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诛心

依伊正式上班两天后高三学生就返校了，接着就是高二高一的学生返校，等校园里人一多，眼看着大家都忙碌起来，日子也过得飞快。

        一天下班回家，爸爸早早下班到家了，坐在沙发上等她。

        “依伊，过来坐，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爸爸。”依伊一看爸爸凝重的脸色，心里有点数了，应该是两人一直逃避的话题。

        “今天我去了趟派出所，把你妈的案子结了。”

        “爸爸，你之前答应我会先跟我商量的！”依伊倒是没想到是这样的，表情有点糟。

        “依伊，你妈妈走了，这个结局不能改变，我希望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好好过下去。”

        “爸爸，这样不明不白的，我没法好好过下去！”依伊没有妥协，她记得那时在民警那里她明明留了自己的电话，“调查有结果了他们怎么不联系我，反而联系的是你？”

        “是我自己找去的，不是他们联系我的，我打电话让陈皓帮我安排好，约好时间去的。这件事我考虑好了，跟你姑姑他们商量过了，你不要埋怨陈皓，爸爸只希望你们好好的。”

        依伊没说话，眼里满是不赞同。

        “陈皓说的对，如果我们争能争来你妈妈死而复生，爸爸就算是拼了老命不要也会去争的。但是依伊，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我们能做的就是为活着的人考虑，用最好的办法解决问题。我见到了对方律师，他们给出了很合理的赔偿方案，我同意了也签字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好吗？依伊，你听爸爸的。”

        “爸爸，我不理解您！您怎么可以这样？那个人是我妈妈，你妻子，你怎么可以…如此冷漠？”依伊觉得眼前的父亲有点陌生。

        “你不要再纠结了，你妈妈已经走了，我们该放下了。依伊，你知道吗？你妈妈那天出门是因为你说你想吃西葫芦猪肉馅的饺子，你妈妈嫌家附近菜场的菜不新鲜，特意骑电瓶车去大菜场买菜，这才出事的。爸爸不是要埋怨你什么，只是想说这件事是场意外谁都没有错。你心里不要有怨了，放下吧！如果你还放不下，你就想如果不是因为你，你妈妈那天不会出门去那个地方，也就不会死。如果你一定要怨，是不是也应该怨你自己？”

        依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努力睁大双眼想看清眼前的父亲，无奈泪水一颗颗滚落不停地遮住她的视线。她张大嘴巴，想开口说话，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怎么可以！爸爸怎么可以这样过分，一个字一个字都扎在她心尖最痛的地方，让她体会诛心之痛。要恨就恨你自己吧，是你造成了你妈妈的悲剧！你要为妈妈的死负责！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有什么资格质问别人，还妄想给妈妈讨回公道！是你！一切其实都是你的错！

        依伊崩溃了，她发了此生最大的一次脾气，在她敬爱的父亲面前，声嘶力竭地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内心的委屈。她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等她渐渐恢复清明之时，她已经在外面游荡了很多，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而她也才看清，她又走到了那家五金店。

        唉，自己怎么下意识又去依赖他，又一次走向他？！依伊也有点无语，解释不清。想着上次跟吴晓的谈话，还是决定远离梁程，不要再扰乱他的心绪为好，依伊默默转身，准备离开。

        “林老师？”她刚迈出几步，就听到身后被人叫住，是那个熟悉的声音！真的不想转身，真想现在就能凭空消失。

        身后的人似乎很高兴，快走几步，脚步声已经离她很近，依伊还是没有转身，人僵在那里。

        “林老师，你怎么……怎么？”梁程那因高兴而略微上扬的语调在目光触及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时突然变了调，他快速靠近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右手，依伊这才感觉到右手上阵阵刺痛，低头看，那握拳的右手分明还在滴着血。

        “先…进来，我给你处理一下。”梁程没再多说，手向上移到依伊手肘托住，拽着她往屋里走。

        让依伊坐在椅子上，他才去找医药箱。提着医药箱蹲在依伊身边，两人都没再开口，梁程一手捧着她握成拳的右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依伊仿佛一个机器人，没有话语，也不反抗，随着他的手，一根根摊开自己的手指，露出手心，一块已经嵌在肉里的碎玻璃和着鲜血呈现在梁程眼前。

