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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象姑院


戌时三刻,罗六点燃正房门前最后一盏灯,整个回廊灯火通明。

        徽月院里的小丫鬟尔容打东北角的圆月亮门儿款款走来,在正房门前福身道:“姑娘身体不舒服,让老爷和庶母不必等她。还说她没有不高兴,老爷和庶母不必担心。”

        闻言,尹端方默默叹了一声。

        江觅意轻轻招手,将尔容唤到身侧,柔声道:“糖水瓮了没有?”

        “姑娘说她今儿在船上喝过了。”

        “喝过哪够,只要还是不舒服,就得一直喝。”

        尔容点点头:“我省得了。”

        江觅意想了想,又道:“手炉翻出来没有,让娇娇暖暖小肚子。”

        尔容招架不住,撇着嘴道:“没呢……娘子,姑娘的心情实在不好,她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呢,我们都不敢进去。”

        江觅意无奈:“你都看出她心情不好,还替她传那种话?”

        “姑娘叫我传的嘛。”

        江觅意也不便再说什么,只道:“你拣些清淡的菜端好,我随你一起去一趟。”

        然后辞了尹端方,朝徽月的院子去了。

        桌上空余尹端方和外甥卫崇大眼瞪小眼。

        “舅舅,表姐怎么了?”

        尹端方缓缓摇头,他也猜不透啊。

        娇娇打娘胎里出来便没了娘,从小就脆弱,心底比一般孩子要柔软敏感,再加之有点先天缺陷,本就惜字如金,要是不高兴了,更别想从她嘴缝里撬出一个字。

        “老罗,你去叫罗生他们九个过来。”尹端方道。

        九个家丁跟了娇娇一路,总比他清楚来龙去脉。

        “是。”

        半盏茶后,九个人在正房门前的廊下站了一排,都垂着头,心中忐忑。

        尹端方沉着脸,故意晾了他们半晌,以表他接下来要问的事情有多严重。

        然他开金嘴前,却不防地瞥见路廷那半边宛如发面馒头的脸,顿时嘚嘚笑出声:“小廷?你那脸是怎么回事儿?”

        “回老爷,”说话扯得路廷脸疼,吐字也不甚清楚,“不小心摔的。”

        “我信你的鬼话,实话实说。”

        见路廷始终不敢开口,尹端方一翻白眼,哼道:“博赢还是博输了,叫人打成这样?”

        路廷头垂得更低,“回老爷,我下次不敢了。”

        尹端方咬牙道:“我都不稀得说你,娇娇本就叫你们不要耍博戏,偏不听,知道后果了?”

        路廷闷闷应了一声。

        尹端方就势问道:“是不是你们一路上光顾着博戏,惹娇娇不开心了?”

        路廷忙道:“不是我们,是那个叫阿宁的。”

        “阿宁?哪儿冒出来的?”

        “回来路上救的,女郎对他格外照顾得多,但那小子不知好歹,总惹女郎生气。”

        尹端方听了,顿时火冒三丈,“反了他!”

        那小子好大的脸,娇娇对他特别照顾,他还敢给娇娇气受,真是不知好赖的瘪三玩意。

        要知道,娇娇从小到大,尹端方一边娇宠着一边教她道理,把她教成如今这般集万千宠爱又不骄不躁的温润端庄性格有多不易。

        教成这样,是为了给那臭小子更好拿捏欺负的?!

        罗六见状,忙上前安抚尹端方的情绪:“老爷息怒,女郎现下烦闷,约莫跟见了死耗子似的,那种心情就是,伤不着痛不着,只是心里恶心,需得好好缓缓。”

        尹端方深以为然,挥手让九人退下。

        罗六又道:“今儿女郎在马车上和那个阿宁说的话,我全听见了。路廷和小武在回来路上被那个阿宁无缘无故揍了,女郎想听他道歉,想看到他愿意悔改,谁知那阿宁无法无天的,打了人态度还嚣张得不可一世,女郎这才将他撵走了。”

        尹端方冷哼:“撵得好,该撵!你看看那小廷,被打得还有人样?”

        “就是说,心肠忒歹毒了些。”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薛宁凶神恶煞的歹徒模样跃然跳进一旁默不作声的卫崇脑海里,他不禁傻笑道:“能把路廷打成那样,那阿宁倒也是个奇人。”

        尹端方和罗六都乜向他。

        卫崇忙的捂住嘴,心里话不小心说出来了。

        其实卫崇只是好奇,路廷是尹家家丁里身板最结实行动最敏捷的,也不知那阿宁从小吃什么长大的,莫非比接近六尺的巨人路廷还高出一个头,还魁梧三分?

        那样的话,尹家的房顶都能被他掀了去。

        三人正想着呢,忽听垂花门下的小武惊呼道:“老爷,抓到个爬墙的贼!”

