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询疑
01
小眼睛望着他们，柔声道：“好了，二位请说吧。”
她不笑的时候，眼里还有种温柔的，恬淡的笑意。但是她的嘴边，是绝没有笑意的。
陆小凤道：“冒昧前来叨扰，我们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向姑娘打听两个人。”
小眼睛的语气依旧镇静而温和：“请讲。”
陆小凤微笑道：“我要打听的第一个人姓江，单名一个枫字。”
江枫这个名字出口的时候，那双眼睛还是镇静的，镇静得好像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那双眼睛里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恬静的、温柔的，仿佛漠不关心般的笑意。
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那可是个大麻烦啊。”
陆小凤点点头，道：“我也略有耳闻。”
小眼睛收起笑意，略略严肃几分道：“阁下若是还未和他惹上关系，那还是尽早抽身的好。江枫还在世的时候，据说实在惹了不小的麻烦。只听说那时江湖上□□白道都在追杀他，连绣玉谷移花宫的两位宫主都亲自出手。”
陆小凤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不过这件事还望姑娘再多说些细节。”
小眼睛微笑道：“我倒有心帮陆大侠，只是此事我所知也不多。移花宫这个门派相关的一切，至今都还是个谜团。不过我倒是听说，那两位宫主出手，为的是江枫拐去了她们门下的一个婢女。”
陆小凤忽然想起城门外的那具女尸，想起她唇角凝结的鲜血，和鬓边散落的墨玉梅花。
小眼睛继续道：“□□上的强盗向他出手，大抵是为了他的钱。据说他十几年前一时横死，和他同死的还有他的妻子和一群强盗。不过这些已经死了的人倒是不重要，倘若陆大侠想查他的事，我要提醒陆大侠注意一个人。”
陆小凤道：“谁？”
小眼睛道：“江枫的贴身书童，名叫江琴。这个人从江枫才只十几岁，在江湖上声名初起时便已伴他旁侧，十几年来和他感情甚笃，虽是主仆，感情却胜似兄弟。这么一个人，在江枫被杀以后却离奇地失踪了。”
陆小凤道：“也许他已经死了。”
小眼睛叹了口气，道：“我倒希望如此。”
陆小凤道：“此话怎讲？”
小眼睛叹了口气，道：“你想，倘若我有这么一个亲密的兄弟，我被人追杀要逃难时带他不带呢？”
陆小凤忽然懂了，道：“但是池州城外却只有江枫和他妻子的尸体！”
小眼睛“咦”的一声，道：“池州？”
陆小凤道：“实不相瞒，十数年以前，我曾在池州城外的荒道上见过江枫的尸体。”
小眼睛又露出几分吃惊的神气，道：“是么？”
陆小凤道：“死的共有八人，除去江枫夫妇二人外，还有六人身着奇装异服，是‘十二星相’中的‘鸡’和‘猪’，却没有第九个人！”
小眼睛道：“陆大侠一定也听过十二星相的名字，也该知道倘若江琴也在，十二星相一定不会放他走。”
陆小凤道：“不错，要这些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强盗多伤一条性命，只怕他们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小眼睛道：“还有一件事我也很在意。江枫逃难前自称家财散尽，但十二星相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既然他们向江枫出手，证明他身上一定还有些值得一抢的钱财。十二星相已死，移花宫想来绝不会抢他的钱……”她语声忽然顿住。
陆小凤道：“你是说，正是这江琴害死了江枫，还抢走了他所剩的家财？”
小眼睛望了他一眼，柔声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是瞎猜罢了。”
陆小凤点点头，道：“多谢姑娘，我会留心这个人。”想了想，又问：“那江枫的孩子呢？”
小眼睛露出几分吃惊的神色，道：“江枫有孩子么？”
陆小凤道：“就在江枫和他妻子的尸体旁边，躺着个还在襁褓中的、活着的孩子。”
小眼睛奇道：“那可真是奇事。无论是移花宫还是十二星相，下手时都绝不该会留活口啊。”
陆小凤忽然道：“不，我在想那天向他们下手的，也许还有一个人。”
小眼睛目中流露出更吃惊的神情，似乎在鼓励他说下去。
陆小凤也的确说了下去，道：“我在那些尸体旁边只发现了两件令我觉得有趣的东西。一样是一朵墨玉梅花，另一样是一把断裂的武器。”
小眼睛不解道：“断裂的武器有什么稀奇，难道是什么奇兵？”
陆小凤道：“有意思的是它断裂的方式，似乎是被什么人咬断的。”
