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h市，四季模糊，颠三倒四的，冬不似冬。十二月里飘起了雨，像雾般轻盈，但在暗淡的天色下，层层叠叠的，看上去却略显厚重。雨雾捎上了多次过而不入的冷空气，终于铺天盖地地来，张狂地将整个城市包裹着，无声中透露出丝丝寂寥。
今天回到办公室办公的唐森意外地感觉到有些疲惫，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以至于他一大早就让助手冲了杯咖啡给他。暂时投入不了工作，他端着杯子，来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有点恍惚。
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
“进。”
“哥，有人让我拿这些给你。”女孩很年轻，朝气蓬勃的样子，正是唐森的助手唐棠，也是他的堂妹。
唐森转过身，看到了唐棠手中的两把雨伞，一长一短，伞衣都已经折叠好，清爽整洁，跟他交给那个女人的时候的样子截然不同，“谁给你的？”
“楼上‘舞林’的人吧，她说她叫黎珍珍，说是她老大病了没能来上班，怕你着急用，让她拿过来还给你。”
唐森垂眸，掩盖住眼里的思绪，“放桌面吧。”
“哥，你什么时候借人家雨伞，还一借借俩？‘舞林’上面好多漂亮的小姐姐，你借给哪个小姐姐了？”又是一个八卦的小姑娘，没办法，唐森在她眼里就一不近女色的和尚，这么些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私底下跟女人有什么交集。
“再冲一杯给我吧。”唐森没接她话茬，直接递给她杯子，示意她出去。
唐棠撇撇嘴，接过杯子，不说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加了那个叫黎珍珍的女孩微信，打探打探也不是什么难事。
办公室在唐棠冲好咖啡拿进来又出去之后，重新恢复安静。唐森重新坐回办公椅上，对着开着的电脑屏幕继续工作，似乎喝了一杯咖啡后，他的状态就回来了。
然而，也没维持多久，他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从电脑屏幕上时不时转移到了桌面不远处的那两把雨伞。也不知道唐棠的工作作风什么时候可以细致点，长柄的那把雨伞就这么被她随意搁在桌面上，因为长度较短的那把长了两节而霸道地搁在它的上面。
唐森看着，蹙眉，最终没忍住，伸手拿了起来，站起身，放置一旁。
再回到办公椅边，没坐下，反而拿起了手机，翻了几下，找到了白筝的微信，点击打开了她的朋友圈。唐森还是第一次看她的朋友圈，也不知道她之前是什么样的，总之，现在的他只能在她的朋友圈里看到一张照片。
看时间，是昨晚拍的。照片里，是一只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白嫩细腻，隐约还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但却被一枚针和数条白胶布破坏了美感。她在打点滴。也对，她昨天那样子，虽说还是美的，但脸颊鼻头通红，一看上去就是感冒发热，偏偏还作死般跑去栈道吹冷风。
照片下面，心形处有个数字1，她和他的共同好友点赞了。唐森盯着那个心半晌，手才一动，翻转了照片，看清楚了这个点赞之人。凝神回忆，他认出来了，是盛世城策划部的部长，一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只是唐森不知，他们俩怎么也有牵扯。
而白筝这个女人，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给他的冲击较为强烈，因此对她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自己把自己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不是有心机就是有病，唐森一向不喜欢主动往上扑的女人，更不喜欢莫名其妙的戏精。直觉上，他认为自己要远离这个女人。
没想到，她还找到了他的办公室。更是一点病人的自觉都没有，脚都肿得走不了路了，还一瘸一瘸地跑来跟他谈场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投其所好，她跟他谈的是培训项目所用的舞台和场地。他公私分明，出于原则，他不会不租借。
这下，像是打开了两人交集的频道，偶遇轮番上演。唐森不由得在思考，这个女人究竟有几张面孔？遇见的次数多了，他却也不自觉地留意了起来。工作时认真专注、闲暇时麻烦难缠，时而妩媚妖娆、时而灵动狡黠，也不知道哪张面孔才是真正的她。对了，她还有楚楚可怜的一面。
不由得，唐森想起了昨天的白筝。哭了吗？应该哭了吧。但她究竟是因为他的拒绝难过，还是因为提到了她的姐夫？
罢了，既然说开了，大家应该各归其道。他不能像昨天那样，在栈道的后半程里，回过头。他在想什么？想她还有没有追上来？
唐森看了几眼图片，最终还是退了出来，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两个星期过去了。
唐森的工作和生活看上去一成不变，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也有点不一样。
前些天碰上下雨，唐棠跑过来顺手拿他雨伞用，被他拦下了，拿了把机构刚新采购回来的色彩斑斓的雨伞塞给她。他认为，这么可爱的雨伞比他黑色的那把雨伞更适合她这种活泼得过分的女孩子用。
这些天走进电梯的时候，以往目不斜视的他现在会瞧上那么一眼，看清楚乘坐电梯的人是什么人后再站在一旁。
这么些天，唐森真的没再遇到什么难缠的人，也没再偶遇谁。
