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娇逃 > 第7章 杀生

第7章 杀生


姜清漪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已是深夜,看到秦娘子正为她施针,唤道:“秦姨”

        秦娘子松了口气,三下五除二地拔针,念叨着:“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你本来就出生比平常人早些,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快把药喝了。”

        当年姜娘子怀着孩子在教坊司当劳役,不小心摔了一跤,未足九个月的姜清漪降临人世,从小身子骨弱了些,多亏秦娘子有心照顾,这几年才好些。

        一看到这泛着浓稠苦辛的汤药,她心下作呕,还好秦娘子知道她怕苦,准备了蜜枣,她就一咕噜把药喝了,含了颗蜜枣。

        秦娘子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道:“白日县令派人到鹿台附近四处搜寻,有寻到来往商队和猎人的遗体,估计也是牵涉到这朝廷政变中去,我都去认真帮你看了,没有你要找的人,这恐怕凶多吉少。”

        空气瞬间沉寂下来,风炉上煮着汤药,氤氲着药味,时不时发出火星子迸溅的爆蕊声,姜清漪似乎很平静,抚着药碗边沿,点了下头。

        “我知道希望渺茫,可是”姜清漪咽了下喉咙,“现在还没找到他的尸体,说不定他又像十年前那样不小心受了伤,被人救了一命,这才没有回来和我们联系,所以,我想再等多些时日。”

        既是如此,秦娘子也拗不过她。

        姜清漪本想回到家中等候,可她内伤外伤未愈,作为医者,秦娘子把她强留在药铺,名曰是要帮忙打杂工还医药费,实则担心她一个人会出什么事,便拜托张叔有空去她家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消息。

        几日过去,俞方停有时会来药铺看她,说道最近县衙那边的消息,张叔在镇里卖豆腐时也会去药铺坐坐,讨口茶喝,可到最后发现都没有消息。

        姜清漪面色凝重,注意到他随身带着防野猪的弯月叉,问道:“张叔,你不是有驱赶野猪的药粉吗?”

        张叔喝茶颇有但浮一大白的威风,有些微愣,“药粉?什么药粉这么厉害还能驱赶野猪,不会又是秦娘子的新玩意吧?”

        “没有,是我弄错了。”姜清漪苦笑了下,又给他倒了杯茶,可心里仍泛着疑惑,总感觉有什么像雨后春笋冒出个苗头,是以往她忽略的。

        冬日岭南地方小吃多是吃热乎乎的甜汤圆,姜清漪为报答秦娘子,就下厨捏了些汤圆给她们母女俩,待到晚饭后,她捧着汤圆坐在后院小椅上,远远望着藏在白雾后的月亮。

        好像回到一月前,也是在晚饭后,和岭生一块坐在小院石墩里,欣赏着这星空。

        不知不觉,眼眶微热。

        忽地,吱呀一声。

        “谁!”

        姜清漪察觉到后门有人,跑过去一看。

        “啊呀!”

        始料未及,她只得眼睁睁看着俞方停被门槛绊了一跤,重重摔到地上。

        姜清漪连忙跑过去看,将他扶起来,“俞郎君,你没事吧!”

        他这人从小有点心大和冒失,这摔跤也是家常便饭。

        俞方停暗骂一声,觉得丢人得很,尽快正好衣冠,笑道:“没事,我习惯了。”

        姜清漪问道:“你怎么来了?秦姨还在前苑店铺里头”

        “我!我不是来找秦姨的,我是”俞方停深吸口气,犹豫了一会儿,“汤圆挺香的,能给我盛一碗吗?”

        姜清漪扑哧一笑,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汤圆。

        二人同坐在院子,月影溅洒下,影子拉长落在竹帘。

        俞方停咬开汤圆软皮,绵密甜腻花生馅汁沁入舌尖,细细咀嚼着,他看向姜清漪,鬓间青丝散落,掩映着瘦削的侧脸。

        “姜姑娘。”他唤了一声,“你可有想过后面的打算?”

        姜清漪一愣,饮了口糖汁,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想起我娘小时候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他未能幸免于难,那我也得好好活下去,我还是姜清漪。”

        俞方停长舒一气,最怕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寻常女子若是在成亲的节骨眼遇上这种事,估计早就哭天抢地,而不是还能坐在这吃汤圆。

        “对了,有个东西我想给你看看,我在祭坛上寻到我给岭生做的绸带,这令牌就压在上面,可我又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姜清漪放下碗筷,从怀中取出帕巾,里面包裹着一块令牌,递给他看。

        俞方停摸索着,以上好梨花木制成,纹路以蟒虎图案绘制,线条顺畅,样式精美,甚至还配有精巧的机关,翻过来一看,赫然的“傅”字映入眼帘。

        “这是前任国师傅家的令牌。”

