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澄清
其实柳双并没有插入这件事的必要。
即便这件事一开始与他有关，但发展到现在，显然已经偏离了轨道。这整个事情本质上，还是夜白和清萱两个人之间的事。
更何况他还不至于真的被清萱那口不择言的话威胁到，其实他完全可以无情一点，冷眼旁观甚至扭头走人。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拿了人家的衣服会手短，柳双还是放心不下夜白。
夜白顿了顿，半晌回答，“谢谢你，丑丑。但现在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商量就可以解决的了。”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闹上论坛，实在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既然已经闹得这么难看，就只能用最激烈的方式来彻底结束了。”
他语气平直，但柳双能感觉出来，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激烈的方式。什么是激烈的方式？
心情莫名其妙被纠了起来，柳双急忙又问：“你不会是又要发道歉信吧？”
夜白发来一个微笑表情，算是默认。
柳双能猜到这样的事情再来一遍，夜白将要承担的会是什么后果。可是，夜白也不该无辜承受这些啊！
“你先别发！先等等，会有解决办法的……”
夜白却说，“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丑丑。夏夜帮派几千个人都在等着一个解释，总要有人承担这巨大的损失，即便失去我的账号也未必能抵消。”
“之前答应过你要陪你升级，让你砍回来，但现在来看，也许我不得不食言了。真的很抱歉，我又对不起你一次呢。”
这种随时准备消失的语气让柳双更加焦虑，只能慌张地说些无所谓的劝阻，“别这样说！夜白，你别乱来……”
偏偏他心里清楚，夜白不会听进去的。
他竟然莫名其妙生出一种无力感，讨厌这种眼看着一个人跳进火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和清萱不是情侣，但他仍然心甘情愿为对方承受那么多。柳双再怎么焦急，对他来说也是无足轻重的。
当前频道很快被他一个人刷了屏，夜白没有下线，却不再回应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在准备论坛发帖了。
正无措间，忽然频道里出现一条新的消息，“你不用食言了，我去吧。”
发言的人是清萱。
柳双怔然，刷屏的手立即停了下来。
夜白并没有回答。但丁清知道他在看，他只在乎他一个人看不看。“既然这个游戏这么重要，和别人的约定这么重要，那你就去做吧。你说我不懂得承担责任，那么我就去承担。”
不是在怄气，报复，或者破罐子破摔。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有错得多么严重，他无法真切地感知这些。
只不过是歇斯底里过后，有种空前的疲惫涌上来，让他不想再继续无休止的争论。
那疲惫感来自于这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意识，来自于再也不可能挽回的认知。可他根本不知道失控的开端是什么时候。
喜欢你有什么错？控制你又有什么错呢？
他又是哪里输给了这个丑丑，让夜白真切地因为即将离开他而难过，却并不会因为离开自己而难过。
夜白沉默着，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因为他的话而骇然。许久，他说，“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稳住我，好造谣丑丑，我会直接在论坛拆穿你。”
他不相信丁清会忽然转变态度。
“我不会，”清萱苦笑，“你都说要彻底消失了，我怎么敢呢。”
勾夜白在他的行为中受到的伤害，他是根本无法理解的。他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勾夜白有可能会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连在游戏中一起下副本、半个月一次回家见父母、一个月一次在学校交接的机会，都没有了。彻底没有了。
他恐慌那样的结果。就算是要把勾夜白留在这个游戏里，留在丑丑身边，他也不想彻底失去他。
他癫狂至此，只能争取到这样的结局，即便主动道歉，也换不来哥哥的信任了。
十几分钟之后，清萱发出一条链接。柳双点开，看到那是论坛里一个新发的帖子。
“我是清萱。我不是夜白女朋友，说说最近的事吧。”
他完全以平铺直叙的语气讲述他们之间的关系、讲述所有事件的过程，对于动机则简单掠过，“因为想要报复他，所以才故意陷害他”。
