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我出嫁时，师父不要来了”

        “好”

        黄沙古道，凉风无情。凤师姐护送时宜出城去往中州。

        周生辰站在城楼上，负手而立。他还是来送她了。远去的队伍离开了西州，而他的心，也随之离开了！

        出嫁那日，大雪漫天。时宜一身嫁衣，手扇遮面，嫁入中州太子府。周生辰没有来相送，在城中择了一处，与和尚一起喝茶。茶味苦涩，犹如他的心。

        “她最喜欢在屋顶看雪”周生辰放下茶杯缓缓说道。

        “为何在屋顶？”和尚不解。

        “因为她是日后的太子妃，如果没有必要，宫里和漼氏都不希望她在人前露面！”

        “那为何不去东宫观礼”

        “我答应她，绝不观礼！”周生辰看着漫天飞雪失落的说道：“在这里一样，同样是中州，同一场雪，送她出嫁”

        当晚周生辰被设计入狱，为保西州百姓，被赐剔骨之行。行刑前，留下一封血书“辰此一生，不负天下，唯负十一”。

        时宜看着血书，痛不欲生。于大婚之日，登上城楼，珠簪尽褪，一身嫁衣，一跃而下。

        “周生辰，我来嫁你了，如有来生，你来娶我可好，你不说话，就算你答应了！”

        ……

        忘川河畔，三生石旁，奈何桥边，雾气蒙蒙，万籁俱静，只有来者，没有归人，一片死寂。唯有岸边坐着一位银发素衣的老妇人痴痴的望着河面，一动不动，如一座雕像。一位红衣女子缓缓的向河边走来，嫁衣轻袂，青丝低垂，耀眼的红与四周的苍白格格不入。

        “姑娘，喝下这碗汤，前尘往事随风，因缘和合，缘起性空，有生必有灭，来生看自己的造化了。”老妇人举起汤碗，头也不抬例行公事一般，见红衣女子迟迟不肯伸手便抬头望去，只见姑娘眉眼如刻，玉容寂寞，泪迹阑干，无悲无喜。这种决然的表情似乎刚刚才见过。

        “姑娘，此生已逝，过往无需介怀，喝下这碗汤赶快投胎去吧！”

        “老人家，喝下这碗汤真的就会忘吗？”

        “会忘，来世注定新生，过往烟消云散，一切虚空。”老妇人缓缓说道！

        “如果不喝呢？”

        “那就要在忘川河里忍受千年寒水蚀骨之痛，犹如剔骨之刑，此痛非常人所能忍，姑娘可想好了！”老妇人不忍再看到此酷刑了。

        无论生前善与恶，死后皆为一缕魂，好坏皆是因果，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有劳了！”只见红衣女子毅然转身，毫不犹豫的跳进忘川河里。

        “师傅，十一来了，今生我来嫁你，来生舍去漼姓，做一平凡女子，等你来娶我”红衣女子闭上眼，睫毛上泪珠晶莹，心痛如被剥离，剔骨之痛你独自忍受，今天就让十一陪你一起受过吧！忘川河水冰冷刺骨，犹如百蛇撕咬，又如万箭穿心，此痛，或许没有剔骨痛吧？

        “师傅，你很疼吧？你没有负了天下，也没有负了十一，那天出嫁，下了同一场雪，此生，也算是共白头了吧！”时宜闭上眼睛，抱紧自己，淡淡一笑，泪水落进忘川河，激起涟漪。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从此世间便又多了一个痴情人。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不顾生死，不负相思。许是车马慢，一生太短，不够爱一人……

        忘川河水，掺杂了太多痴念，也留下了太多不甘心。一缕魂丝，牵着一段故事。此生不相负，后世便可见了吗？缘起缘落，花开不语，这条河里，又有多少痴男怨女在此受过。

        老妇人望着河里的孱弱背影，淡淡一笑。唯有那一抹鲜红，才为这阴阳交界处点上一处颜色。老妇人低头，为自己盛了一碗孟婆汤，一饮而下。谁都有忘不掉的过去。月老的红线不喜她，她光滑的手臂留不住情丝愁绪，所以，这汤里，也有了贪念，喝了，有些事，也未必能忘的。倒不如，跳入忘川，痛痛快快的感受一场，这情字，伤身亦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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