        “傅家?”姜清漪用树杈在地上按着笔画写字,“你之前说过,这个我记得。”

        俞方停解释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傅陌桑作为傅家家主,也是陛下御封的国师,专门掌管祭祀、炼药、驯禽之事,据说他们对毒术颇有研究,经常拿西域和北境的毒虫做研究,早年许多官员无故中毒而死,似乎都与他们有关,听说还有能操控人的催眠和傀儡之术,后来陛下觉得傅陌桑实乃祸患,便以‘疑似勾结外敌’的罪名满门抄斩。”

        越听越邪乎,回想到那些神鬼恐怖话本,姜清漪眼角微颤。

        “其实有件事,让我很怀疑。”俞方停放下令牌,语重心长,,“我与他见的次数不多,可看他谈吐仪态,写字作画,绝对不是普通商户养出来的孩子,他有时候看人的眼神,让我感到很不安,所以,姜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一直都”

        “一直假装失忆,都在骗我?”姜清漪难得抢话,攥着染血的绸带。

        俞方停颔首,“否则这么多天过去,如果还活着,不可能不联系你的。”

        这些话一直萦绕在姜清漪心头,没过几天,她就从药铺回到了家中,张叔人热心肠,还帮她收拾农活和屋子,这才没让这鸡鸭也跟着饿死。

        目光逡巡间,屋内空落落的,只有她一人,桌上还放着红绸带和喜服,红烛堆叠燃尽,给岭生做的喜服他也只试穿过一次。

        未免多想,她将这些东西放进樟木箱里,就撸起袖子干活。

        到后院锄地,她发现角落杂草的一堆药渣,如今残留着熟悉的药味,不由得心下一凉,喃喃道:“这是我给他买的补药?”

        姜清漪心下郁郁,将这些药渣全都清理干净,不敢往深处想。

        等到要做饭时,本想杀两只鸡来煲鸡汤,好好感谢一下张叔和秦娘子,可又想起这几日不可杀生,只好去菜园子里摘些菜来,在手上绑着红绳铃铛。

        小小的西坪镇被腥风血雨洗劫一番,难得平静下来,可远在千里之外的都城上京,已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骁骑将军都云谏和傅朝翎里应外合,已掌握京畿兵权,勒令平民百姓闭门不出,各贵门世家都派兵驻守,防止消息泄露,以免封地在外的亲王趁虚而入。

        都云谏撺掇俞图南重整皇宫御林军,改其军号,削弱忠于皇室的领头将领军权,暗中培养年轻将领做副将,逐渐掌控皇城兵权。

        不似岭南冬日常青,上京早就换上新雪,皇宫的檐兽耷拉着雪渍,空中飘零着丁零的雪花,落在大氅上,融化成水渍。

        文武百官列为于金明殿前,焦头烂额的走来走去,唯有丞相凌振威仍然不动如山,面容肃穆。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李珏阴被傅家恶灵侵扰不得入眠,又传闻当年未能斩草除根,傅陌桑仍有血脉留在世上,当时傅陌桑出事后,站在这的文武百官绝大多数都有参他一本,自是怕报复到自己头上。

        随着傅家马车的金玲作响,在场人悬着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都云谏骑着赤驹而来,未及而已之年,已是威震四方的将军统领,身姿挺拔如松,气势刚健威严,腰佩符文长剑凛凛,隐隐散着血气。

        及至皇宫天临门,他一跃而下,示意马车停下,眉目稍扬,“傅家大少爷,已经到了,那群老家伙已经站这一上午了。”

        话落,玉指掀开幕帘,傅朝翎从马车下来,身着碧澜羽缎玄裳,腰佩鸣环,玄冠束发,阳光倾泻,落在姣好的面容,拭去几分以往的温润书卷气,眼角稍勾,凌厉涌现。

        都云谏看向腰间玉佩,有些意外,“你家令牌去哪了?”

        傅朝翎转着玉戒,淡声道:“不知丢哪去了,这不重要。”

        目光眺望,几乎将这偌大的皇城一览无余,朱墙碧瓦,尽数都顺着儿时的回忆浮现在脑海里。

        一见这似曾相识的脸,有些官员瞬间瞪大了眼睛,抓着旁人衣袖,“真!真的是傅陌桑,他他还魂了!”

        旁的官员拂开他的手,“傅陌桑可是咱们亲眼看着车裂的,你这老眼昏花,他只是长得有些像而已,估计就是那家伙的儿子,傅朝翎。”

        熟悉的恐惧再度蔓延,众说纷纭下,文武百官焦躁不安,可伴随着太监捏着嗓子的高喊,全体肃静,排开两列,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

        傅朝翎走到凌振威面前,派人拿了圈椅过来,扶着他坐下,唤道:

        “舅舅,好久不见。”

        凌振威枯槁的面容微微颤抖,明眸睁开,只是稍稍颔首,没有答话。

        傅朝翎也未在意,挥袖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长袖背手,“诸位,好久不见。”

        老都尉从武官脾气急,一见他就忿忿不平,喊道:“傅朝翎,西坪镇兵变是不是你和俞图南一手策划的,你们到底把陛下弄哪里去了!”