文字里并没有提及他对于夜白和柳双关系的猜测，如夜白所要求的，他的叙述里，丑丑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即便是澄清，字里行间也仍能看出他原本的个性，他只是在叙述事件本身，并不带着道歉的意味。
但是大概是柳双对他的道德水准要求不高，只觉得他愿意说真话不作妖已经很难得了。
柳双只来得及大概浏览一遍内容，再抬头清萱已经下线了。再去查询好友列表，才发现已经没了这个人，他是直接销号了。
干净利落。
随着时间，帖子的内容会慢慢在论坛里继续发酵。压在夜白和丑丑头上所有的误会都会真相大白，即便可能还会夹杂一些不相信的冷嘲热讽，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原地只剩下两个人，夜白始终静止在原地，单薄的黑衣，周身没有任何特效，形容竟然有些萧索。
柳双小心地问，“帮派被毁造成的经济损失……有办法恢复吗？”
他以为夜白忙着关注论坛，不会立即回复，但没想到对方秒回，“建筑之类可以重新升级，但被踢出帮派的账号半个月内不能加入帮派，之前累积的帮派加成也会全部归零。几千个人要全部找回来，是个难事。”
那就是很不乐观的意思。柳双叹了口气，“你也……别太不高兴了。别看论坛了，看多了会不开心的。”
他想，即便夜白不需要再次背锅，他的心血付之一炬，又和看起来很亲近的清萱闹掰，恐怕也不会好受的。
他努力想要安慰一下这个屏幕后的陌生人，即便自己能想到的也只是微薄的支持，“我带你……去温海逛逛好不好？看看好看的风景，不要想这些事了……”
夜白却反问，“你还愿意带我去温海吗？你不会讨厌我吗？”
他想丑丑不会知道他此刻心情如此灰败，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原因。也因为丁清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的确不敢清楚地说明白，丑丑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害怕被对方讨厌，害怕渐行渐远。他对这个游戏的牵挂不止是自己的心血，还有这个见面寥寥的人。
他很在意他，也许，甚至是喜欢着的。
柳双一愣。“当然不会。你是个好人啊。”
他主动申请队长，要求夜白跟随，带着他去了温海地图，霸占风景最好的那一块拍照打卡地。背景音里传来海浪的声音，阳光明媚。
柳双在这种明媚里，拉出动作菜单，对夜白做了一个摸摸头的动作。
好像有些亲昵，但是，也许能给他一些他需要的安慰。
“你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他说，“就算这件事善后起来很复杂，也不要不高兴，我可以陪你一起的。”
“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想打发时间的时候，随时来找我就好……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好不好？”
勾夜白盯着界面，没有立即回答。
有些鼻酸。在父母缺位、弟弟任性疯狂、被所有人议论的这么多年里，除了简光、除了大学的室友们，丑丑是难得的会站在他的角度说话的人了。
尽管他无法告知对方这些话对于自己的重要性，因为实在显得突兀。因此最终他也只是重复那单薄的一句话，“谢谢。”
“客气。”柳双稍微安心了一些，愿意接受就好。因为对方刚才那句“消失”，他现在总怕对方拒绝所有接触，剑走偏锋，“那，你不会销号或者……做傻事吧？”
夜白问，“你不希望我销号吗？”
“嗯，不想。”柳双认真说，“我还想你陪我升级呢，你要是走了，我会很难过的。”
勾夜白心里泛起暖意，缓缓冲灭那些阴郁和酸楚。
“嗯……不会销号的。以后所有对你做的约定，都会认真履行。”
两人望着远方的海面，水天一色，宁静旷远。来往的行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身影，也许还会闹上论坛也说不定；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丑丑很关心他，不希望他因为论坛而不开心，那他就不会去看。勾夜白想。
“只是，清萱没说的那句道歉，我现在补上，你还愿意接受吗？”
“啊？”丑丑显然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想了想，“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如果说出来能让你好受些，我当然会接受啦。”
“谢谢你，”勾夜白说，“哪怕只是小事，我也想要说清楚。我不希望再和任何重要的人之间生出罅隙了。”
重要的人？
柳双虽然觉得这说法有点奇怪，却也没太在意，“不会的，我一直都会相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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