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变动
宋安澜洗漱完毕，拎着舞蹈服和书包下楼的时候，发现宋宇坐在餐桌旁。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前乖巧地打招呼：“宋叔叔昨天晚上回来的？”
“早上到的家。”宋宇闭目按着太阳穴，眼下青黑，神色很疲倦。
宋安澜识相地不再言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正埋头喝着粥，听到宋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接着又听到他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我去学校了。”
宋宇睁眼：“过来。”
宋宇话说得简短，单单从语气里分辨不清情绪，同往常一样不容置喙。宋安澜勺子一顿，加快了喝粥的速度。
宋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宋宇说：“老陈要请两个星期假回去陪他家属生孩子，我就不另外安排车子了，这段时间你们相互迁就点，一起上下学吧。”
陈叔从今天起告假的事是提前告知过宋安澜的，但是宋宇一直在国外，也没有安排，宋安澜原本是准备自己打车去学校，没想过会这样，毕竟就算是再安排一辆车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他们的时间多少有一点出入，宋宇先前也一直是认为他们俩互不打扰最好的态度。
若是之前，宋安澜可以平静地停下勺子，一边演着若无其事的戏码，一边心里暗暗为这点多出来的时间欢喜个一时半刻。
但是现在……宋安澜犹豫着，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拒绝。宋知没有出声，大概是在观察她的态度，她快速喝完粥，温吞开口婉拒：“宋叔叔，之前我跟学校里的人出了点争端的事儿您还记得吧？学校里总有些传闻，我跟哥哥同进同出，以后只会更不清净。要不还是……算了吧？”
“能有什么不清静？学校里不都知道你们是兄妹了吗，”宋宇捏了捏鼻梁，语气云淡风轻，“我看亲近点以后只会更清净。”
宋安澜眉头一跳。
宋宇人在国外，体育馆之后也不过这么几天的功夫，他却知道学校里都清楚宋安澜和宋知是兄妹。
宋宇确确实实视奸着宋知的生活，尽管是出于忌惮而非深爱。
她不知道刚刚自己的辩驳算不算是走错了一步。她与宋宇并没有什么好计较的，甚至于还应该感谢他收留了失去双亲的她，但是她害怕她无心的哪句话就会毁了宋知隐而不发的棋局。
在宋宇和宋知之间，如果说亲疏有别，那么宋知是亲；如果要明辨是非，那么宋知是理。
即便她已经决心与宋知再无纠缠，她也不想宋知在这场注定漫长煎熬的对峙中败北，更不愿再背负有关于宋知的愧疚，任何意义上的。
她唇角不由紧绷，下意识地看一眼宋知。
宋知不怒不喜，和气地顺从道：“爸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安排吧。”
宋宇脸色转霁：“去上学吧，别迟到了。”
宋安澜起身，低着头取来书包和纸袋，跟在宋知身后出去。
走了几步，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不妨正好跟宋宇看着这边的目光对上，她心中一跳，很快镇定下来，沉静地道：“宋叔叔再见。”
宋宇眼珠轻轻一动，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不甚在意。
宋安澜快步跟上宋知。
宋宇在看宋知。她百分百确定。
她觉得宋宇应该是有什么心理问题，他一定要看到宋知顺从他迎逢他甚至是屈服他，他似乎从这种近乎病态的控制欲中获得一些让正常人难以理解的成就感和……快感。
并且在宋宇的自我认知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是不容忤逆的，且这种模式只存在于宋知身上，好像宋知作为他的血脉生下来就是为了满足他畸形的渴求。
宋安澜一度无法对宋知狠绝，因为她敏感地察觉到，这种令人窒息的渴求，至死方休。
在她看来，她更愿意把宋知的蛰伏称之为自救而非报复。
眼前人的背影，清瘦挺拔，沉着镇定。然而她靠得很近，因此会看见他极细微地绷紧的脊骨，那是被窥探的耻辱，被试探的厌恶。
宋安澜迟疑着，还是伸手拽了三下宋知的衣摆，同时掩饰性地开口道：“哥，我以后会尽量配合你的时间的。”
拽三下，多一下是偷偷给的安慰。
这是他们很早就定下的。
力道很轻，衣摆幅度极小地晃了晃。
