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魔 一
“现在说说怎么背我下山吧。”至尊嘲讽地看着皇子道，“瞧你这副小身板，别山没下成，被风吹跑喽。
背诵佛经就很在行，背人可就纯属外行的皇子，风雪交加的寒冷中，俊脸一红：“晚辈尽力而为。”
“嗤！”至尊讥笑道，“尽力？你背的动本至尊？”
皇子靠近至尊，打算将至尊拉到背上试一试。
“行了！”自尊不耐烦地一挥内衣袖，皇子一个仰八叉跌到黑雪之上。
“别惺惺作态了，就算背得起本至尊，也走不了几步。”至尊盯着皇子的眼睛道，“我们两个想要活着下山，见到人烟，你需要变强”
“变强？”皇子被至尊的双眼盯得身体起鸡皮疙瘩，心里打鼓，茫然地重复道。
“对！”至尊点点头，“而且需要快速变强，越强越好。”
皇子迷茫地摇摇头，世间强者哪一个不需要勤学苦练，花费大把时间，哪里有快速变强的捷径可走？
“哪里有那种好事。”皇子不打算大声反驳激怒老者低声嘀咕道。
“拜本至尊为师，向本至尊学艺，秃子头上的虱子明白的事，还要本至尊拉下老脸开金口吗？真是一个蠢货。”至尊心里暗骂。
他有点患得患失，刚才那个魔丹修士杀的太干脆，现在除了眼前这个蠢货，连个备胎都没有。
想想昔日手下高手如云，如今只有两只蝼蚁可用，至尊心情大恶。
“你需要修炼，想要变强就需要修炼。”他冷冷提醒一句。
几千年来说一不二的魔尊，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婆婆妈妈的老太婆了。
“修炼？”皇子的脸上掠过一丝向往的喜色。
他非常渴望修炼，他的身边也不乏大修炼者。待他如子的师父，就是一位大修炼者，据说已经凝结舍利，神通广大，佛法无边。
他身上这件锦襕袈裟，就是师父临行馈赠。
穿在师父身上，每日沐浴大德佛光，历经百年淬炼而成，是可避寒暑，水火不侵的异宝。
但他的足迹仅限于寺院，每天接触的都是浩瀚如海的佛经，跟他打交道的是一个又聋又哑而且不识字的师兄。
师兄帮他端菜送饭，打扫房间，最重要的是帮他取佛经。读完一本，师兄就会在替他更换第二本，然后是下一本一本接一本。
十几年下来，藏经阁里的经书被师兄搬了个遍，都沉淀在他的肚子里，结果他成了一栋可移动的藏经阁。
藏经阁中修炼功法，口诀神通，堆积如山，都被他牢记心中。
他曾经百般尝试修炼，但却总是那一把握那一缕，若隐若现的佛机。
是自己资质不行？还是修炼法门不对？
他也曾经私下问过师父，如何修炼成佛。
身为佛者的师父手持念珠，沉默半晌才道，精诚所至自成佛。
万卷佛经倒背如流，佛心通达的他，那一刻，知道师父在说谎，那是师父唯一一次对他撒谎。
他依旧向往修炼，向往成佛，却依旧不知道如何修炼，如何成佛，所以依旧好奇，依旧在黑暗中摸索尝试，一次又一次。
如今，至尊说他需要修炼，所以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喜。
但他也心知肚明至尊所谓的修炼所指何物。
魔者至尊口中的修炼，当然就是入魔，绝对不是入佛。而轻描淡写毁灭魔修强者的至尊就是一座修魔宝库。
他现在就像是干渴欲死的鱼，终于找到一片水源，而且是汪洋大海，可他偏偏就是一条吃不了盐的淡水鱼。
要想入海，先要做一条海鱼，否则只能望洋兴叹。
现在至尊可以帮他改命。
他需要入魔。
修炼是我所愿，可入魔非我所愿。
皇子神色暗淡。
“我出生于佛寺，成长于佛寺，是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皇子抵住诱惑，无力地挣扎道，“两岁诵佛经，十岁通读佛经万卷，十五岁倒背如流。”
“了不起。”
经过前期的恹恹欲睡之后，至尊精神一振，无声赞叹一句。
他再次正眼看一遍，眼前的皇子，无佛体，无佛力，但佛念纯净而深厚，过不得能在滚滚魔气之下保持头脑清醒，而不发疯抓狂。
而且他的修炼资质似乎也很不错！但是
至尊的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的经脉寸断，丹田气海也毁于一旦，难怪不能修炼。
“捡到宝了。”
有两样跟修为有关的东西跟读书有极大关系，需要多读书，佛门的坚定念力和儒家的浩然正气。
比如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讲的就是儒家的妙笔生正气，秃笔胜刀锋。
但死读书没有用，同时还需要良好的悟性，边读边悟，才能活学活用化为浩然正气，好读书的人少，能读而悟之的人就更少了，所以修为高深的大儒也就凤毛麟角。
不过浩然正气他不需要，至于佛念
如果可能的话那门歹毒邪功，真是需要极强的佛念才能压制，避免走火入魔。
而无佛体，无佛力，刚好承载炼化魔气。
而没有先天气海，如果以身体为气海似乎能够承载的魔气更加磅礴无边。
真是天助我也。重返天界的时候携带这么一件大杀器，嘿嘿
至尊按下心头狂喜，将使劲得绷紧自己的脸转向一边，避免露馅。
事实上也不会露馅，皇子呆坐一旁，回忆往事，神情恍惚，眼神空洞无物，宛如一具空壳子。
阅尽人生百态的至尊，没有打扰皇子沉浸在哀伤之中，他耐心的等待在一边。
