吃饱了，所以情绪也很好。
心里清楚就算陆昱和自己相熟，那也不可能为了她去调查谁和自己有恩怨。这是陆氏用于交际往来的拍卖会，她顶多算是外包打工的，谁会为了这么个人去做背调，就算做了又能怎么样？他们不请人家？多不可能。
童话里老早就教过这个道理，女巫如果有十二个，那只请十一个的话，是会遭罪的。
陆桥这时忽然生硬地插了一句嘴：“该道歉的是我。”
“是是，这次拍卖会是我负责的，我看我哥太忙了，就说帮他个忙。当时杨氏是准备派柳卓来的，估计是想给他条路子和各路人都打打关系，我怕他来了找你，就叫人别请他了。”
“后来管家和我说请了杨芨，我拍板说的没问题。”
陆桥的声音有些闷，整个人都蔫儿了下去：“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很抱歉。”
陆昱满意地听完这段真情流露，手速极快地挂断电话。要知道，陆桥在家里从来不会这样，学不会低头。在叶馨面前估计也很少这样，肯定都是叶馨一早找好台阶给陆桥，他顺着就下来了。
现在这样的陆桥，陆昱难得听一次，不听白不听。
但后面的事不归他管，也不能窥探。于是说挂就挂，招呼都不打一声。
叶馨没注意陆昱挂了电话，还沉浸在震惊当中：“所以说，你刚刚不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想回陆氏吗？！”
陆桥好不容易不需要叶馨给自己台阶下，好好地说了一次抱歉，没想到叶馨给他来了这一出，哀嚎了一声。
“你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啊？”
陆桥气得字正腔圆，几乎能去考甲级普通话考试了：“我是在和你说对不起，因为我的疏忽伤害了你！”
叶馨目瞪口呆。
陆桥疯了，他居然在我没给他台阶的情况下，和我道歉了。
这种事情上次发生还是在……上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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