        尹端方和罗六相视一望,疾步走过去。

        垂花门下,路廷压坐着身穿夜行衣的家伙,反钳着他的双手。

        等尹端方走来,罗生蹲下去一把扯了贼的黑面纱。

        尹端方瞧着他嫉恶如仇的模样,心道长得还挺正派,怎就甘心做了贼。

        瞥了一眼他洇血的脚踝,忙道:“快把那夹子给他松了,看着都疼。”

        钱牧昨天提醒他注意加强家宅的戒备后,他便让家丁搭梯子上院墙放了好些小型捕兽夹,虽然小,但威力是能夹死耗子的。

        “只他一个?”

        不对啊,钱牧说盯着他的有一伙儿人。

        于是整个尹宅都亮起烛火,后院和东西跨院也不例外,就连听雨轩外荷花池里的鱼都被家丁检查了一遍。

        确实只有一个贼。

        还是个嘴比大理石还硬的贼,威逼利诱都不肯透露一个字,全然一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的模样。

        “老爷,不如送官罢?”罗六提议道。

        实在问不出话来,放在宅子里也是个祸患,得耗人力监视,还得忧着千万别让他挣脱逃了伤及女眷。

        尹端方却摇头,“送了官不得脱层皮?你再诱导诱导,若能劝上道,留下当个家丁总比让他坐完牢回去继续当土匪强。”

        罗六直叹气:“老爷,可使不得,万一他是那伙土匪派来的,这不是让他们里应外合嘛。”

        尹端方心道也是,就怕万一。

        但他实在于心不忍:“你就先劝劝,那还万一他愿意改邪归正呢。先劝劝,劝劝。”

        说着,尹端方已溜得没了影,留下罗六和被五花大绑的贼大眼瞪小眼。

        罗六不由得发笑,爱当“烂好人”这毛病,老爷和女郎父女两个简直一模一样。

        -

        月黑风高,尹宅倒座旁的茅房。

        罗生解完,昏昏沉沉地挪出来,蓦地被一道鬼影吓得脸色一白,睡意顿时全无。

        小武怕他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罗大哥,是我。”

        “小武,你这是做甚?”罗生拧着眉,无奈地叹了一声。

        小武拉着罗生往茅房里走了走,样子十分警惕,声音低到快只有气声:“罗大哥,今儿罗总管说阿宁是因为无缘无故揍我和路廷才被女郎撵走的,你听见了吗?”

        罗生疲倦地点点头,“怎么了?”

        小武忧心忡忡,“打我的是路廷啊。其实是我先咬他的,不过是他先抢我钱的,也怪我不该和他们耍博戏……哎,我说到哪儿去了,反正就是,阿宁打路廷是为了帮我拿回我的钱袋子,不是无缘无故,女郎是不是误会他了。”

        罗生去找郎中的时候,薛宁把小武的钱抢回来悄悄塞到了他枕头底下。

        小武那时是清醒的,只是难受,眼皮耷拉得厉害。

        闻言,罗生沉默了半晌,好久才道:“你别多想了,那小子有嘴,女郎要是冤枉他,他比你会替自己辩解。”

        见小武还有话说,罗生又道:“就算是为你拿回钱袋子,把路廷打成那副模样就有理了?那小子暴戾难想与,女郎肯定是多方考量后才让他走的。”

        小武无助得快哭了,“可是路廷本来忌讳女郎是阿宁的靠山,现在女郎不管阿宁了,路廷要收拾他,该怎么办啊。”

        “你怎知路廷要收拾他。”

        “他亲口说的,从渡口回来的时候,他看到阿宁被女郎赶走之后。”

        罗生不当回事,“兴许他只是嘴上说说解气。”

        “罗大哥……”小武很少能接触到女郎,除了找罗生转话,小武想不出别的办法。

        “别说了。”罗生冷下脸来,“路廷有分寸。”

        小武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罗生的意思是,就算他知道路廷要报复薛宁,他也觉得那是薛宁应该承受的。

        当然,这种想法无可厚非。

        毕竟整件事只有小武恰巧感受到薛宁心底那点拧巴的善意,别人只看得到薛宁愿意并且刻意表现的残暴而已。

        -

        春困秋乏,尤以漫长的下午最甚。

        院里这会儿静得出奇,女使在亭中嬉笑累了,就倚着亭栏休憩,绿蜻蜓落在肩上也没个知觉。

        徽月左右睡不着,翻出之前没做完的荷包,绣上头的兰花。

        “多久没见了,我的徽月妹妹。”