        都云谏势要上前教训,傅朝翎抬手阻止,眉眼微挑,“这不是老都尉嘛?你居然还活着?”

        此话一出,百官纷纷颔首,老都尉气得胡子都翘上天,想上去给他一拳,不料还没抬脚,傅朝翎从衣袖中拿出把匕首,丢到百官面前,随即坐在圈椅上,阖眼。

        掌事太监按吩咐捧了尊玉蝶香炉过来,线香点燃。

        傅朝翎:“当年,傅家于朝政一手遮天,权倾朝野,文武百官但凡有阻傅家,皆死于傅陌桑的毒术,我知诸位死灰复燃,恨傅家入骨,如今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我就坐在这,任你们宰杀,一炷香的时间,各凭本事。”

        百官面面相觑,盯着傅朝翎和地上的匕首,进退两难。

        老都尉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匕首就朝他砍去,不料几乎一瞬,老都尉口吐鲜血,滚下玉阶,吓得未见过血腥的文臣瘫倒在地,没了三魂六魄。

        有些武官一咬牙,若是今天傅朝翎不死,死的也会是他们,接二连三地抢过匕首要去杀他,可连根毫毛都未动,就口吐鲜血而死。

        线香燃尽,大半气盛冲动的百官都死在玉阶下。

        傅朝翎睁眼,打了个哈欠,悠哉悠哉道:“怎么?我给你们机会都杀不了我?”

        谏议大夫看出这是他的诡计,气得直跺脚,面色突红,暴怒道:“傅朝翎,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在此戕害人命,还敢囚禁天子!生母是再下贱不过的戏子,当年还敢勾引陛下,真是红颜祸水,和凌振威祸乱朝政,不得好死哦咳”

        傅朝翎玉指轻捻,银针刺向眉心,谏议大夫全身立刻化为腐尸,如一摊烂肉直直摔下,麝香浓郁。

        “这这是傅家的麝香化腐”

        许是曾经见过,百官吓得要逃离当场,却被身后的御林军堵住,满眼玄甲,围成铜墙铁壁。

        倏地,空中抛来一缕金色,都云谏将几张明黄龙纹布丢过来,上面尽是李珏阴的血色龙袍和龙冠,看到这里,再清楚不过他们要问的陛下怎么样。

        钟鼓声鸣,足足敲了九下,已是公告天下。

        傅朝翎背手而过,厉喝道:“恭祝圣上宾天!”

        哗啦一声,百官和御林军齐刷刷跪下,齐声高喊:“恭祝圣上宾天!”

        瞧着这一幕,凌振威眼眸阖起,无奈地摇了下头。

        “舅舅不该高兴吗?”傅朝翎缓缓走来,“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凌振威微愣,手抖着,想要抚把手起身,被傅朝翎又按了回去,他只好叹道:“只要你认为对的,就去做好了。”

        听到这话,傅朝翎面容稍缓,似乎得到了长辈的认可。

        在去往后宫寻太子的路上,都云谏见他收回匕首,问道:“居然都不给我玩一下,这匕首可有什么玄机?”

        傅朝翎收好,“这剑柄上有西南密林的一种蛊虫,颗粒大小,感受到危险时,会从敌人手掌窜入心肺,咬食肺腑,吐血而亡。”

        “那你怎么会”

        眸中冷箭放出,都云谏噤声,匆匆去前面开路。

        傅朝翎目光沉了下来,那恐怕得多亏傅陌桑,把他炼成蛊毒罐。

        忽地,叮铃叮铃,微弱的铃铛声作响,自廊檐回声传来,幽幽回荡在耳边。

        傅朝翎瞳孔微缩,止住了脚步。

        只见一小火者捧着梅花经过,手腕还系着红绳铃铛。

        傅朝翎额角青筋抽搐,咬牙问道:“你是岭南人?”

        一听这盛气凌人,小火者吓得跪在雪地里,颤声道:“是,奴婢的确是岭南人。”

        傅朝翎突然想起来,每年的这个时候,岭南许多村镇都有“不可杀生”的习俗,还对系着红绳铃铛,期盼来往的亡者之魂能去鬼界入轮回。

        姜清漪母亲信佛,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带着岭生,在家里院子念几句佛经,还经常祈求佛祖保佑喜乐安康。

        这十年,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

        莫名其妙地,方才血腥场景浮现在脑海,他不禁心下烦闷。

        小火者稍稍动一下,铃铛声又起。

        傅朝翎厉喝道:“滚!”


  (https://www.skjwx.cc/a/25485/25485090/9850534.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