        梁程满眼地舍不得，他还是没说什么没问什么，默默地握住依伊的手，用镊子小心的夹出最大的一块玻璃渣。然后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瓶蒸馏水，用水冲洗伤口。

        依伊神情还有点恍惚，这可能影响到了痛觉神经的灵敏度，她仅仅觉得有那么点刺痛和不适，全程也没有吭一声。反倒是梁程，一直皱着眉，满眼地碎星仿佛就要化成泪滴下来了。他的动作轻柔再轻柔，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加重了伤口刺痛了她。他又从伤口里找到了2块小玻璃渣，细细地用碘伏棉签擦了遍伤口也仔细寻找了一下，没再发现玻璃渣，他才从医药箱里取出了一包消毒纱布，用细长的纱布条小心地包裹住伤口，尾端剪开系上。等一切搞定后，他才站起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依伊还在晃神，默默地不开口。梁程也不催她，默默地坐在一边陪着她。

        时间又过了很久，依伊才意识到自己在梁程的这个房间里，她抬头看了眼四周，有些变化。房间一边的货架似乎被整理过更往墙边靠了几分，给中间腾出了更多的空间。腾出来的空间放了一个餐桌和四张椅子。现在他们俩就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依伊打量着这套桌椅，是白色的木制折叠桌椅，最简单的经典款式，但看起来档次价位无疑是这屋子里最高的配置。

        “桌椅都买好啦。”依伊想不到自己当初一句话，人家立马就配齐了桌椅。

        梁程显然没想到依伊开口居然会说这么一句话，有点接不上话。想了下，他还是忍不住关心她的伤口，毕竟是伤在右手，那伤势也不能算小，“要去打破伤风针嘛？”他指了指她的手掌，虽然离得近，伸手就能握住她的手，他还是很绅士地保持着距离。

        依伊低头看了眼，冷漠地说。“不用，死不了。”

        “…”梁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又问道，“你是走路来的？从哪里来的？”

        “家里。”

        “跟你爸吵架了？”依伊说过现在跟爸爸一起住，那应该就是两人闹什么不愉快了吧？梁程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他话刚说完，就见眼前这姑娘就像一阵风一样扑进他怀里，搂着他就哭了起来。梁程无语地盯着依伊的头顶，再一次，他被女孩用这个姿势抱着。区别是上次是站着，这次是坐着的。

        依伊的回忆像是被梁程的那句话打开了，记起了刚才在家中所有的委屈和愤恨，统统化成泪水，都浇在了梁程的衣服上，还有他的心上。

        先是见着了心爱姑娘手掌上的伤，再是又一次体验到了她的泪水，梁程心里也不好受得很。默默地伸手轻拍着她的背，等待她平复情绪。

        又过了很多，等依伊的啜泣声渐渐小下来，梁程搂着她，低低的说，“肚子饿了吗？”

        怀中的女孩没作声，过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喝点粥，好吗？”

        女孩还是没作声，还是点了点头。

        梁程起身，先给依伊拧了块热毛巾，然后再去熬粥。

        粥是用现成的米饭川的，再切了点青菜叶子碎放进去，还有一把小虾米，再撒上点盐，咸味的粥还在小锅里煮着，屋子里就已经满是粥香味。

        梁程用小碗盛了大半碗粥，选了把勺子一起摆到桌上，示意依伊起身，把她的椅子挪了个方向，朝向桌子，然后拿起勺子，递给她左边的手。

        依伊抬头看了他一眼。

        “慢点吃，小心烫。”

        她才依言接过勺子，不太熟练的用左手舀碗里的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梁程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依伊喝粥，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个微信语音电话，他瞧了一眼，是吴晓的老公-苏哲宇。

        “喂，强哥，找我什么事啊？”

        “梁程，是我，吴晓。林依伊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梁程看了眼依伊，“嗯，她在我这里。”

        “谢天谢地！终于找到她了，再找不着我们就要报警了，你把定位发老苏微信，我们现在就过来。”说完吴晓就挂了。

        梁程没有动，抬头看了眼依伊。依伊也停下了动作，看着他。“发吧！”

        梁程这才在微信上发了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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