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别雾
江归尧正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的眉眼、鼻唇，听见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抄在兜里的手都莫名僵了僵，他用气音笑了下，“冒昧了，叶同学。”
叶无细不适地拧眉，这人认识她。
她以为这是什么新型的搭讪手段，正欲开口委婉地提醒他自己还有课，结果就听见了江归尧又抛出这么一句，“桑际一直联系不上你，挺郁闷的，刚好碰见你，我来替他说两句好话。”
又一声闷雷砸在了徐莉姝脑门上，内心的疑问已经转化成千万个wc了。
叶无细紧拧的眉头忽然就疏松开，又恢复往日不凉不淡的佛系样，她回：“不用了。”
“我还有课，先走了。”
叶无细冲旁边下巴要掉的徐莉姝使了个眼神，两人从江归尧旁边借过。
人走远之后，江归尧还回头远远瞥了眼。
旁边的男生见状立即道：“该说不说，这叶无细还真挺好看的哎不对啊，你闲的没事干啊江归尧，带我一大早在这等半天，你就为了和叶无细说这个？”
江归尧垂头笑笑，额发微荡，坦率道：“是真挺好奇的。”
“嘶，话说，我也没见桑际朋友圈发过哪个女的啊。”男生恍然大悟，“我靠，你俩玩儿挺开啊，他居然还私发人小姑娘照片给你？”
“想什么呢？”江归尧拍了拍他后脑勺，顺势揽着他肩往前走，“没见过照片儿，凭直觉认出来的。”
“呵呵呵你当我傻子呢。”男生又道：“只是几天不见，际哥这么拉了？怎么还给人数学院的院花儿当起舔狗了？”
江归尧没意味地笑笑，“想多了吧你。”
另一边，被叶无细匆忙带走的徐莉姝，经过刚刚那么一个小插曲，困意烟消云散。
“不是，你和桑际什么情况？”一坐到教室，徐莉姝压低声音恶狠狠质问她。
叶无细不紧不慢从包里往外掏书，“他想约我吃饭，我没有回他消息而已。”
“哦，那你为什么不回呢！”徐莉姝情绪激动，像是恨铁不成钢。
叶无细看着她，“你说呢？”
又和之前那些个一样是吗，徐莉姝瞬间了然，泄气地点点头，“行吧，你厉害，你是真钢铁心，桑际都能无视。”
“不过江归尧这长相真是我的菜，妈的按我理想型长的吧！”
叶无细歪头：“江归尧是谁？”
“就刚刚跟你说话那男生。”徐莉姝极为不解，“你不认识？”
叶无细没兴趣地摇摇头，“不认识。”
她这副表情，是真一点波澜没起。甚至觉得那男生弯腰挡路的那一刻，有些碍事。
“和桑际一个院的，妥妥的斯文败类清冷型，长得挺温柔的，就是性子有点冷。他跟桑际是朋友，不过他可跟桑际不一样，极品好男人，从来不乱搞暧昧，对女生也很有分寸，所以他刚刚那样跟你搭话，我快震惊死了。”
叶无细在她的话里，抓住了几句重点，原来那男生是桑际朋友，她却不认识。
而且，徐莉姝这话听着像指桑骂槐。
叶无细包含深意地瞄她一眼，翻开书，“哪儿好？我觉得他挺多事。”
哪里多事？
多管闲事。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整间阶梯教室里回荡着，讲台前老教授拖腔带调、声情并茂的演讲。这门课期末开卷考，平时只需要做好笔记，偏文科性质。
再加上昨晚极度睡眠不足，叶无细实在没能撑住，眼皮耷拉下去了。
她们宿舍坐的位置在正中间偏后排，正对讲台，叶无细刚开始还睡得不踏实，手里握着笔头半垂着，装的像是在认真写笔记，后半程脑袋直接失了重，下巴直接搁在桌面上，人也睡实了。
手机就放在手边。
徐莉姝本来就没有喊她的打算，想着让她补补觉也好。
没成想，叶无细放在两人中间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徐莉姝几乎是下意识瞥过去的，看见了微信跳出来的消息提醒。
倪蕴：【忘了跟你说，我们专业这节调课了，我现在就在你隔壁。】
倪蕴手速太快了，信息一连串，发的都不带停。
倪蕴：【要不要，嘿嘿嘿猥琐jpg】
倪蕴：【桑际和我就隔了两排，友情价一顿烧烤，我帮你点拨点拨，提醒他一声。】
徐莉姝：？？？
她表示，是真的没想故意偷看，实在是倪蕴话太密，手速太快，她没忍住一下全看见了。
这倪蕴怎么还在想着撮合叶无细和桑际啊，不是都说黄了吗？
徐莉姝狐疑地又看了看睡死的叶无细。
想着算了，还是别叫她了，说不定又是倪蕴的一厢情愿，她都说了对桑际不感冒。
叶无细真没辜负徐莉姝的期望，睡了整整一节课，下课铃打的时候，正好把她吵醒了。
脸懵懵然一抬，腮肉的地方还压了满满的手纹印儿。
“睡挺香啊，我看你睡觉可比听教授讲课有意思多了。”徐莉姝边收东西，边盯着她脸侧滑稽的红印调侃。