宋知眼睛一垂，眼里一堆无机质堆砌的漠然被从衣服传来的轻微的摩擦一点一点地，不强硬，但是不容分说地推了回去，焕发出一抹生气。唇角似笑非笑地压着，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宋安澜收回手，心无杂念地目视前方。不明白为什么她友好地表示一下安慰，宋知要做出这么一副……
欲语还休……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以及你给我等着这种约架气息。
她有点不解，又有点不痛快。
上了车他们和司机商量了一下接送时间，早上比以前晚十五分钟，就着宋安澜；晚上比以前晚十五分钟，顺着宋知。
宋知还在跟司机说话，宋安澜塞在书包侧边的手机震了两下，宋安澜拿出手机，一边解锁，一边纳闷大早上的谁找她。
裴少安：【你要跳舞是么？】
宋安澜看了一眼上条消息，那是自己含屈吞侮亲手打下来的“我克制克制”。她于是克制地发了个句号。
然后又发了个问号。
嗯。干嘛？
表述简洁，意思明了。
裴少安发来三个句号。
又发来三个问号。
宋安澜翻译了一下，认为裴少安发的应该是“真无语。”和“你有病？”，她勃然，亲手打了十个感叹号过去。
裴少安：【行了标点符号都累了别玩了】
别说标点符号了，连个磕跘都没有。
宋安澜没忍住笑意，抿唇笑了笑，问：【有事么？】
裴少安：【给你加油。】
宋安澜有点意外，打出的谢谢还没发出去，对方就发过来一张图片。宋安澜点开看，是一张日历截图，裴少安用红色圈出了“立秋”。
然后又发过来一张截图，时间更早些，八月份的，圈出了“处暑”，旁边还要红色的笔龙飞凤舞地标记着“处，止也，暑气至此而至也。”
宋安澜看着图片，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漫不经心地想着，裴少安的字还挺好看。
手机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挂在截图的上方。
消息不长，不用特意点开也能看全。
裴少安：【你讨厌的夏天早就结束了。】
宋安澜一怔忪，她什么时候跟裴少安说过……
脑海中突然跳出来一些零散的片段，那个他翘了课来看望她的夏夜，她哭得抽抽噎噎，含糊不清地控诉夏天太热了，她不喜欢。控诉得毫无逻辑且没有道理，单纯是不知所云地发泄着失控的情感。
他……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夏天早就结束了。
夏天结束了。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裴少安要添一张八月份的日历截图了，这样理论上来说，裴少安与她是在秋天认识的。
宋安澜抱着手机失笑：【你见过哪个秋天体感温度34度的？】
铭市正是秋老虎的天气，近日仍然热得让人发指，丁点没有秋高气爽的自觉。
宋知从后视镜里看到宋安澜的笑容，流畅的交谈停顿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安澜，她上车以后不自然的坐姿已经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裴少安：【你会不会抓重点？】
宋安澜虚心求教：【哦，那重点是？】
裴少安：【你今天一定会开！秋！大！吉！】
宋安澜感慨：【加几个感叹号看起来确实喜庆多了。】
宋安澜心里乱麻一般的沉抑和烦躁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她认真地打字发送。
宋安澜：【谢！谢！裴！哥！】
消息综合了娱乐性和饱满的情感，总体上来说没什么大问题。唯一的问题是……打字速度太慢，发出去是正好跟在裴少安“小没良心的”后面。
这使她的消息看上去像是被迫妥协，咬牙切齿。宋安澜理想中的感激与幽默全军覆没……并且看起来真的很对得起裴少安的评价。
宋安澜长按消息，对着“撤回”僵持片刻，颓然放弃。算了……她回的时间那么短……裴少安肯定能看出来。
她目光游移着又落到裴少安那句话上。
没良心。
这个词相对于狼心狗肺来说确实中性很多。
可这个人好像天生就不懂什么叫好好说话，偏偏要在前面加个“小”。
看起来确实很亲昵……语气也不显得凶残……
但就是……有点怪异。
她扒拉了一下聊天界面，看到“我克制克制”，又扒拉回来。恶狠狠地在“小”字上戳了戳，然后又倏然停住，表情有点茫然。
她为什么要跟条消息置气。
这样很幼稚，还斤斤计较。
难道自己其实……
是个强迫症？
宋安澜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震惊，车停了，司机提醒道：“到学校了。”
宋安澜收神，道谢后下了车。
宋知不紧不慢地跟上来：“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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