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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哥哥


大雪日后的两日,荀都迎来一场大雪。兴许是雪来了,扶窈也需冬眠,这两日里未迈出府门一步。

        这日,扶窈睡醒后,便心血来潮地和贺阿嬷说要吃炙肉,荀帝给扶窈置的住府,比起荀朝宫殿,也丝毫不差,内室置炊具做炙肉也简单。

        扶窈穿着一缕雪绒薄锦里衣,她厌恶穿冬衣,穿得像个团子模样,一点都不好看。

        她在粉绒绣花塌上,单手撑起了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放在塌上的话本,看着看着,也不知看到什么了,便放肆地笑出声来,双脚也止不住地上下晃荡。

        话本翻到新的一页,看到钱世子钱迟逸的名字时,她想到大雪日的那天。

        顾宴生叫她乖一点,不就是叫她乖乖等着嫁给他吗?不就是让她乖乖做棋子吗?

        扶窈想得心烦意乱,直皱起眉,话本也看不下去了,胡乱把话本甩到床榻另一头。

        她直起身来,用手扇着自己的脸,撩起衣袖,露出一截藕臂,“拿出去几个暖炉。”

        许是暖炉置太多,热起来了。

        清荷撩开绸帘,从内室隔间走了出来,端着一盘刚牛炙串,放在床榻侧的矮案上,“公主。”

        扶窈抬手拿起一串吃起来,刚炙好的牛肉上头撒了些甘梅酱汁,咬掉外头那层炙好的焦皮,里头的牛肉香入口即化,她舔去唇角的油渍,随意道:“顾宴生最近如何?”

        她总觉得,那晚顾宴生的脸红得不太正常,像是吃了什么令人兴奋的吃食一般。

        可那晚顾宴生吃过什么,她也吃过。

        捂着脑袋想了半天,她兀地直起腰杆,那清栎茶她没有喝,定是茶出了问题!

        清荷道:“回公主,前庭太监说,顾大人莫名病情加重些,皇上准许顾大人整冬年都无需上朝,在府中处理朝务也无妨。”顿了顿,清荷又道:“六平方才带话来,官兵把流民们带到大理寺了,后头的事他也打听不了了。”

        扶窈嗬一声,单手接过燃叶递来的手帕,低语道:“也不知谁活腻了。”

        扶窈眸色微沉,边擦嘴边想着,竟敢算计到顾宴生的头上,顾宴生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那日,那茶原本她也是要喝的,她握紧手帕的手,又突地一松,用舌尖顶了顶虎牙,或许这个人还想算计她呢。

        她可要找到好好玩上一番,想着,桃花眸子一弯,上挑的眼尾翘起,眸子里染着怒意。

        贺阿嬷走进抬头,便瞧见扶窈一脸小狐狸模样,把她给看笑了,捂面笑了几声,“公主。”

        扶窈应声抬头,瞧见了贺阿嬷,眸子闪亮,可一想着贺阿嬷撇下她进宫去见太后,心头酸溜溜,撇头不再看贺阿嬷。

        直到贺阿嬷连连唤上好几声,她才懒洋洋应了句,“本宫还以为阿嬷又要伺候皇祖母呢。”

        贺阿嬷活了大半辈子,扶窈的性子摸得透透,她笑呵呵几句应答,将扶窈哄得嘴都要咧上天,话锋一转,“老奴听燃叶那丫头说,你给顾大人找正妻呢?还找的是国子监祭酒之女?”贺阿嬷沉吟,“那女子怎么配得上顾大人?”

        扶窈拧起眉,从床榻上跳下来,地上铺有云锦毯,随意扶窈怎么走,她连连挽上贺阿嬷,撒娇道:“阿嬷又不是不知道,本宫嫁不得顾宴生。”

        皇室的腌臜事儿,贺阿嬷知道得比她多得多。

        贺阿嬷面容惶恐,可不敢让扶窈扶着她,低身低语道:“公主,顾大人待你不薄啊。荀宫人心难测”她顿了顿,“谁都说不准呀,公主。”

        她只是个资质久的下人,纵然扶窈待她极好,她也不能把自己的心头话说出来,去左右了扶窈的想法。

        扶窈是主子,她只是下人,她只能从命,可不能乱了规矩。

        扶窈听腻贺阿嬷的唠叨,荀宫人再难测,太后父皇总不能害她。

        顾宴生是待她不薄,可这又有什么办法?何氏把锅甩在她背上,她不敢乱来。

        以顾宴生的性子,哪天他若是知道,他全家被灭与皇室脱不了干系,就不是拿她做棋子牵制父皇了,而是给这大荀换个名呀!

        燃叶小跑着过来,一脸兴奋,“公主,莫姑娘来了!现在在前院候着呢。”

        扶窈也兴奋,展开手臂遭伺候着拢厚绒披风,笑盈盈对燃叶道:“快些备好奶香茶,本宫这就过去!”

        两天宅在府里头,睡得舒坦了,便想找些好玩的事儿做。

        穿过长长亭廊,再走一遭月牙门,便到了前院,钻进前院屋,便瞧见了端坐着的莫淑筠。

        莫淑筠无意抬眸,便见着站在门口的扶窈,她今日裹了件黄曼披风,披风帽沿镶了相似的小铃铛。

        再往下一移,便能瞧见那张笑盈盈的脸蛋,许是过来冻着了,脸颊中央两团红,瞧起来灵动又可爱。

        “公主。”莫淑筠做了个礼,下意识将桌上的玉制圆盒推向对面,可扶窈没坐她对面,一走过来便坐在了她身侧,颇是好奇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案上的玉制圆盒,撑着脸看她道:“这是什么呀?”