叶无细拍了拍脸清醒过来，也跟着开始收东西，呐呐说：“我饿了。”
“”
收拾好东西走到过道里，后排突然有男生叫了声叶无细的名字。
她应声回头看过去，发现是和许向维同坐的一个穿着白卫衣的男生，也和她认识，但并不熟。
挺稀松平常的，大概又是问什么题目。
她走过去，还打了个困意绵绵的哈欠，“你们又在别的课上写数学题了？”
白卫衣男晃了晃手上的题本，表示这还不明显吗？
叶无细面无情绪地瞄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许向维，他桌上倒是干净。
“叶无细，笔记本你拿回去。”许向维递给她一本不薄不厚的本子，封面上写着他的班级姓名。
叶无细木讷地接过，心里茫然，突然给她笔记本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拿回去？”
“呃”
白卫衣男笑出声，“你就拿着吧，看见你在前面睡觉，他可是第一次记笔记记这么认真，你自己翻了看看，他前面都写的什么玩意儿。”
许向维侧头剜了他一眼。
叶无细心里了然了，拿着笔记随手从中间往后翻了翻，这不是写的挺好的。
敷衍地翻到了最后，她就合上本子。
白卫衣见状，嘶了一声，这姑娘怎么不听套路出牌呢，说了让她从前面开始翻。
“不是，看前面，看前面啊。”他这模样比谁都急，惹得人好生奇怪。桌子下面，许向维快把他腿都掐烂了，也没能阻止他说话。
叶无细脸上终于带了点不耐的表情，随手翻了前面两页。
白卫衣男直说了：“第一页第一页。”
许向维默默收回了手，屏住了一口气，抬头。
叶无细翻开第一张的空白页，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了一行大字。
——叶无细，我还是很喜欢你。
视线顿在上面几秒，余光里许向维还紧张地看着她。
叶无细站着没动，心里琢磨着，这大概又是他损友临时想的破招，怂恿他这么干了。
“可能有点土，还有点草率，但是这话是真的，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在一起试试行吗？”
叶无细看了半天不给他回应，许向维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都到这地步了，干脆就一鼓作气再向她表一次白好了。
不过，大庭广众，这还是第一次。
教室本来都空了一半，不断有学生经过，正往前走，突然听到他不高不低的这么一句，瞬间都扭了头，发出一声声惊叹。
无数看戏的目光往她们这边落。
连站在后面等人的徐莉姝嘴角都抽了抽，许向维这是又玩哪一出，还嫌被拒绝的不够多吗？这么搞，他是真不怕按照叶无细的性子，会让他俩的关系就这么僵掉。
叶无细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上午江归尧过来搭话，下午就被人告白。
系里是不少人知道许向维喜欢叶无细很久了，两人从最初的冷淡一直到现在还算熟络的朋友，挺不容易的。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起了第一个头，“喔，在一起咯！”
附和声便越来越多。
叶无细慢慢合上本子，眉头微不可察地拧起，她看向许向维紧张的模样，眼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去。
若是不熟的人，她现在可能早就爆发走人了。
人越多，越难收场。
教室外，隔壁晚下课了几分钟，路过这边教室，看见原本出来的学生，突然兴冲冲地往里涌。
“他们教室里这是在干嘛？”谈珂手里抱着书，踮起脚往后门窗户里看了眼，就看见一堆密集的头顶。
还挺热闹的，也不知道在起哄什么。
旁边和她并排走的桑际，心不在焉，只是垂头盯着手机上的微信界面，“你要是八卦就进去看看。”
“我才不看。”谈珂走过靠后的一个窗户，还是抬眼往里头扫了眼，这一扫便看见了后排阶梯上站着一个眼熟的女生，此刻正被簇拥在中间，她一瞬间反应过来什么，瞥了眼满不在意的桑际，语气随意说：“数学院的八卦，我可不感兴趣。”
旁边人脚步走了两下自然顿住，侧头透过窗户，往教室里看过去，视线很快聚焦在一块地方。
他默默按灭手机，抄回兜里。
“桑际？”谈珂看他望得出神，忍不住出声提醒。
结果桑际跟着就是冷笑一声，“许向维这是昏了头吗？”
“啊？”谈珂微怔，他怎么突然骂人。
他俩不是都清楚许向维喜欢叶无细这事，就算表个白，也挺正常的？
“那，走吗？”她又问。
“你先走吧。”走到教室前门，他拨开人群，直接往里去了。