        忽听熟悉的一声招呼腔,字正腔圆的嗓音从角门一路清晰地传进东堂,徽月抿着嘴笑笑,是沛芹来了。

        小憩在亭中的女使皆醒了。

        张妈妈熟稔地从沛芹怀里接过瀚哥儿,轻抚了抚他肉嘟嘟的小脸蛋。

        “臭小子可沉了,张妈妈您可得悠着点儿。”说着,走路带风,直奔东堂。

        “姑娘,林家娘子来了。”尔容话音未落,沛芹人已跨进屋内。

        尔容见此,朝沛芹福了福身,退了出去备茶。

        “怎的不起身迎你沛芹姐姐?”沛芹挨着徽月坐在贵妃榻上,说话间已枕在徽月肩上了。

        “我不舒服,你怎来了?”徽月顺势枕着沛芹,手上继续忙活。

        沛芹叹了声:“我还真不是专门来看你的。虽昨儿个也听说你回来了,但我实在不得闲,过几日便是瀚哥儿的两岁生辰,我快要为他的生辰宴忙死了。”

        徽月弯着唇偷笑,听沛芹牢骚惯了,早已把林家的家长里短当个趣事听。

        “还笑,”沛芹捏了捏她的脸,力道不重,满是宠溺,“你猜我是从哪儿来的?”

        “哪儿啊?”

        “尹家的庄子。”

        沛芹也不绕弯子了,一股脑道:“我是去给瀚哥儿挑几匹做新衣裳的布,正挑在兴头上呢,那个叫小武的,在庄子里帮工,认出我来,急吼吼地让我给你传个话。”

        “传话?”

        “是。他说被你赶走的那个叫……叫……”

        “阿宁。”徽月脱口而出。

        沛芹叹了声,差点儿以为要因为自己的烂记性坏了大事,“对,就是这个阿宁,他被卖到城北象姑院去了。”

        “嘶。”徽月也不知怎的,刹那失了神,绣针扎进食指,殷红的血滴泪珠似的滚落指尖。

        “呀,这也扎得太深了,尔容啊,快给你家姑娘拿盐水和帕子过来。”

        沛芹说着,一把抽走徽月手中的荷包和绣针绣线。

        恰逢尔容端茶水进来,“我这就去。”

        “不用了。”徽月握手成拳,脸上因沛芹出现露出的短暂笑意,这会儿宛如见了太阳的露水,再难寻到影子,“到底怎么回事?”

        沛芹愣了愣,想起脑子里还有天大的正事,一拍大腿道:“对,小武说你可能误会了阿宁,他不是在你们回来的船上揍了一个叫路廷的?其实是路廷抢了小武的钱袋子,小武先和路廷打起来的,那个阿宁见小武被路廷抢了钱还被打那么惨,才帮他打了路廷抢回钱袋子,不是无缘无故动手。”

        这番说辞和龚鲁在船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徽月犹记得龚鲁的语气,就好像亲眼目睹薛宁将小武和路廷打得奄奄一息一般。

        徽月气得哽咽,“他自己,怎的不说。”

        那张嘴除了让人不痛快,就不能说句好听一点的话吗,哪怕是为他自己辩解?

        沛芹也不知阿宁如何叫徽月气得这么难过,但是人命关天,她只得继续道:“你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阿宁赶走了吗?路廷见他没了你这座靠山,连夜让同乡把他卖到象姑院去了。”

        徽月气得心口疼。

        沛芹温柔地扶着徽月的肩膀,忧心忡忡道:“那象姑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除非自己心甘情愿在里头堕落。偏这个阿宁还是叫人当牲畜一样卖进去的,只怕他后半辈子都要在暗无天日里渡过了。”

        徽月如何不知道。

        而且,以薛宁的性格,若是让他发现自己逃不掉,他会宁死不屈。

        届时就算她赶过去,最多只能抬出他一具全尸。

        “徽月?你别哭,咱去把人接回来,肯定来得及,别哭啊。”沛芹罕见徽月哭,而且还哭得不能自已,于是心疼地将人抱住,抚着她的背。

        徽月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她小肚子疼,心里更疼。

        然而只是片刻,她便收拾好了自己崩溃的情绪,“尔容,叫罗生备马车。”

        “姑娘,你身子这样,就别亲自去了。”尔容见徽月从温暖的狐裘里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连忙为她披上大氅。

        “去叫罗生,备马车。”

        尔容见徽月坚持,便不敢再劝:“是。”

        -

        薛宁是被人蒙了麻袋迷晕的,晕过去之前,被人骂骂咧咧乱踢了几脚,但是他们下手并不重。

        等他清醒过来,听见两个陌生的声音在议价。

        “您刚才也看过货了,那模样至少得五百贯。”

        “模样是标致,只可惜一身的伤,养好他得花老娘多少银子?”

