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埋在泥土中的骷髅年月已久，腿骨有只剩了一小截的铁质镣铐，手指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得畸形，应该是当年用来修筑墓园的锻莫劳工。
往下或者往旁边估计还有很多，但碧洛迪丝没有再打扰这些生前已经足够不幸的锻莫，将这位崇拜着“多萝西娅”的信徒重新迈入了泥土间。
“一群被突然杀害的锻莫人。”她说，墙壁的横切面上有着一个拉杆，但附近却并无机关，可能是那些蒸汽管道的开关。
遗迹里最不缺的就是尸骨和魔兽，弥撒亚的注意力集中在脚下这些停止工作的管道上，它们可不多见，尤其是还出现在一座应该安安静静的坟墓里。
在玛法尔主教的研究里，能拥有蒸汽设备的地方往往是锻莫用来制造机械的工厂，或者一些贵族的房屋。
他期望着比主教更了解锻莫的少女能解答这个疑问，但对方的心思似乎在其他的地方。
“看那边，一些工整的切口，龙进入洞穴时留下的。”碧洛迪丝对恩格尔说，“还有少许动物的绒毛，它的食物。”
她伸手将洞口上的灰色茸毛撕扯下来，颜色和伊娜的不一样，灰蒙蒙的，似乎是兔毛。
将这撮动物的毛发松开，两位精灵还有正在俯身查看蒸汽管道的卢西恩同时听到了吱吱的声息，像是有一千只老鼠在朝他们爬来。
“是穴居鼠，看来这些废弃的玩意拥有了新的用途。”富有经验的雇佣兵说，“当心，它们的牙齿和爪子都有致命的毒素。”
几个松鼠大小的影子从他们的上方跳了下来，双眼通红，嘴里发着令人汗毛倒竖的声音，两颗尖利的门牙微微发绿，闪电般地扑向他们。
泥土和洞穴蕴含着无穷的土元素，弥撒亚用它们召唤出了一个高大的岩石巨人，一拳就将好几只老鼠砸得皮开肉绽。但这群穴居鼠的等级并不低，在地上躺了会儿后竟然抖着尾巴又站了起来，表情也比之前更为凶狠。
越来越多的黑影从管道中蹿了出来，那些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起始的圆柱状金属连接着它们的巢穴，厚厚的内壁隐藏了它们爬行时的响动，让它们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擅自闯入到这里的陌生人。
弥撒亚操控着泥土堵住了几根管道上的小孔，但在穴居鼠的不断冲击和干扰下，以他的能力也只能维持住一小会儿。
碧洛迪丝召唤出了带刺的藤蔓，配合着教廷法师堵住那些洞口。他们在鼠海的逼迫下不断后退，半只脚已经进入了巨龙的地穴。后背隐隐被一股灼热的气浪冲击着，那是龙的呼吸。
“炸了它，封了洞穴。”少女指的是那个浑身由岩石构成的巨人。他们还要留着力气对付那头火属性的巨龙，不能再和这群老鼠纠缠了。
弥撒亚匆忙一点头，碧洛迪丝解决到眼前的两只穴居鼠后飞速后退，和恩格尔一左一右地拎起正在吟唱咒语的法师，往洞穴的深处跑去。
老鼠们吱吱地追上来，大步走到洞口的岩石巨人身体里射出刺眼的白光，和头顶的岩层一起被炸得七零八落，堵住了不甚宽敞的洞口。
因震动掉下来的灰土落了他们一身，巨龙似乎也被惊动了，空气又灼热了几分，像在被看不见的烈焰炙烤。
人类的额头很快就渗出了汗水，他脱下了教袍外的披风和短外套，咳了几下干涩的喉咙，扭头却发现周围的三个“人”都神色如常。
难不成这温度只有魔法师才感觉得到？他郁闷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们就在前面了。”闻到了熟悉的兽类气息，卢西恩说，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好像没有……”龙的味道。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自己的胡子着火了。
手忙脚乱地扑灭，一行人转过了弯，光明被彻底抛在身后，眼前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两个浮动的光球出现在半空中，光明魔法最开始的用途——照明。
“呜-吼。”那头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咆哮的巨龙又在吼叫，声音和昨晚相比“温和”了许多，也没有引爆飘荡在空气里的火焰微粒。
碧洛迪丝觉得，他们也许可以和对方谈一谈。
巨龙卧在洞穴的底部，鳞片中流动着的火焰鲜红如血又灿烂如金，在光线昏暗的地底世界达到了美的极致。它头部的犄角缺失了半边，和皮肤一样坚硬的眼皮覆盖着火炬般的双眼，鼻孔间喷着白色的热气，那变是让法师感到炎热难耐的罪魁祸首。
弥撒亚焦急地寻找着同伴的身影，但又不敢用洞察术，以免惊扰到这个似乎是在沉睡的庞然大物。
