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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求你


轰隆隆的雷雨卷走了晚霞,电闪雷鸣地搅了个痛快,夜幕这才粘着潮湿的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暮色浓稠,城市里的风根本吹不动。

        有时候宋安澜觉得日子太短,课堂上打个盹就过去了;有时候又觉得太漫长,她拼命地跑也跨不过去。

        今天真是短暂又漫长。

        卧室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阿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宋安澜一身的狼狈藏也藏不住,她说话自然带上几分小心:“宋小姐,宋先生让您下楼吃饭呢。”

        宋安澜回神应声:“知道了,谢谢张阿姨。”

        餐桌上只坐了宋宇一个人,保姆抱着宋淮安正在哄他吃饭。

        她坐下来:“宋叔叔。”

        宋宇刚逗完宋淮安,眉目间慈爱的笑意还没有散尽,他威严地应一声。他听说了今天的事情后只是短暂地震惊了片刻便立刻吩咐人妥善处理,他并不是宋安澜的父母,只是尽情分收养她,面对这种事情不便呵斥训导,只是说:“情况我都了解了,这事我会让学校严肃处理。你在家休息好好养伤。”

        宋安澜乖巧道谢:“谢谢宋叔叔。”

        宋宇平时并不怎么关心宋安澜在学校的生活,她安安静静地不惹事就行,她跟谁来往他并不干涉,看她脸上的伤不由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招惹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

        宋安澜低眉顺眼地说:“家里的情况没提过,学校里传了些我和……哥哥的闲话。”

        宋宇不满地拧起眉,不满宋知和这种不好的事情扯上关系,但也听得出来宋知和宋安澜都是平白惹的一身腥。他说:“你领养是走过正规手续,没什么好瞒着的。”

        宋安澜说:“没瞒着,只是平时没什么接触,没找着机会说。”

        宋宇点点头,又看了宋安澜一眼:“早就叫你改口,吃了亏怕了?”

        宋安澜来宋家后就没喊过宋知哥哥,宋知也说过在宋宇面前最好还是改口,宋安澜不拒绝,也不答应,就是不改。这会儿宋宇是以为宋安澜遭了罪,以后在外面改了称呼好正明身份。宋安澜没解释,只是说:“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今天也是哥哥救了我,也麻烦他了。”

        宋宇眉目稍稍舒展开:“这是什么话,相互照顾是应该的。吃饭吧。”

        宋安澜吃过饭当着宋宇的面逗了一会宋淮安,和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单方面表演了好一会兄友弟恭才回房。

        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却没什么睡意。担心又来一场雨,她把衣服晾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晾完就靠在阳台的竹藤摇椅上放空地望着暴雨洗刷过的夜空,玻璃门敞着,房间里的冷气吹出来,一点儿都不嫌热。

        阳台上摆着几个盆栽,种着她不认识的花草。还是当年到宋家来宋知拿过来的,她就浇过几回水,大概是张阿姨细心,这植株才会这样油绿盎然吧。

        她在这里等待宋知。

        宋知九点半下的晚自习,五十到家。

        宋宇听到声响从书房里出来,对宋知说:“安澜今天受了委屈,你是哥哥,去安慰安慰她。注意态度。”

        宋知点头:“爸也早点睡。”

        宋宇淡淡应下,回了书房,没关门。

        宋知上楼打开宋安澜的门,卧室门正对着阳台,宋安澜坐在藤椅上,没回头。他沉默地关上门,站了三分钟,开门离开。

        宋宇听着动静,淡淡看了一眼表,亲近不起来也罢,他只要求做到明面上的相敬如宾就好。

        亲近未必是件好事。

        挂钟的指针滴答着落到了凌晨一点,宋家寂静无声,似乎所有人都沉入了睡梦。

        宋知悄无声息地推开宋安澜的房门,宋安澜坐在被窝里,看他进来,放下手中的书。

        宋知锁上门。

        他一抬眼就撞进宋安澜的眼睛,她安静地看着他,眼睛里盛着清浅的抚慰。是她受了伤害,却要反过来安慰他。他受不了这种目光,从来都。他靠着门,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烟。”

        她听了他沙哑的话,从床上下来,抽开床头柜的抽屉,在角落里拿出打火机,香烟和便携式烟灰盒。

        宋知的房间不会放这些东西,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蛰伏的隐患。他教宋安澜抽烟,让她喝酒,然后把东西都放在她这里。他没法醉生梦死,就让宋安澜代替他游走于声色犬马。他戴好自己的完美假面,把所有秘密都藏在宋安澜这里。也只有对着宋安澜,他才敢释放自己隐秘而疯狂的阴暗。

        打开一边阳台的门,另一边玻璃门被厚厚的窗帘覆盖着。宋知席地而坐,身形掩在窗帘后,外面窥视不见。他接过宋安澜递过来的东西,目光落在她身上。宋安澜穿着白色睡裙,露出笔直纤细的一双小腿,布满了新鲜出炉的擦伤和淤青。