不知不觉，来到冬至这天了。婶婶杨兰早就跟他说过，冬至前要买些什么酱料回家，说是叔叔大展身手，要煮好多菜，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因此，这天，他早早就下班了，去了趟超市。直奔相关的货物架，干脆利索挑选好后就去结账，唐森来超市一趟基本也就花了十来分钟。
如今的天，很快便暗下来，还不到六点，华灯已上。
驾车刚刚从盛世城开出来便遇上了红灯，唐森停了下来，无意间瞥见街边一家便利店里坐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矛盾，不怕冷地穿着黑色连衣裙，肆意裸/露着白皙的颈脖和小腿，一头波浪似的黑发就这么披散在肩头，远远看去，慵懒而又娇柔，却在那里独自坐着吃方便面。
隔着透明玻璃、隔着方便面传上来的热气，唐森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那是，白筝？
背后的小车按响了的喇叭催促，惊醒了唐森，他才重新启动汽车，往前驶去。车子一动，绿化带上的树丫枝叶便遮挡住了他的目光。
今天是冬至，她怎么会在那里随便对付晚餐？
一直到驾车回到了半山别墅，堂弟叫唤了他好几下，唐森才回过神来。
“哥哥，借我手机。”
唐森还没进门，堂弟便蹭了过来，摩挲着手想要手机打游戏。
“唐梓华，就来吃饭了，还玩什么手机。”婶婶杨兰早知道儿子干巴巴等着唐森回来想干什么，她怎么可能如他的意？她算是高龄生下的唐梓华，今年才十岁不到，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整天想着玩游戏。虽说平时也宠着他，但游戏在她看来始终是玩物丧志，平时管唐梓华这方面管得比较严。
唐森摸摸唐梓华头，“老规矩，一盘游戏就可以了，吃饭前坚决结束战斗。”
“好咧！哥哥真好。”摸到唐森的手机后，唐梓华便像泥鳅一样三两下便躲起来玩游戏了，有唐森在，他才不怕呢。
“就你惯着他。”
“没事，他说到做到就可以了。”也许是跟孩子打交道习惯了，唐森在对待孩子方面，反而张弛有度，很有章法。
“唐棠呢？”
杨兰接过他手中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她说有事，晚点回。”说着便将东西拎进了厨房给丈夫。
唐森这才看向客厅沙发上坐着看报纸的人，“爸。”
“嗯。”唐震没抬眼，只轻应了声。
唐森也没继续说话，回房换了衣服才出来。才刚走出房门，便听到杨兰在叫他。唐森下了楼，进了客厅，看见桌面上铺着几张照片。
“来，趁还没吃饭，好好看看，挑一个你喜欢的见一面。”杨兰自从听唐震提出要她替唐森好好物色一个姑娘，她就非常热衷，上次千挑万挑了一个，却是唐森连人家面都没见上便被拒绝了。她那个郁结啊，这次怎么说也要好好弄。
“婶婶你把关就可以了。”唐森对这个没什么想法，他们物色好，他去见便是了。
杨兰一听，眉头蹙得老高，“这怎么行，你上次是因为没时间，我就帮你挑，现在你人都回来了，好好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这几个都不错。”
唐森坐了下来，也没怎么认真看，“都行……”
“咳咳……”唐震咳嗽了一声，老花镜背后的眼瞪了儿子一样。
“你……这样吧，婶婶先给你说说这几个女孩的情况，”说着，杨兰也坐在了他的旁边，指着桌面里一张照片介绍了起来，“这个女孩子性格不错……”
唐森随意看过去，没什么感觉，但还是稍稍低头，认真地听着杨兰的介绍。也不知道只是认真地听着说话人的声音，还是认真听里头的内容。忽然，他看到了桌面的另一头还有一小叠照片，最上面的那张，那女人侧着头，笑容浅浅，很是惹人注目。
“婶婶……”唐森突然打断了杨兰的话，看似随意指了下那叠照片，“那是什么？”
“啊？”杨兰随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哦，那些也是朋友介绍过来的，但被我初步筛下的，条件一般，没这几个优秀。”
“哦。”没再说什么，唐森收回视线，“那婶婶继续吧。”
“噢，好……”杨兰继续介绍着手头照片里她认为很优秀的女孩子的相关情况，只是她发现她这个侄子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啊，眼神也经常在桌面另一端的那叠照片上游离着。
“唐森，你喜欢那个姑娘？”杨兰突然停住了介绍，反而眼神往那叠照片上示意了一下，然后疑惑地看向唐森。
“不喜欢。”唐森立马收回视线，看向唐兰手中的照片，指了指，“婶婶，就你介绍的这个，你安排吧。”一锤定音，唐森马上站了起来便走开了，仿佛后面有什么追他一样。
刚好，这时，一直在厨房大展身手的叔叔唐宏端着菜出来，“吃饭喽。”留下杨兰看着手头几张照片，又看看那头那叠被“淘汰”了的，一时间也拿捏不准。
隔日，杨兰便致电唐森，让他周五晚上去波尔多相亲吃饭，说她人已经给他约好了。唐森答应下来，只是挂电话的时候，脑海里莫名闪过一张鼻头眼眸通红、病态尽显的脸蛋，但很快便被他忽略过。
周五晚下班的时候，他看到“盛学”里每个都领着圣诞礼物开开心心的样子，他才意识到今天原来是圣诞节。他不由得搞不懂自己的婶婶，为何要挑这么一个日子让他相亲，在他看来不大适合。
但事已至此，他还是过去波尔多餐厅了，还是之前订下的那个位置。只是，在唐森走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坐着一个女人了，栗色长卷发全被拨至右肩下，松松散散披肩下垂，露出柔嫩白皙的左肩胛，看得出来她穿的是露肩长裙，三分慵懒七分妩媚。
看着那纤细的背影，唐森似乎可以听到自己心头的跳动了一下，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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