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柯衍的脸随着动作撇向一边，等靳月嗝出来的、那股在人脾胃中发酵过的灵魂酒气彻底散净，才重新转过脸来。
如果这会儿靳月清醒着，或者任何一个熟悉柯衍的人在场，一定都会感慨——
柯衍的脸色，原来也可以这么精彩。
那张清冷、矜贵、高傲、淡漠……和所有接地气的词毫不相关的脸，此刻像是打翻了调色盘，黑绿蓝青各色都有，就是没有个正常的人色。
而不知死活的靳月竟然还想往他身上蹭。
柯衍自然不会让她如愿。
他迅速伸手挡住靳月的肩膀，拧眉打量着她，眼神中甚至隐隐透露出对自己眼光的怀疑。
靳月试图争取了一下，可手没人家长，力气也没人家大，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如愿。
她倒也不恼。
蹭不过来，她就不再强求，捧住柯衍挡她的手坐在床上，像只等主人的小狗狗一样，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柯衍。
小幽怨中含着无尽乖巧。
柯衍跟她对峙半天，终于无奈投降。
“过来，带你去洗漱。”
靳月乖乖跟上。
事实证明，所有醉鬼都只是看着乖巧，真让她做什么，半点都不会配合。
挤好牙膏不肯乖乖张嘴，开了水龙头又不肯低头接水。
柯衍最后不得不冷下脸来，半强迫性地让靳月好好听话，这才完成洗漱大计。
好不容易把人哄上床，柯衍转身拿个手机的功夫，靳月就下了床，“哒哒哒”跟在他身后。
“怎么不听话？”柯衍问。
靳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顽强地瞪大眼睛：“我要等老公一起睡。”
柯衍的心又软了。
在新年的太阳升起之前，“严禁”夫妇终于一起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
靳月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她有了柯衍的宝宝，激动又开心。
将这件事告诉柯衍后，柯衍也是同样的兴奋，十分小心翼翼地照顾她。
帮她洗脸，帮她刷牙。
还会温柔地哄她睡觉。
靳月仗着肚子里的宝宝，尽情作威作福，终于到了生宝宝的时候。
“老公，好疼……”靳月握着柯衍的手。
“乖，马上就到医院了。”柯衍一边搂着她轻声安抚，一边催促司机快一点。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厉害，靳月抓柯衍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老公，我真的好疼……好疼……”
靳月呢喃着，突然睁开双眼，挣扎着从梦中醒了过来。
身边空无一人。
靳月的手松开被角，下意识抚摸上腹部。
平平的，没有一点痛感。
倒是胃部隐隐有些不适，有种宿醉后的恶心。
原来……是个梦啊。
靳月把手伸直，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床上。
什么都没干呢，就想孩子了。
……柯衍给她洗脸刷牙。
她还真敢梦。
靳月翻个身，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竟然已经下午三点半多！
她猛地坐起身，再次确认了时间，然后就手忙脚乱地跳下床穿衣服。
——合着大年初一，她就一觉睡过去了！
还是在老宅睡，柯老爷子他们会怎么想她。
她在柯老爷子面前竖立起的完美孙媳形象怕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靳月飞速地收拾了下自己，然后打开房门准备往外冲，却险些跟门前的人撞个满怀，慌忙中往后趔趄了两步。
柯衍扶住她，轻声呵斥：“小心一点。”
猝不及防的靠近，让靳月脑海中瞬间回忆起昨晚的梦境。
柯衍为她洗脸、为她挤牙膏、温柔地搂着她……梦中的温度与现实如此相近，可现实中的柯衍绝不可能为她做这些，她还是清醒一点吧。
靳月站直身体，把胳膊从柯衍手中抽回来，乖巧道：“知道啦。”
“嗯。”柯衍看她乖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走吧，下来吃点东西。”
说完便带着靳月往楼下走。
他昨晚跨越了自己心里的隔阂，现在在靳月面前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再不用去管什么距离和章法。
但是靳月毫不知情，被这一个摸头杀搞得惊慌半天，还暗中掐了掐自己。
嘶——
疼！
已经醒了啊，怎么发展还是如此魔幻。
靳月揉揉自己的手，跟上柯衍的脚步。
踟蹰片刻，她开口问：“爷爷他们都起了吗？”
“都起了，正在客厅准备切年糕吃。”柯衍说。
“哦。所以你是特地上来喊我吃年糕的吗？”
靳月尽量保持着平和的音调，不透露出自己因这个猜测而冒出来的小欣喜。
“不是，起得晚的人不给吃年糕。”柯衍说。
靳月：“？”
“为什么！”
总不能睡了个懒觉就不配吃年糕了吧！
“因为……”柯衍少有地拖起长腔，感受到靳月着急地跟在自己身边，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得先吃饭。”
先吃饭？
靳月怎么都没想到柯衍会逗她，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走进客厅。
柯明心和靳阳围着年糕打转，正商量着怎么切。
柯老爷子和陈敬松坐在桌前。
看到靳月过来，柯老爷子笑呵呵招呼：“小月起啦，快去吃点饭，阿衍特地给你留的。垫点肚子再来吃年糕。”
柯衍特地为她留了饭？
猝不及防的小惊喜让靳月心中瞬间燃起烟花漫天。但好在惊喜没冲昏头脑，她没忘了解释一句：“不好意思爷爷，我起太晚了。”
“没事，”柯老爷子不在意地挥挥手，“跨年嘛，像你们这种熬到天亮的才算真正守岁，我们是熬不动没办法。阿衍觉少，你该睡睡。”
靳月再次抓住重点——
你们？
熬到天亮？
