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情往事
照顾她，跟照顾一个完全瘫痪的病人，并无区别。除去吃喝要喂，拉撒要伺候，还要时时帮助她翻身，以防久卧生褥疮。
每天午睡醒来，午后的太阳最是灿烂的时候，他便叫护工帮她擦澡。他的理论：“这会太阳大，不容易着凉。”
莫莉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件穿过了冬季的棉袄，需要在太阳下翻晒，以防发霉长虫。
除了擦澡这种要全身光溜的事情，他颇为正人君子、自觉避开，会让护工做。其他的事情，他都亲力亲为。
他拿着小剪刀，一点点帮她修指甲，修出好看的半月形，再一点点涂上透明淡粉色指甲油。
“我对自己都没有这么细致。”莫莉举着修好的那只手，美滋滋感叹。
他正轻捏她的脚趾头，帮她修脚趾甲，闻言抬头看她，轻轻笑着摇摇头。继续低头轻修慢剪。
“你这么久不上班，会不会都没有收入啊？”莫莉关心他。
“放心，不会的。”他继续慢慢修指甲，头也不抬地答她。
莫莉掐了一下，从自己住院到现在，他起码一个月没有去上班了吧！她放心不过，还是追问道：“健身教练，不是按小时收费的？你不去上班，会有工资吗？”
他正好修完最后一个脚趾头，停下来，认真地盯着他，眼神里似乎带着好笑，略略扬眉微微翘起嘴角，最后说：“要是我真没有收入了，你会不会养我？”
莫莉顿了顿，老实回应：“我一个月要还四千房贷，如果你也有房贷的话，我怕我的工资不够。”
他点点头，笑嘻嘻说：“还好我不需要还房贷。”
“你这房子，全款买的啊？”莫莉惊讶地问道。
她自己买房，是父母加两个哥哥资助了首付，才勉强买了个一居室。他这么年轻，这么阔气买了个三居室，还是全款？
“我这是租的。”他闲闲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洗手。
莫莉倒吸一口凉气。
等他回来了继续问道：“这房子租金很贵吧？”
“一个月一万吧。”他居然一脸无辜地歪了歪脑袋，眸底还透着高兴的笑意。
“你的车不会也是租的吧？”莫莉说话的声音越发小声，怕伤了他自尊。
他却一脸无所谓地飞快点点头。
“车一个月租金多少？”莫莉不安地问。
“两千。”他答得干脆。
“保姆的工资多少？”莫莉的声音更低了。
“一万。”他说。
莫莉瞪大眼睛，几乎惊骇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贵！”
“我怕那种一般的住家保姆照顾得不好，找了个月嫂！”他回答得一脸得意。
莫莉眨巴着眼睛看他，半响呐呐道：“你对公务员的收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唇瓣弯起好看的弧度，坐到她旁边低声安抚道：“宝，别担心，护工是暂时性的，等你好了不需要请这么贵的护工了。”
“也是，你也不要租这么贵的房子了。”莫莉顺着他的思路继续节减开支，又说：“车也没必要租了，我坐地铁上下班，你反正就在门口上班，不需要开车了。”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这日子还能过？”他嘻嘻笑地问她。
莫莉笑不起来，不安地问：“你没有犯罪记录吧？”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淡，又慢慢地恢复回来，问她：“你对我，是不是也有什么误会？”
莫莉不好意思，歉意道：“我就是随口问问，别生气。”
“我良民！安心！”他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起身出去做饭了。
莫莉躺在床上，漫无目的看着天花板发呆。
至坏的情况，大概就要养他了。
但是，他对她，是很好的。饭做得好吃，家务收拾得妥帖。反正自己的工作也还算稳定，似乎也还好。
闲暇的时候，他会翻着花样帮她找乐子。
听书。
用投影仪投到天花板给她看电影。
悬一个带磁吸的棋盘，陪她玩五子棋。
百无聊赖的时候，两个人玩剪刀石头布，输了的要回答一个问题。
莫莉果然输了，以为他定要问宋易，他却是问：“跟我结婚好不好？”
“唔！不能是这种问题。”莫莉拒绝回答。
“那换一个。”他微微昂起头，略做思索状，刮得干净的下巴透着青白色。又问她：“你对结婚对象有什么要求？”
“忠诚，不能骗我！”莫莉说。
本来觉得这样的回答也算轻松吧。他居然表情窒了窒，似乎在思考什么。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继续下一局。
