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看见她的，她躲在角落里，点了一壶茶，一碗面，她抬头看着漫天的烟花，脸庞绽放了笑容，可眼睛没有烟花的绚烂色彩，连情绪都没有。

        异样的感觉蔓延上心头，这个人她是见过的，甚至他们有很深的羁绊，只是他还没有想起来。

        他们是同类人，一样孤寂一样落寞，不属于人间，他很轻易就被她吸引了。

        他声音很轻，生怕吹走面前的人，“在下唐时行，能请小娘子吃饭吗？”

        她转过头，杏眼微睁，显然是想不到她会被人注意，她沉默了一会，他以为她在矜持，想赔礼道歉，黯然离去，可没想到，她说话了。

        她说，“可以啊，我想吃笋泼肉面。”其实她后面还说了一句，“你别后悔。”但是她说得非常轻，风一吹，话语便听不见了。

        寒见啊，这可是你送上门的，别后悔。

        “二哥，你已经发了一个时辰的呆了，你怎么了？账目还没看，你不是害了相思病吧？”唐绯幽幽看着他，想着他二哥素日清心寡欲、沉默寡言，可一朝中道，陷入情爱这种游戏，这可如何是好？那姑娘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我想着如何节省开支而已。”唐时行翻开这个月的账目，无非是各类生活的开支，他没了平日的耐心，看了几页就不看了。

        “二哥，你不看谁看啊？我又看不懂。”唐绯在后头追着，一个没注意，就撞在陌生人肩头，明明是细微的撞击，她却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笑眯眯的。“唐姑娘，我来你家做客啦。”

        唐绯不解，“辛姑娘怎么来了？”

        “来看他。”辛慈笑着看不远处，他看似不经意走过，可他脚步飞快，脚尖朝她而来，眼睛亦在追寻她，就好比久未回家的小猫，不经意间见到主人露出的狂喜，可小猫仍要保持矜持与风度。

        “小娘子，好巧啊。”他说。

        辛慈笑道，“是啊，带我走走啊，我还要请你吃饭呢。”

        唐绯有些不安，裴玄安眼睛都长在她身上，他不在，她觉得有点奇怪。“裴公子呢？”

        “他走了。”辛慈很平静说着这句话，唐绯感觉脸皮在抽动，昨晚见了裴玄安的眼神，他不可能独自离开的，唐绯摸着下巴思考二人的关系。

        唐绯道：“你们不是夫妻吗？就算不是夫妻，也是恋人。”

        辛慈摇头，“我们有同门之谊，但止于此。你不要被他骗了，我很烦他。”

        唐绯嘟囔着，“可是你……”一句不排斥还没有说出口，唐时行碎玉的声音便响起，他摇着折扇道：“那小娘子便在唐家休息吧，在下好尽地主之谊。”

        “好。”辛慈笑着，感慨三千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好骗。

        唐家。

        辛慈指着一柜子的书，随便拿了一本书，翻了几页，不是记载药材食材便是记载风俗地理的书籍，无趣得很，跟冬之国的雪山一样无趣。

        “你不喜欢看书吗？”唐时行放下书，手拿折扇，遮起一双凤眼偷看她。

        辛慈摸着下巴，想到以前师父师叔逼着她背书的样子，一个抄起棍棒，一个端着一碗糖水，一红一白，一唱一和，她头疼得很。每次她不想背书的时候，师叔就指着师父说，“老东西，我说阿慈背不出来打几棒子，这么简单的事你也要和我争。”

        “小南北，阿慈可是女孩子啊，你以为我不心疼的吗？”很快，背不出书的矛盾转移到二人术法、教育方式的高低，直到师叔认了裴玄安为徒才好一点。此后，这两个大神，一个沉睡，一个神隐，辛慈已然是五千年不见。

        “我很不喜欢，背书会背得口干舌燥，而且背书是为了要理解书上的内容，我已经理解了为什么还要背？”辛慈隔了很久才回答，上次她是这么回答师叔的，气得师叔撕了《青阳经》，再也不教辛慈法术。

        “那我念给你听。”唐时行理解她的脾气，她只是不想动嘴皮子，他轻轻念着：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

        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辛慈眨眨眼睛，这调调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那个谁给她念过。她还嫌弃这首诗拗口来着。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辛慈抬头，正好对上唐时行的眉眼，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深邃似有星辰，那日他给她念诗的历历在目。辛慈笑了笑，有点抱歉说：“不好意思啊，我觉得你正经的样子很好笑。”

