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爱，信，等
于乐到底还是小瞧了天意大陆的灵器，先前尝试“接通”时，他并没有在金牌上发现类似扬声器和显示屏之类的东西，因此他下意识地以为，这块金牌最多只能传递一些简单的文字讯息。
当对方的形象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立刻意识到对方也能看到自己的模样，此时再想伪装已经来不及了；相比之下，对方口中的‘碧儿’并没有让他感到太过惊讶，毕竟以红姑的处境，用的肯定是假名，碧儿很可能才是红姑在李家做婢女时的称呼。
不过，谨慎起见，于乐还是试探着说道：“阁下何人？为何会有夫人娘家的金牌？碧儿又是谁？”
对方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至少表面如此：“请教你家夫人的名讳？”
“老爷唤她阿紫。”
“胡忠应该叫她红姑才对。”
“我家老爷姓王。”
“不是李卫？”
“李老爷原来姓胡，想来阁下才是真的姓李。”
“姓李，行二。”
“东域李家，李彬？”
“正是，阁下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先与碧儿见上一面？”
于乐沉吟片刻，在心里询问离：“现在让她醒来，会如何？”
离说道：“生理上没什么大碍，心理上……得看李彬怎么说了。
“长痛不如短痛，是死是活就这一锤子买卖，硬拖也没意义，终究是她自己的命数，你勉强不来的。”
于乐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
……
碧儿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座行宫之中，骤然看到眼前的李彬，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泪水却抢在大脑作出判断前夺眶而出。
李彬柔声说道：“碧儿，是我。昨夜你传来联络时，我正闭关冲击大道境，刚一出关便……”
不等他说完，碧儿已是泣不成声：“公子，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李彬苦笑道：“我这些年日夜苦修，就是为了尽快迈入大道境，将你接回我身边，谁能料到，就在我破境的这一夜，你那边竟遭遇如此变故，幸好你有贵人庇佑，安然无恙。”
碧儿有些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彬口中的“贵人”是谁。
李彬说道：“千言万语，我们见面再叙，你先把金牌给那位少年，我和他好好谈谈。”
碧儿这才反应过来，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将金牌交给于乐。
……
……
从李彬的表现来看，于乐觉得三年前的事多半另有蹊跷，当着李清和碧儿的面，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在不伤害李清和碧儿的前提下向李彬求证。
想了想，他索性放下顾虑，无论李彬打着什么主意，总得见了面才能确认，有离兜底，李彬，乃至整个李家，都无法威胁他和李清母女的性命，透过王垣的记忆，他已经知道离的实力远远超过天意大陆最强大的圣人，只要不是在大阵之中……
离冷哼一声：“大阵又如何？只要你想，我分分钟把苍木生息大阵给你砸个稀巴烂，你今晚就可以踩着李家圣人们的头颅在东木殿登基称帝。”
于乐还不知道离最后送王垣飞升的惊天手段，听他不像吹牛，顿时刷新了对他实力的认知，心里也愈发踏实。
面对李彬的询问，他把昨夜以来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对李彬讲述了一遍。
他不清楚李彬对三年前的事究竟了解多少，但他只当自己毫不知情，依旧坚持自己是昨晚才觉醒，一应发展则通通推给那位偶遇的“高人”，在提到先前与王垣翻脸的情形时，他有意略过了王垣对碧儿的非分之想，坚持了自己先前对李清的那套说法，即高人出手夺人，自己回过神来已在莽林，同时用念力向李清传音，拜托她不要在此时拆台。
如此光怪陆离的发展，李彬一时间也有些难以置信，但在沉默片刻之后，他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是询问于乐：“听你这么说，你应该还不清楚现在莽林外的形势吧？”
于乐从离那里听说了中域大能与莽林妖王们对峙的事情，但离当时只是一笔带过，见李彬似乎有意说明，他乐得装傻：“师父只说让我在莽林中暂避一阵。”
李彬对他那位“师父”颇为敬畏，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于乐当即回绝，表示自己也只是接受“师父”安排，无法主动联系对方，李彬只得作罢，将话题说回当前的局势。
从李彬口中，于乐才知道，王垣居然是死于天劫，而隐藏在他离奇死因背后的诱惑，令整个天意大陆的大能们趋之若鹜，就连站在当世最顶端的圣人们，也有不少动了念想，毕竟一份能够让元气境修行者一日走完大道境的传承，必然直指大道本质，即便对他们来说也有相当大的参考价值，说不定就能增加他们渡劫的成算。