        他点燃烟,轻轻抚过她的伤痕。轻的好像怕惊扰到眼前的人,怕她不小心又坠入被欺凌的噩梦。

        宋知的母亲是宋安澜来那一年去世的,癌症。宋宇忙,宋知是母亲带大的。他像母亲,脾性温和,也依赖母亲。和宋宇的父子情倒是稀薄。

        宋宇和宋知母亲是商业联姻,感情并不深厚。他毫不手软地蚕食着宋知母亲的财产,压榨她的一切价值,生前以及死后的。他虚伪自私,好大喜功,他不喜欢宋知,却认为宋知必须优秀温良,否则就是受了他母亲卑劣血液污染的缘故。

        宋宇一直也是这么做的,给他最少的,却要他做最好的。

        宋知外祖母重病,他不顾宋宇警告回到淇城。等他回到铭市,宋宇和他母亲已经离婚了,带着了所有的财产。他母亲胃癌晚期躺在医院里,没钱治。

        他去求宋宇,宋宇说,只要他听话。

        他听话,他比任何人都优秀,各种意义上的。没有人能挑出他的毛病,谁见了他都得称赞一声出类拔萃。可是母亲还是去世了。

        在他最痛苦的日子里,宋宇抱着新生的宋淮安悼念着安然。在他最崩溃的日子里,宋宇说安分点别添麻烦。在他最痛恨宋淮安和安然的时候,宋宇带回来宋安澜说这是安然的女儿,以后就是你妹妹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荒诞无比,憎恶和悲怮腐蚀了他的灵魂,他是那样神往着黑暗,却必须站在光明里。

        宋宇的意思很明确,宋知只要踏错一步,就会立刻成为弃子。他对宋淮安的偏爱明目张胆,不加掩饰。

        宋知不能被抛弃,他必须蛰伏。他要夺回母亲的财产,谋取宋宇的一切。他要他羽翼成熟的那一天宋宇一无所有。

        可他这么痴迷黑暗。

        他骨子里都烂透了,她太干净会让他不安。

        他推她入地狱,要她代替他。

        他让她做任何事情她都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地抚慰着他阴冷的暴躁,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他想过她可能有一天会受伤,也想过自己会疼。就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会后悔。

        宋安澜轻轻踢开他的手:“痒。”从阳台藤椅旁小桌子上揽过几只橘子,坐到宋知旁边。

        宋知吸着烟,一只手插入她漆黑细软的发中,从上到下梳过。他又摸了摸她手臂上的伤,心脏细细密密地泛着疼,声音沙哑地喃问:“身上还有哪里没有伤口?”

        宋安澜想了想:“有也不能给你看。”

        宋知:“……”

        倒是没想到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宋安澜以前很珍惜这种时刻,四周都很安静,他们背靠着夜色幽会,没有伪装和试探,不再颠倒和混乱。

        她以前很害怕失去宋知,她失去了那么多,以至于她恐惧着失去本身。

        她现在不害怕了。

        她来宋知家里的那一天,就已经失去了她的宋知。她如今再怎么寻找,也都是徒劳。

        她笑了笑:“宋知,我记得你会吐烟圈。你教过我。”

        宋知让宋安澜学抽烟的第一天,她就要学吐烟圈。他看了看她:“抽吗?”

        她摇摇头:“宋知,我们算了吧。”

        宋知弹烟灰的中指顿了顿,盯着明灭不定的火光,好像定住了。

        他侧头看她,眼眸黑沉,顺手捻灭了烟,说:“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宋知,一人一次比较公平。”

        他宣布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询问过她的意见,她说一句分手难道还要好商好量么?

        他只是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他半阖着眼看她,哼笑道:“难得看你闹。”干燥温热的手心暧昧地摩挲着她的颈侧,大拇指刮过她冰凉的耳垂,“乖。”

        她没再多说,安静地剥了个橘子,橘子果香很快散开,和尼古丁相容又相斥。

        宋知让她乖,一般都是安静点的意思。

        好在她也没什么话说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她才开口:“你明天还要上课,回去睡吧。”

        “抱歉,”宋知突然开口,目光幽深,声音却不易察觉地滞涩住,“如果是因为今天的事……”

        “不是。”宋安澜平静地打断他,“我们不合适。从一开始就是。如果你不能接受,也可以认为是我厌倦了。”

        “你不能,”宋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说,“你不能离开我。”

        “没有谁离不开谁,你当初走了一年,没有我你还是过得很好,”宋安澜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很难过,心脏上剜开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又酸又疼,“哥,我不想了,我不要了。”

        她以前怎么都不愿意喊他哥哥,是不想承认这混乱的关系。她用自己的方式可笑又固执地坚持着,坚持着这段恋情。

        好像她一直喊他宋知,他就永远只是她的宋知,不曾也不会改变。

        宋知听她喊“哥”,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在喊自己。他的嗓子像被刀片刮过,发不出声音。她不能不想,不能不要,总之不能。

        “宋安澜,我说不行就不行。”

        “哥……”

        “我不是你哥。”

        “那你是谁?”宋安澜问,看着宋知僵冷的神色说,“你是谁呀。”

        她抱他,把头放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哭,她记得他不喜欢。身上的伤搽过药不碰已经不大疼了,但她抱着他委屈道:“哥,好疼。”

        他回抱她,不敢用力,艰涩地说:“我不是你哥。”

        “哥,你疼疼我。”

        “别把我扔给别人欺负了。”

        “我求求你……”

        “分手吧。”

        宋知咬住口腔里的软肉,把眼里的雾逼成口中的血气。

        他含着血气冷冷地坚持。

        “我不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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