两个光球也被他熄灭了，宽阔到看不到边际的洞穴底部只有龙鳞中的火光在闪烁，然后就是刀剑的寒光。
“是龙晶……”卢西恩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那团枕在巨龙头下的物体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美丽光泽，没有其他矿石未经雕琢时的粗狂感，天生精致。
收缩在身侧的双翼舒展了一下，雇佣兵不敢再随便开口，用眼神询问着少女接下来该怎么办。
“做好战斗的准备。”碧洛迪丝回忆着龙的弱点，它们修长有力的脖颈背部有一处最柔软脆弱的地方；除此之外，积蓄着火焰的腹腔也有三枚逆向生长的鳞片，据说攻击那里会让龙痛不欲生。
但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发动攻击，就会葬生在最纯粹的烈火中。
握了握包裹中的束缚卷轴，精灵少女率先跳了下去，轻盈得没有一丝声响。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同伴们，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鼓起勇气走向那座沉睡的山丘，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赞美永生的埃普苏·提亚马特，在他智慧的指引下，我们得以相遇于藏有无数宝藏的神秘世界。”碧洛迪丝用精灵语说，她确信对方能够听懂，但会不会回应就不得而知了。话中提到的名字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头“龙”，战争用来锻造纷争的炉火被智慧碰翻倾泻向大地，慈爱的生命之神出手阻止了那场险些降临的灾祸，让熊熊的火焰拥有了“生命”，在即将落到大地的前一秒振翅高飞。
战争为它赐名，智慧给了“他”身份，恰好也在附近的爱情同他开了个玩笑，说：“火焰的造物，为战争而生的孩子，你将会爱上自己所见到的第一个生灵。”
爱情不擅长战斗，可她神职所带来的力量却极为可怕，甚至连领导着他们的光明都不能幸免。
与鲜花和歌舞相伴的女神翩然而去，只留下几位面面相觑的神明在思考埃普苏刚才睁眼看到的第一“人”是谁。
甫一诞生就是庞然巨物的提亚马特围绕着他们扇动翅膀，然后忽然朝一个方向低吼，并风似的往那儿飞去。
战争没放在心上，他对这个新生的生命采取了放养的策略，最后让龙族膨胀到以为可以挑战神的权威，以至于灭亡。
在精灵的说话声里，巨龙缓缓地睁开眼，一瞬间像是有两轮太阳在他们的面前冉冉升起，火红却带着森森的凉意。
“埃普苏·提亚马特。”对方重复着少女的话，发声的时候嘴里呼出了有着巨大冲击力的巨浪，将几人的头发和衣服尽数吹乱。
“他”的眼睛向中间挤去，低头俯视着这个眼底隐约有些慌张的小精灵，道：“年幼的精灵居然知道埃普苏的名字，莫非伟大的提亚马特已经推翻了神国、成为了世界新的支配者？”
“我的父亲曾拜访过龙岛。”碧洛迪丝不卑不亢地说，在短暂的紧张过后，她恢复了镇定，完全不像一个从小长在一城之内的无知少女。
“父亲？真的令人怀念的称呼。”龙吸了吸鼻子，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噢，你是艾尔里安的后代，精灵。”
胸腹中的火光逐渐熄灭，他对眼前的几个闯入者暂时没有杀心。
听懂对话的恩格尔舒了气，就目前来看，似乎可以避开一场战斗。
但另外两人却是一头雾水。精灵和他们使用着完全不同的两种语系，当然锻莫和龙族也是。在他们听来，二者间的交流简直比百合帝国东部的俚语还要晦涩，而那已经是三大帝国公认的最难。
只不过，从少女的反应和举止来看，莫非除了锻莫族，她对龙族也有了解？
这个想法让他们同时心里一颤。假如是真的，少女的来历绝对不同寻常，价值更是难以估量。
“您昨晚抓走了我的两个朋友。”碧洛迪丝道。她的目光趁着说话的时候已经搜寻过四周，没有见到伊娜和希尔芙，也闻不到半兽人的味道，因为令有一种独特的气息霸占了这片空间。
巨龙的尾巴在空中甩了甩，放下来的时候脚下的岩石为之一震：“朋友？精灵会与人类还有半兽人成为朋友，真是稀奇。”
他从睡卧的地方站起来，压在身下的是树也数不尽的宝藏。不同王国的金币，五花八门的银器，各色颜色亮丽的宝石，酸木枝的箱子，比蜻蜓翅膀还有轻薄的丝织品，无穷无尽的珍宝堆成了小山，在龙起身后慢慢向着四面八方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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