破界飞升，永享逍遥，这是天意大陆所有修行者最终极的梦想，而对于与之一线之隔的圣人们来说，这份梦想近在咫尺，中间却又相隔着名为天劫的死亡壁垒。
一边是飞升成仙的极致诱惑，一边是身死道消的绝对恐怖，全然相反的可能却形成了难以形容的合力，这便是每个圣人都无法逃脱的巨大压力，在这种可怕的压力下，每个时代几乎都会有圣人在作出是否渡劫的决断前败给心魔，凄惨陨落。
可想而知，一份有可能对渡劫有所帮助的传承，对他们有着多么难以抗拒的诱惑。
眼下事情刚刚发生不久，莽林外聚集的大能不算太多，但据李彬所知，整个天意大陆已经全面陷入狂热之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不少大能都在赶赴莽林的途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莽林外聚集的大能会越来越多，就算什么时候出现几位圣人也不足为奇。
莽林虽然号称禁区，其中不乏实力强大的妖王、妖帝，但面对整个天意大陆的修行界，他们迟早会承受不住压力，大能们大举进入莽林只是时间问题。
在李彬想来，如果那位“高人”能带碧儿母女前往东域，那自然最好，他如今成功迈入大道境，稳稳压制大哥李杉，问鼎家主之位的可能极大，权势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加上那位“高人”的通天手段，双方里应外合，从东侧李家的包围圈打开一道缺口，应该不是难事。
可惜，于乐无法主动联系那位“高人”，他也无可奈何。
或许“高人”艺高人胆大，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可他又怎能任由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置身于那等险境，将她们的安危托付于他人之手？
情势紧急，他略一思索便作出决断，对于乐说道：“我即刻出发，如无意外，请阁下不要移动，若要移动，请尽量向东，以便我接应，在我抵达之前，有劳阁下替我照顾她们母女二人，李彬承情，来日必有厚报！”
说罢，他怕于乐担心自己动机不纯，特意解释道：“我已知晓王垣飞升是令师一手安排，如此手段，鬼神莫测，便是圣人也难以企及，自不会有非分之想，请阁下务必信我。”
于乐此时对离的实力已经有了绝对的信任，也做好了用掉最后一次机会的觉悟，自然不会怕他图谋不轨，而如果李彬真能顺利带碧儿和李清离开，他孤身一人，没了顾虑，无论是藏身莽林，还是逃出包围，都更有把握。
稍加权衡，他便答应了李彬的请求。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在这时，一直在旁默默凝视李彬的碧儿突然从于乐手中抢过金牌。
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语气却十分坚决：“不行！公子，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能来！”
李彬似乎并不意外于她的态度：“傻丫头，别说傻话，我怎能不去？别害怕，相信我，好么？我一定会把你和清儿平安带回来。”
他的目光饱含柔情，言辞并不如何慷慨激昂，却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碧儿泪如雨下，哽咽着说道：“公子……不值得，碧儿不值得！”
在她心目中，无论因为什么理由，自己放弃抵抗，委身王垣，无疑便是对公子的背叛。
那时的她尚且可以用公子已经抛弃了自己来自我麻痹，但此刻，李彬的每一分情意，都像是甜蜜的毒药，令她神魂颠倒，却又锥心刺骨地憎恨曾经一度怀疑、背叛了对方的自己。
李彬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她的心思，但凭借二人之间的了解，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联想到王垣的死，他不禁猜到了几分真相，但站在他的角度，只会自责没能保护好爱人，又怎会苛责彼时孤苦无依的碧儿。
看着失声痛哭的碧儿，他平静地说道：“这十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想念你，没有一日不怨恨自己没有能力把你护在身边。
“如果我们之间有所谓‘不值得’，那只能是我，是我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不值得你苦等多年。”
碧儿呜咽着说道：“不是的，公子，碧儿从未……”
李彬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微微一笑，说道：“等我，再等一下便好。”
随即，他切断联络。
另一边，碧儿瘫坐在地，双手死死攥紧已然敛去光芒的金牌，泪中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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