“哎？不是桑际？”谈珂以为按他性子最多也只是在外面等着，没成想就这么直接冲进去了，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下来。
教室里，叶无细觉得烦躁又为难，纠结该抛出什么样的措辞，才能挽救现在的局面。
早已熟悉流程的许向维，瞬间看出来叶无细的挣扎，苦笑了下，说：“没关系的，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我们好歹也认识大半年了。”
叶无细闷闷地嗯了声，正打算干脆一点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周遭却突然安静了不少，身后也莫名多了股带着强大气场的气息。
“靠，桑际他怎么来了？”有人惊讶地小声嘀咕。
叶无细怔住，回头看过去，桑际将原本落在许向维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和她对视上。
他站在她后一个台阶上，还是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视线凉淡，却带着压迫性。
下一刻，桑际自然地伸了手，捏了捏她的脖颈，把她脑袋转回去，前臂又顺势搭上她一侧的肩，手悬挂着，指腹磨蹭到她手臂上的皮肤，有冰凉的粗粝感。
桑际身子微微勾了勾，前胸近地就要贴上叶无细的后颈，他歪着头懒洋洋道：“同学，好歹提前做一下功课，表白有对象的，成功几率可能不太高。”
众人：？？？
徐莉姝：？？？？？？
叶无细脑袋一下子空白了，身体好像木化了，她不记得桑际说完这话时，大家的表情和议论是如何了，只记得桑际手顺势落下，牵紧她的手，拨开人群，把她带离了这个让她不适的是非之地。
从走廊，到下楼梯，再到教学楼外，夕阳昏沉照在她脸上，她毫无知觉，不清楚桑际要把她往哪带。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从认识起，他第一次高调的行为就是让大家知道，他觉得她漂亮，想追她，所以他大摇大摆地去了她们教室，问她要到了微信。再到后来，关于他们模糊不清的关系，他一概不谈，从未向外人提起过。
桑际今天当众这样说，目的何在。
他们的关系根本就不是这样，更准确点说，从那天开始，她们就已经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桑际这一出，只是看不惯许向维向她当众告了白，怕她心软，明面上就先答应许向维了。
他知道的太多了，所以他做了这样狡猾又自私的事。
他只是不甘心。
可谁不是。
叶无细像是忽然清醒过来，猛地抽出自己的手。
桑际回了头，两人就这么站在了原地，面对面。
桑际不知不觉把她带到了她们宿舍楼后面的小路上，这里少有人走，是个谈心的好地方。
可叶无细一点也不想和他多说。
她看了他散淡如常的神情几眼，像是确认了什么，垂下睫，声音轻：“你成功搞杂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怎么，你还打算先答应他？”桑际撇了下头，淡笑着问。
“也是。”叶无细抬起眼，盯着他墨沉的瞳孔，一字一句地，“忘了谢谢你。”
桑际皱了皱眉，“叶无细。”
“可是我用不着你帮我。”叶无细忽的抬高音调，出声打断他，唇瓣微微颤着，用力说道：“你以为你做了件好事，可你凭什么在那么多人面前那样说？你比许向维还可恶。”
“我的意思”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她突兀的一吼，眼眶怔红了，气息都是紊乱的。很罕见的激烈情绪。
桑际闭上嘴，定定地看着她，等她情绪缓和，真正安静下来。
黄昏时分，零零碎碎的光影投射在惨白的墙上，映射出他们上下对峙时掩藏的落寞又无力的光影。
叶无细半边头发被余晖染了色，半边脸沉在阴影里，眼里的红像是被勾勒加重过。
“你要是答应他了，那我算什么。”
寂静小路，桑际淡哑的声线，格外清晰。
叶无细眼里划过一丝错愕，紧跟着又听见他的话。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比较特别。”
桑际微微探身凑近，瞳孔像被水浸泡过，就那么盯着她。
一抹夕阳光从二人身间穿过。
“叶无细，我的意思跟我谈个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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