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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桂花糖蒸栗粉糕


这顿饭的气氛十分尴尬,不为别的,没成想出来吃顿饭能遇上祁大人的儿子,关键是他们一行五人,皆是同僚,朝中为官,共事数载,从来也没听说祁大人还有个十六七岁大的儿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祁大人的家室,陈氏大娘子,是陈家伯爵府上的嫡长女,前年两人方才得一子,完全不曾听说过眼前这一位。

        但打量这少年五官样貌,确实与祁大人颇为相似,尤其偏黑的肤色,与之如出一辙,不像是日光晒黑,倒更似遗传,众人心中好奇,但又不敢明着打听,只用余光在祁容与祁大人之间游离。

        祁容认出自己父亲,却也不再搭话,祁大人几次欲言又止,祁容根本不给父亲开口机会便退进了厨房帮忙,几次上菜都是米桃米乐轮换着去的,倒是祁大人没想到会在食肆见到祁容,心中万分惊讶,目光总往廊后厨房飘,似有满肚子疑问,可祁容始终避而不见。

        饭桌上,郎君们尴尬,店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听见看见了门口的一幕,米桃米乐见祁容黑着脸,两人也不敢像平时那样与他嬉笑打闹、斗嘴解闷,东子大哥一向话少,只爱闷头干活,小龙人见阿哥阿姊们都不言语,气氛不太好,虽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识相的不吭声。

        许若颖眼观鼻鼻观心,给那桌郎君们上齐了最后一道菜,留了一句“慢用”便退回了后面。

        祁容一直避而不出,前面席间又美食当前,尴尬的氛围很快缓解一些,郎君们还是照样吃喝,吟诗对饮、高谈阔论,祁大人虽有心事,也不好表现在脸上,扫了其他人的兴致,官场沉浮,最为擅长逢场作戏,很快面上神色如常,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刚才那事一般。

        郎君们就着美酒佳肴,一顿饭吃了快有一个时辰,也算是尽兴,吃饱喝足后结了账,互相搀扶着出了食肆,许若颖看看地上空着的七八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心说喝的还真不少,祁容等他们一行人走了,才从后面厨房出来,低着头收拾桌子,但许若颖观察的仔细,容哥儿心不在焉,目光不住往外面没走远的那几人瞟着,等祁大人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才把心思收回来一些。

        祁容不主动说,许若颖也不问,店里旁人就更不敢打听,虽自从那一日的偶遇之后,容哥儿的情绪一直低落,但好在再也没有什么后续,店里也相安无事,生意照旧。

        一转眼,三天就过去了,到了立秋这一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尧城这地方四季分明,一到立秋,天气立马就凉下来几分,闷热之感仿佛一夜之间就被徐徐秋风吹散,空气里平添几分凉爽之意。

        立秋的传统是要吃西瓜的,说法也多种多样,有的说寓意着“啃”掉夏天的暑气,迎来凉爽的秋季,故称为“啃瓜”;也有“立秋吃西瓜,可以烂猪毛”的说法,意思是清除平时所吃东西是藏留于肚的一些垃圾。

        许若颖原先不理解这种说法,现下总算有几分明白了,原先在现代,工业化导致的全球变暖,就算到了立秋,天气也不见得能凉快半分,如今在这地方,立秋一至,气温骤降,凉风习习,这天气吃上半个味凉性寒的西瓜,保准拉稀跑肚,可不是把肚子里的垃圾给清除干净了吗?

        到底吃瓜是传统,人们也都迷信这种说法,许若颖心思转了转,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立秋这天,许若颖也购进了一批西瓜,但没有直接破开分食,而是将十几个瓜均对半切开,用勺挖出瓜瓤,将取出来的瓜肉用细纱布包裹好,不停挤压,榨出西瓜汁,待到榨干净全部汁水,又用细纱布仔细过滤了两遍,确保碗中西瓜汁里没有一丝杂质,加入白凉粉和白糖调匀,倒入锅中,边煮边搅拌,烧开后立刻离火晾凉,米桃他们第一次见西瓜还能热着吃,都觉得新奇得很。

        许若颖趁着晾凉西瓜汁的工夫,将蒸熟的黑米,倒入石臼,预备舂成糍粑,这种力气活自然交给东子,出活又快又好。

        东子在一旁舂米,她把晾凉后的西瓜汁倒入西瓜皮里,几十个对半开的西瓜排放在一起,周围堆上冰块帮助西瓜汁降温定型,如今气温也低,很快西瓜汁就定了型,此时再把西瓜切成一片一片,形状颜色与新鲜西瓜切出来一般无二,只是沙瓤的瓜肉变成了平滑的凉糕质感。

        东子将米舂成了糍粑,粘性极佳,许若颖将糍粑做成一颗颗与西瓜子形状相似的小丸子,粘嵌在一片片扇形的西瓜冻上,俨然与普通鲜切西瓜一模一样,甚至鲜艳欲滴、平滑的光泽感更让人垂涎欲滴。