        “这您就肤浅了不是,等您养好他,不出一个月就能让您赚得盆满钵满。”

        那头沉默了。

        薛宁此时已明白过来他们口中的“货”就是自己。

        怪道这伙人奉路廷的意,却不敢狠揍他,原来是怕折损了“卖价”。

        “四百五十贯,这价不成你们就去找别家。”

        “成成成,怪不得都说和赵老板您做生意痛快,下次有货,我还留给赵老板。”

        薛宁当下就想跑。

        但是迷药劲儿还没过,他手脚无力,只好先暂时装晕。

        赵老板收了货,命人将薛宁搬进象姑院的雅间,这才拆了麻袋和薛宁脚上麻绳。

        “真是难得一见。”赵老板饶有兴致地捏着薛宁的下巴,左瞧右看。

        四百五十贯买个“野鸭”,就算是在天子脚下最繁华鼎盛的京城,也无异于天价。

        但赵老板做这行几十年,心里有数,薛宁这张脸和身段,值。

        象姑院和一般的青楼妓院不同,来这儿的客人男女都有,抛得开世俗,花钱更是豪横。

        届时赵盈再造点噱头,让薛宁红遍宿州都不在话下。

        到那时,单凭薛宁一人,赵盈就能日入百贯。

        赵盈正美滋滋地想着,被他捏着下巴的薛宁忽地掀开眼睫,一头撞在她的鼻子上。

        她疼得瘫坐在地,薛宁趁此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他哪里知道这地方被赵盈布置得比铁桶还紧密结实,三步便是一个打手。

        “抓住他!”赵盈恨得咬牙。

        薛宁被拖回来后,她没忍住抽了他一嘴巴。

        一旁的容贵见赵盈还不解气,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抽,“鸨母您生气了抽我就是,他那张脸打烂了,四百五十贯可就打水漂了。”

        “打水漂就打水漂,老娘缺那点钱?!”话虽如此,但赵盈也没再忍心打薛宁。

        不但不打他,还让人炖了活血益阳的补品做他的夜宵。

        男仆塞了一雅间,都是用来服侍薛宁的。

        然而薛宁像疯了一般,滴水不进,就算被人强制喂进去,也要抠嗓子眼催吐自己,呕出胃里所有东西。

        这还不算完,他不吃东西,也不肯睡觉,隔一刻就寻个死法,甚至不惜要毁了自己的脸。

        容贵没办法,叫人喂他蒙汗药,这才安生过了后半夜。

        等到翌日天一亮,薛宁清醒过来,又是不吃不喝,被人强喂了就呕,一旦男仆稍微放松警惕,薛宁就从床上滚下去,让本就破败的身子,伤得更加彻底。

        他铁了心要整死自己。

        绝不肯有一刻的委屈求全。

        如此难缠的家伙,赵盈也算开了眼。

        人一旦不怕死,就没有弱点了,赵盈积累了一辈子的手段,全都无从施展。

        勉强让薛宁活着就够呛,养好他一身的伤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样的“残花败柳”接不了客,赵盈只好另辟蹊径。

        “迷晕了给他换上。”赵盈用两根手指捻着薄薄的一片流光彩纱衣,睨视着薛宁。

        那一片长衣薄如蝉翼,穿与不穿,没甚的分别。

        薛宁无力地笑笑。

        还能怎么办呢,他这一辈子,注定是耻辱的一生。

        “头发散了,嘴角流点血,吊在大堂台子上,用白纱遮起来,看得见影子看不见真容那种,标价一眼一贯,一旦有人进去,就给老娘往上加一贯,要想摸想碰也可以,一百贯,要是这副模样也有人想要,一次三百贯。”赵盈冷冷道。

        容贵忧心忡忡,“他这副模样,会不会一天就玩死了?”

        “他本就不想活了,赖得着老娘?老娘还没说他害老娘白花了那么多银子!也不知道这一天能不能赚回来。”

        薛宁胳膊上的石膏被拆了下来,双手被绑,整个人被吊了起来,胸带也被拆了,浑身上下只有那一片彩纱。

        胳膊很痛,扯着肉和筋骨,头也很沉,饿得恍恍惚惚,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他已不知是不是风一阵一阵吹来的缘故。

        但白纱的撩动,耳边的嘈杂,那些对他的身体和容貌议论纷纷的声音还是能很清晰地被耳朵捕捉。

        每个字都好似一刀凌迟,他就在这无情的凌虐中安静地等待死亡。

        “阿宁。”

        薛宁本已渐渐走入混沌,一声“阿宁”,宛如一只手,蓦地将他从黢黑深潭中提上云端。

        “阿宁。”

        吊着薛宁的力猛然撤去,他跌进一个温玉软香的怀抱,沁凉的背立刻被披上温暖的大氅。

        他心里排斥徽月的出现,满身伤痛却都在提醒他往徽月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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