        瞧着扶窈发亮的眸子,她抿唇笑了笑,“是云华香呢,上回看公主喜欢,便带来了些。”说着,便扭开盒盖,拿给给扶窈看。

        扶窈眯眼轻嗅了下,真是好闻,抬头便唤道:“清荷,库房的钥匙给本宫。”接过钥匙,她便直接抛给莫淑筠,“本宫库房的物件,你随意选。”

        想到库房的物件,又道:“这次带出宫的不多,上百件罢。若没挑到喜欢的,改日带你去本宫寝宫挑?”

        莫淑筠被宠若惊,对上扶窈那张正经询问的脸,心头更是一暖,此人真是待人真诚极了,“公主,不必了。”

        扶窈拧了下眉,“为何不要?本宫想送给你。”心头有些不舒服,翘嘴嘟囔了句,“不要便不要。”

        她派人送到莫府去,她不要也得要!

        想到如此,舔了下虎牙尖,极快地抹去脸上的笑,转头对莫淑筠,言语有些迫切:“你昨日感觉如何?”

        她更关心顾宴生这桩事儿。

        莫淑筠顿了顿,道:“顾大人极好,举手投足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虽贵为一朝重臣,可我没感到一丝倨傲,是个儒雅的公子。”低眸想了想,又道:“可顾大人是月亮,许是我配不上。”

        她说得都是实打实的话,顾宴生是个温柔矜贵的人儿,可她够不着,太远了,碰都碰不到。

        她伸手想摸一摸,摸到的只有冰凉的水,这是自然,因是月亮高挂于上天,她往下摸到的连幻影都算不上。

        谁摸月亮是朝下的?仰头拼命望都不一定望得着呢。

        “月亮?”扶窈听完后,冷笑了一声。

        他哪是月亮,就是个斯文败类,败到骨子里的那种!

        见过顾宴生的人都说他儒雅斯文,幼时的她也这么以为,可如今想来,顾宴生真是事事给她下套。

        刚把顾宴生要到手时,她便恶趣地折磨了顾宴生好一阵子,顾宴生总一副任劳任怨模样。

        不管她做什么,他始终都掀开嘴笑笑,见她错愕模样,还要揉揉她脑袋,问上一句,“还继续么?嗯?”

        可她也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呀,一来二去,便觉得自个儿做错了,便想些奇怪的招数弥补给顾宴生,可她抹不下面子做些什么,便胡乱说了个,“许久都不曾见过三哥了,你便当本宫的哥哥。”

        当时她说出口还喜滋滋好一阵子,顾宴生当她哥哥,她不就能正大光明地给他送些物件了嘛?

        其实也不止这个理由,主要是顾宴生样样都顺她,待她极好,她觉得要对顾宴生好一点!

        好来好去,什么最好,自当是给个好身份最好!谁不想当她哥哥呢?

        她可是大荀幼公主,更莫说,谁不想要一个美若天仙的妹妹?

        这事她问过贺阿嬷,贺阿嬷当时具体说了个什么她记不得了,可现在想来也只是什么“全凭她做主”的话。

        贺阿嬷从不阻拦她要做的事。

        她记得第一次唤顾宴生哥哥时,她口气很是不好,甚至算得上恶狠狠,其实她心头在打鼓,顾宴生听了后,似乎根本就不意外,浅笑一番后“嗯”了声。

        她兴奋极了,她的那些哥哥们总是忙里忙外,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几面,可顾宴生不一样了,他就住在她的寝宫里!

        她记得那日下着雨,她同侍女们躲迷藏,绕绕弯弯躲到了下人住的房殿,下人房殿要破旧些,她好奇心重,脚步不停往里头走,走到空气之中都弥漫着一股血味儿,她依然没停下。

        走到了一所小屋子,立在外面便听到了惨绝人寰的痛喊声。

        叫得太惨,她也有点怕了,便站在灰扑扑的窗外,踮着脚往里头看,她看见了顾宴生,笑着想要出声喊他,可见到顾宴生的动作后,噤了声。

        她看见了木板子上躺着一个太监,太监她见过,也记得,记得他同顾宴生关系极好。

        听贺阿嬷说是偷了她的衣裳,她还太小不懂,为何一个太监为何偷她的衣裳,可清荷说得重罚,那她就罚了这太监二十大板。

        是顾宴生在用漆木板子打这个太监。

        顾宴生脸上明明带着平常的笑,甚至连上扬的弧度都没有变,可那重重往下挥的漆木板子都沾了血,他任然是重重地打着,似乎这根本就不足以让他痛快。

        太监似乎是承受不了这力度,脖子使劲往上一抬,可顾宴生的板子还是没停。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宴生,分明带着她最熟悉、最温煦的笑啊。

        有些不敢相信,往后一退,却摔了个大跟头。

        顾宴生看见了她,似乎有丝恼意,但很快地便恢复了温和模样,将她牵了起来,细细拍去尘土。

        纵然顾宴生不过才十四,比她高的可不止一点半点,他习惯性半蹲在地上,与她平视着,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笑。

        他许久都不曾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她眼中的恐惧,似乎很享受这一刻。

        她想拔腿就跑,可刚面临那一幕,她心头有些害怕,便不敢跑。

        顾宴生淡笑着,抹去她唇角的糖渍,冰凉的触感袭来,她忍不住一颤。

        他夹杂着笑音,轻拍着她发颤的身子,“幼幼,是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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