她明明就是跟众人一起回去睡的，喝多了才一觉睡到现在，哪里熬到天亮了？
但机智的她没有在柯老爷子面前提出质疑。
很明显，是有人给她打了掩护。
这个人是柯衍。
柯衍还特地给她留了饭。
到餐桌前坐下时，靳月偷偷扫了一眼客厅。
柯衍坐在柯老爷子身边，跟众人一起分年糕，分完自己的还给自己旁边的空位上留了一块。
那也是给她留的吧？
靳月迷茫地给自己灌了两口粥，不明白柯衍今天为什么对她如此关怀。
——她、她也没怀孕呀。
以她昨晚的记忆和今天醒来后的感觉，两人应该也不存在什么酒后乱性，他很满意，所以今天对她特别好的情况。
那他这是怎么了？
接下来的时间，靳月也一直处在这种疑问中。
柯衍对她的好还在延续。
不管是主动带着饿极之后暴饮暴食的她去院子里遛弯、陪她和靳阳玩五子棋，还是在亲朋好友串门时帮她缓解尴尬……
这些都像是梦里的柯衍才会做的事。
现实中的柯衍怎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好呢？
好到她都快真的以为，他们是对恩爱的小夫妻了。
直到晚饭后，柯衍推着柯老爷子去茶室。
柯老爷子对他说了什么，柯衍俯下身，附在柯老爷子耳边轻声回答。
柔和的壁灯打在柯衍侧脸上，映出他眼底少有的温柔。
靳月终于恍然大悟——
还能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柯老爷子啊！
过年期间，恩爱指数肯定也要上升，不然怎么符合过年气氛，让长辈们信服？
不把夫妻恩爱、感情和睦的设定踩实，怎么让柯老爷子对他们放心？
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她这阵子……好像确实没有怎么好好维持爱夫人设。
柯衍娶她就是为了安抚家里人，她却不正经秀恩爱，逼得他只能自己主动表示亲近。
——哼，你也有今天。
不过，本可爱跟你可不一样。
就算知道你是演的，也不会不给你回应的。
毕竟、毕竟她的钱还没有还。
而且柯老爷子对她也很好。
于是靳月迅速转变思路，制定了一系列在柯家秀恩爱的紧急战略。
在往后的几天里，她跟柯衍郎情妾意，在柯家度过了一个十分温馨甚至称得上甜蜜的春节。
在给身边人喂了满满一嘴狗粮的同时，靳月有时候也会恍惚——
柯衍的演技是不是过分好了点？
相比以前她单方面发力的时候，柯衍一发力，两人之间的恩爱指数蹭蹭往上涨，分分钟都要爆表的节奏。
不过再一想，这男人惯会忽冷忽热，她可不能再被骗了。
趁这几天好好享受下才是。
就当这几天……两人真的很相爱吧。
-
假期过得很快。
初六上午靳阳就直接从老宅返校，靳月和柯衍留到晚上，吃过晚饭才走。
离开的时候，柯老爷子眼中有淡淡的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要好好的。”
他这些年在家养病，对生活的看法也逐渐与年轻时不同，面对这两个打从心底疼爱的后辈，忍不住多嘱咐两句，“年轻人要有进取心、要拼事业，但也不能忘了家庭。你们俩要互相照顾好对方，工作之余，也记得享受生活。”
他前半生努力打拼，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也是为了给妻儿更好的生活。
可是却经历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到了晚年，病痛缠身。
及至今日，他才明白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柯衍与靳月自然明白这番话对柯老爷子的意义，认真点了点头。
气氛正要变得严肃和伤感时，柯老爷子话锋一转，笑眯眯道：“要是觉得两个人没意思，那可以考虑生个孩子，男孩女孩爷爷都喜欢，要是一男一女就更好了。”
“……”
柯衍没有说话，靳月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却也不好让气氛尬在这里，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好的爷爷，我们会、会放在心上的。”
柯老爷子笑得更开怀了：“好，好孩子。”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过于恩爱，回去的车上，两人都没有开口，各自望着窗外。
靳月在老宅时神经一直绷着，除了初一因为喝酒睡到下午，其他时间都表现得乖巧又模范。
毕竟在长辈面前，多多少少与在自己家不一样。
这会儿脱离了长辈们的视线，她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甚至有了隐隐的困意。
没想到柯衍突然开口：“你对爷爷的话怎么看？”
“嗯？”靳月反应了下，“享受生活吗？”
她抱着胳膊，露出一个感慨的表情，“老爷子是真心为我们好。很多时间，错过了就真的没了。”
就像她在舞蹈学院学习的那段日子，以前不曾珍惜，到失去后，才知其珍贵。
她这番感慨情真意切，但却领会错了柯衍的意思。
柯衍顿了顿，继续问：“嗯，那后面呢？爷爷催重孙，你为什么回答他‘放在心上’？就不怕爷爷当真？”
如果她回答不怕，他倒是顺势就可以搬回主卧。
柯先生平时不显，但这种时候，还是有些闷骚的。
可惜靳月依然没有体会到其中深意。
她这会儿全身放松，跟柯衍聊天也变得简单直白：“没有啊，不是敷衍下嘛。”
说完，她的大脑经过短暂思考，错以为柯衍是怕她真想跟他生孩子才这么问，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没有真的要孩子的意思，而且我们还分房睡呢，不怕不怕啊。”
柯衍：“……”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彻底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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