        除了这一道西瓜冻,许若颖还准备了另一道点心——桂花糖蒸栗子糕,这点心还是受祁容的启发,原是他的家乡狄城,地处北荒,天气干旱田地匮乏,不易种出谷物蔬菜,但却盛产板栗,那里的人总爱以此为食,立秋以后更是喜欢做蒸的松软的栗子糕吃,那是他母亲最喜爱的食物,许若颖一听便想到了那道经典的点心桂花糖蒸栗子糕。

        这道点心做起来极为费事,要经历蒸、炒、磨、拌、擀、匣、刀切等数道工序精制而成,所以她带着祁容在前一天傍晚时分就开始准备。

        许若颖洗干净新鲜板栗,带着皮里煮软后,捞出剥干净栗子皮,然后再煮,煮到用手一捻就可以变成粉的程度,两人将煮好的板栗用擀面杖碾压,阵阵甜香气息发散开来,将其碾碎成栗子粉,再反复过筛,将栗子粉过滤得极细,然后同样将糯米粉过筛,与栗子粉混在一起,糯米粉的用量大约是栗子粉的一倍,这样成品的色泽会更好看,也会更黏糯一些。

        两种粉混匀后,加入适量糖桂花,这糖桂花也是许若颖亲自腌制,采买来风干桂花,淘彻干净沥干水分,加入几勺麦芽糖,上锅隔水蒸,等麦芽糖完全融化,与桂花拌匀,最后封在小坛子中,用时从中舀上几勺便可。

        将加入糖桂花的栗粉反复揉捏,两种粉混合在一起都揉得半干松散,此时粉质细软蓬松,接着将栗粉漏入匣中,此匣长宽各二尺,里面平均分成九个小隔,栗粉填满压实,做成薄厚均匀的小块,最后放进笼屉大火蒸一盏茶的时间,出锅时,已经被蒸熟的桂花糖蒸栗子糕,色白如雪,散发淡淡桂花香气。

        让祁容先尝上了一块,糕点入口清甜爽口,细腻化渣,咀嚼几下柔软黏糯,栗子甜味混着桂花糖的清甜,浓郁香气弥溢满口,祁容忍不住又拿起一块,吃到最后已经是泪流满面。

        许若颖心里清楚,自从容哥儿那天偶然遇见他父亲,心中憋着许多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与父亲的关系,不像他人父子之间那般亲密,其中必定有些隐情,当日祁容心中的情感起伏波澜,只有他自己清楚,几日的压抑与伪装,终于在故乡熟悉的栗子糕面前,土崩瓦解,情感似是找到了宣泄口,一发不可收拾。

        祁容觉得他现在很想找个人倾诉一番,说一说他过去的波折故事,和压抑许久的情绪,好不容易止住了肩膀颤动的幅度,抽噎着问许若颖:“掌柜的,你可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

        许若颖拍拍祁容的肩,点点头轻声道:“愿闻其详。”

        说是祁容的故事,但其实得从他的祖辈开始说起。

        祁容的祖上世代是武将出身,曾经也是战功赫赫,家族最鼎盛时期人丁兴旺、极尽富贵,也称得上钟鸣鼎食之家,可惜到了他爷爷这一辈便落寞了,事情要从祁家爷爷当年娶了异姓王北献王的小女儿说起。

        小女儿嘉平县主自幼被捧着长大,脾气有些骄纵,心高气傲些也是有的,然祁爷爷年轻时也称得上风流潇洒,气度才学也堪考究,与嘉平县主成亲后倒算是夫妻和睦,眼看着也是家和万事兴的迹象,此时的祁家虽不如全盛时期,已然走起下坡路,但家族积威犹在,原本以为与北献王潘家联姻,能挽大厦将倾,不成想反倒是走上了绝路。

        龙焱国淮汐八十一年,正逢龙族每三百年一遇的“纳息”时期,从该年入冬开始,龙族将经历长达半年之久的纳息修养,期间他们的灵力衰弱、陷入沉睡,据说甚至维持不住人类形态,直到第二年的夏天,灵力才能逐渐恢复。

        就在如此关键的时期,北献王拥兵自重,竟发动兵变,计划趁龙类最衰弱时,想一举夺得政权,但他低估了龙类的能力,他们血统上的优势,绝不是凡人肉胎可轻易挑衅的,数万军队刚踏出封地范围,监察司就有所感应,血统驱动着古老的言灵,结界凭空出现,军队如瓮中之鳖,挣扎数日直到粮草消耗殆尽,只能束手就擒。

        在这一瞬间,北献王才意识到种族血统上的差距,自己潜心研究的攻防战术根本没有派上任何用场,这场策划已久的兵变,在龙族皇权眼中简直如同一场荒诞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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