小眼睛眼里忽然没了笑意。
陆小凤却没有注意她，只是继续道：“十二星相自己绝不会去咬断自己的武器，这么一来，那天就一定出现过第三个人。也许就是这个人救了那个孩子。”
小眼睛忽然正色道：“有些事还是不该过度好奇的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神色从未有过的郑重。
陆小凤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眼睛淡淡道：“我并没什么意思。”
陆小凤也已察觉到她的不悦，不由怔了一怔。
小眼睛缓缓道：“陆大侠愿意出手查明当年江枫横死的真相，我再佩服不过。只是容我提醒，调查时若是再涉及到绣玉谷移花宫的事，最好还是莫要插手的好。”她目中忽然流露出一丝忧伤的神情，缓缓地、自言自语般的轻声道：“我从未听过有什么人插手过移花宫的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她说这话时，眼望着天，意思似乎已是送客。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谢谢你的好意。”
一直安静地坐在桌边听他们谈话的花满楼忽然插嘴道：“小眼睛姑娘的花很不错，闻起来像是芍药，可寻常芍药又绝没有这样独特的气味。”
小眼睛回以微笑，不觉轻轻抚弄着瓷瓶道：“花公子过奖。这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自己培育的，是种很独特的芍药花，我管它叫碧玉芍药。”
她眼里终于又有了笑意。
一个女子在谈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是总会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的。
她这一笑，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陆小凤满怀感激地悄悄拍了拍花满楼的手，继续道：“多谢姑娘指点，我还想麻烦再问一个人。那人自称叫做铜先生，从来没给别人透露过自己的真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小眼睛微微动容道：“你怎么会知道他？”
陆小凤微微吃了一惊，道：“这么说你也是听说过他的了？”
小眼睛道：“我确实听说过这么个人，总是戴着一副凶神恶煞的青铜面具，穿着件特别长的黑袍子，武功奇高。”
陆小凤道：“这个人大概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虽然我们对他所知也不多，只知道他七八年以前曾在昆仑山恶人谷出现过，一月以前又在池州城附近出现过。而且，他一定与江枫的死有点关联。”
小眼睛望了他一眼，道：“但我却并不知道他的事。”
这回答倒使陆小凤吃了一惊。
小眼睛淡淡道：“做我们这行的，因为什么都知道，反而越是危险。所以我们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行为准则，明知不是好事的事，绝不会关心的。”
她随后又耸耸肩自嘲道：“虽然这样自然也不能把坏事都避开，但这些事还是不关心的好。”
陆小凤忽然想起大通和大智，心里一阵冰凉。他点点头道：“多谢姑娘。”
小眼睛点点头，道：“祝君平安。”
说罢她轻轻拱了拱手，算是送客。
02
花满楼和陆小凤再下清歌楼的时候，发现暗门已关上了。那张画着小眼睛的纸页，也不知何时撕去了。
暗门关上的时候，当然就是她不在这里的时候。
司空摘星和小鱼儿在客栈里等着他们回来，他们已很快地替江别鹤解了围。镖银已经悉数找了回来，一同找回来的还有劫了镖银的贼人。
但铜先生并没有出现，即使在只有司空摘星和小鱼儿同处的时候。
花满楼已先回了百花楼，满楼的鲜花还需要人侍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带着小鱼儿回到池州城里，决定就在当年遇到铜先生的地方等候。
可他们在池州城里住了三天，却没有铜先生的任何消息。
这个人消失得那么彻底，就好似从来没出现过。
铜先生不在，美酒与佳肴却在。
在麻烦找上头来之前，当然要像什么麻烦都没有一样。
小鱼儿发现他居然渐渐开始享受和这些人在一起的新生活，一种不用担心被人整治、也不用天天想着怎么整治别人的生活。
一种互相关心的、很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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