        唐时行顿了顿，不理解她的意思，“小娘子的意思是？”

        “我是说你正经的样子跟雪花一样冷。”苍窘飘雪，辛慈手接住漫天飞舞的雪花，重复着那日她说过的话，“文绉绉的，一点都不可爱。”她寻着雪花跑开，想着即使过了几千年，她还是这么怂啊，依旧不敢面对那日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四千年前，冬之国。

        随行的侍从横竖交叉，身体被冻成冰柱，皆面容扭曲，手往前伸着，向着马车的方向，似想在冰雪冻结他们的身体前，救出最重要的人。一阵寒冷的风吹来，冰块伴着骨肉四碎，一声呜咽，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他，独自坐在马车里面，等待凛冬女神的惩罚，他们闯入禁地，打扰了女神，该有此罚。

        “天命如此。”他安慰自己，成王败寇，他争王位失败，死在此地无怨无悔，这是弱者该有的结局。帘外，冰雪声呼啸，风声萧萧，如针刺般刺耳，想必是女神已找到猎物，才会这般惊喜兴奋，

        帘被掀开，寒冷的风灌进来，衣袂翻飞，寒冷得如入豺狼口腹，他的手在冻结，一切便要终结。他闭眼，他手上落了冰雪，身体有刺骨的寒冷，神志却很清醒，他想活着啊，他这一生都在冰雪之地游荡，还没看过江南的草木繁花，是非常大的遗憾。

        米粒大的冰雹飞进来，伴随着冷香。他睁眼，没看到女神的愤怒之眼，而是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眨着眼睛看他，唇似染了石榴汁一般，红得像画上的江南繁花，“不是他啊，好吧。”她叹气，放下帘子，人走了进来，半蹲着，手放在膝盖上，笑语盈盈，“你长得好看，我救你。”一个弱女子能穿越暴风雪，躲过凛冬女神的愤怒，他很害怕，他有多害怕凛冬女神便有多害怕她，他想退后一步，可马车狭窄，退无可退，便被她拉着出了马车。在他们脚步离开马车的一瞬间，地面裂开，马车塌陷，马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跌入不见底的深渊。

        “这……”寒见摸着心口，要是再迟一步，就不是死这么简单，而是永世不得超生。他何德何能，能陪在凛冬女神身边。

        “采采要成亲了，臭美得很，而你们的马车走在采采面门，她不发飙才怪。”她拉着他，准确来说她带着他飞了很久，直至停落在华邑之巅，足以俯瞰冬之国的壮丽景色。

        “面门？”寒见不解，神仙的面门可以这么大吗？

        “小声一点。”她拉着他趴下，指着山下起伏的白色巨影，她只是半蹲着，身影便有二十丈高，“采采是巨人，脸当然大了。”她托腮沉思，“采采走了，冬之国没人管啦。”如果没人管，天帝一定会她接管烂摊子，哎呦，呆在冬之国，吸口热气都难，更别提看美人。她想不懂，采采这般高，竟然会看上七尺男儿风神白息。

        采采笑道：“他虽然身长七尺，却会替我擦眼泪。”辛慈想说，那是因为他是风神，擦东西扫物事不过动动手指头生一阵风的事情，至于以身相许吗？她叹气，想着她嫁了，可以说话的神仙又少了一个。

        采采不解，冬之国的冰雪如洪水般而来，“阿慈，我是嫁给我喜欢的神仙，你为什么不替我开心？”

        辛慈冻得忙摇头，“我不是不开心啊，我是冷啊，我怕冷。”然后把肚子里爱情是狗屁东西的那番话当个屁放了。神魔之战要收尾了，魔族都在作垂死抵抗，她想跟她说暂时放下婚事，等把魔族弄到地底，他们的婚事便是三界共同的乐事。可采采等不及，神魔之战陨落了她太多亲族，她急需一个神仙陪伴。

        哼，爱情只会影响逃命的速度。

        果然，成亲没多久，采采怀着对白息的思慕，她踩着花瑶，给白息争取逃跑的时间，被花瑶斩断双腿双手，以巨人躯体作阻隔，封闭了合虚。

        “小娘子？”寒见见她许久不动，以为她冷了，他虽然身体冻僵了，可仍把身上唯一的一件大氅盖在她身上。气息接触的一瞬间，辛慈瞬间清醒，自从云初陨落后，她便开了神眼，能预知神仙的命运。她看了看寒见，此人面如冠玉，贵不可言，人间帝王之气足以镇压冬之国寒冷。

        她笑道：“公子想不想修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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