资质卓异，又是贵不可言的皇子，生于佛寺，长于佛寺，还经脉丹田气海被毁，耽误了修炼，其中的种种机巧，至尊不打算点破，让他独自发酵，效果更好。
“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
“佛祖教我积德行善，我岂可弃积善之佛而如杀戮之魔。”
“我不入魔！”
寒风呜呜地吹，雪松随风摇摆不定。
皇子恢复清明，眼神坚定地道出一句让至尊不喜的话语。
“是入圣！”至尊冷冰冰地，一字一顿地纠正道。
固执的皇子沉默不语。
“怎么去圣雪城？想一想娇滴滴的女王，她在圣雪城等着你”
“我去圣雪城，是为国为民”
“行了，不用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再慷慨激昂的说辞我都听过千百回。”
至尊强压怒火跟眼前的榆木疙瘩磨牙。
“就说我们怎么到圣雪城，还是不想去了，死在这里倒也干脆？”
皇子闭眼不语。
即便不带这位双脚以残的至尊，独自前往魔雪城，任务之艰难就像蚊虻负山。
自己的性命事小，可大楚国，还有南方诸国的千千万万百姓将因为他的爽约而遭受战火摧残，他良心难安。
但是，入魔
即便入魔，他人生宿命的终点也是在魔雪城，但他必须走到女王面前。
一切都像原先计划的那样，只是中间产生一点波折，他可以修炼了。
虽然是入魔，但他可以修炼，过把瘾就死？
于原来所想并无冲突。
大概如此！
命中如此！
皇子睁开双眼看向至尊，神色平静，眼神清澈。
“入圣吧，不然我们我们两个人都得死在这雪山上。”
“我一个老朽道到无所谓，可你呢，孩子？”
至尊感觉自己就是一位得道高僧，不厌其烦地规劝失足小僧，积极向上。
“为了国，为了民，为了娇滴滴的女王。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至尊巧妙地借用一把佛家经典。
作为至尊，纵横天界，为所欲为几千年，总有号称胸怀苍生的佛门大能不自量力，前来除魔卫道。
那些念惯佛经的嘴唇总能喋喋不休地讲出一些悲天悯人的大道理来。
别的至尊没记住，但有两句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一句是那些秃驴用来自我勉励的话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被他及时的送给眼前号称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
另一句是劝解至尊向善的箴言，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至尊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号称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拿起屠刀马上成魔。
佛经原来可以这么用，这都是天界那些秃驴造孽的累积下来的报应。
被无数佛宗大能追杀过的至尊感觉到一股报复的快意。
“我入魔。”
皇子无声叹息，入魔，也不过是止步雪魔城而已。
“是入圣！”
至尊想吼回去，但成大事不拘小节，先把眼前的师徒名份确定下来再找这个小兔崽子算账。
作为天上地下，神通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的绝代至尊，但身份于仙帝妖皇并列云端，收徒收到这份上，他都想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但他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妙，神魂困倦至极，还能保持多久的神志清醒，灵台清明，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赶快收个徒弟，再拖延下去可就后果难料，一旦昏倒在这荒山雪岭，连个披衣服，盖被子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阻挡食肉野兽，啃食他的魔体。
至尊忍受着活吞苍蝇一样的恶心，克制心头怒火，伸出手指，点点脚下。
皇子沉默中双膝着地，手按黑雪，额头触地，声若蚊蚋说道：“拜见师尊。”
“什么？本至尊没听清楚？”耳聪目明的至尊掏一掏耳朵，侧身问道。
至尊无比冲动的想要一把掌拍死眼前的蝼蚁。
九天至尊，要收徒，一嗓子吼出去，跪地求拜的强者会像蚂蚁搬家一样，排列整齐的跪倒神道两旁，任他挑选。
而眼前的几次三番想要毙于掌下的皇子丝毫没有被饶恕的觉悟，也不理会他高高在上的至尊对蝼蚁的怜悯，甚至没有他将他从结丹魔师的掌下救出的感激之情。
喊声师尊简直就是如丧考妣的嘤嘤啜泣。
“弟子平安，拜见师尊！”皇子大声道，俯身再叩首，脸上却是挂着两行清泪。
一入魔门深似海，从此世间皆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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