他也有输的时候。莫莉问：“有谈过恋爱吗？”
他老实回答：“有。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前女友是日本人，毕业后她回国了，就分手了。”
“你学历是真的？”莫莉惊讶地问。
“嗯。”他不甚在意回答。
“那你好好找个工作不好吗？”莫莉奇怪地问道。
他看着莫莉，愣了愣，然后无辜地说：“好，等你好了，我找个工作。”
莫莉安心许多，两个人都上班，生活肯定能过得下去。结婚，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卧床的时光，逐渐日久而生常，变得不那么难挨了。
有天接到张胖子的问候电话。
那个没良心的在那边大倒苦水，声音大得放手机的床头柜都能震动：“小莫啊，我也好想瘫痪在家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现在你的工作分了一半给我，一半给王工，我们都顶不住了！啊！快点让我瘫痪吧！”
“别乱说，小心老天爷听到了，给你安排一场车祸。”坐在一旁喂她吃苹果的秦舍予闲闲应了一句。
“什么情况！小莫，刚刚说话的是谁？”张胖子的声音更加高亢起来了。
莫莉也不隐瞒，直接回应：“男朋友啊！”
“小莫，你居然脱单了！你瘫痪在家怎么还能脱单啊！”张胖子大叫。
“注意你的用词，是卧床，没有瘫痪！”莫莉好笑地回应他。
“卧床!卧床！那你好好卧床吧！早点回来啊！恭喜脱单。”张胖子恭喜得一点诚意都没有。
收了电话。秦舍予倒满脸高兴道：“你这么大方公开我了？”
“你浓眉大眼的，挺拿得出手的。”莫莉调皮地逗他。
他居然臭美地伸手摸摸脸颊，自恋又自得地应了一句：“也是！”
出院八周，回医院复查。
“挺好的，骨痂已经长出来了。可以慢慢加一些下肢恢复性的运动了。注意幅度不要太大。”医生看完片说。
“可以坐起来了吗？”莫莉问。
“可以，动作轻一点，时间不要太长。”医生看了她一眼，一边飞快写医嘱一边回答。
秦舍予出了医院就去医疗器械店买轮椅，当天下午即推她下楼散步。
两人在院子里坐着，他问她：“天天闷在房间里，憋坏了吧？”
“没有，谢谢你，把我照顾得这么好！”莫莉感激地看着他说。
“那我现在向你坦白一些事情，还来得及吗？”他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安。
莫莉心生恐惧，还要努力装淡定：“你说吧。”
他看着她，慢慢开口：“门口那家健身房是我的。”又说：“这样的健身房，我有18家，还有三家在装修，准备开业。”
莫莉吃惊地看着他，还不知如何回应。
他又说：“车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的，都是买的。”
莫莉瞪大眼睛看他，半响问道：“那你干嘛追我？”
他看着她，没有回应。
莫莉自己脑补半天，好笑地问：“不会是你的某个健身房，旁边有个规划变电站，想改规划吧？”
他噗嗤笑了，问：“你有这么大权限吗？”
莫莉只是一个小公务员。“当然没有。”她答。
彼此静默片刻。他说：“很多年前，我坐在路边，你给了我三百块钱。”
“有这回事吗？”莫莉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她平时遇到乞讨的，是会给点钱，一般最多给个十块钱吧，好像也没有大方地给过上百的。
“嗯，你应该不记得了。因为你当时，喝醉了。”他说。
“啊！”莫莉暗暗吃惊。她这辈子，也就喝醉过那么一次，就是七年前失恋那一次。
他点点头，继续说：“你当时醉得都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了。最后我送你去酒店。”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醉成这样，很危险的。”
莫莉第二天在酒店陌生的房间醒来，也后怕不已。还好自己衣衫齐整，财物具在。
“我一直以为是酒吧的工作人员送我去酒店的，原来是你啊！”莫莉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挠头。
又问：“你那时，怎么了？”
她心里奇怪，他难道也有沦落街头、沿街乞讨的时候？不至于吧？
“那天晚上，我去买和面盆。刚刚买完出来，同事约我组队开黑，说江湖救急。我就掏出手机坐在路边打游戏，把盆顺手放在旁边。”
他轻轻笑了一声，继续说：“这时，来了一个女孩子，往我盆里放了三张红票子，然后教育我‘你该好好找个工作、不能这样打游戏’。”
他看着莫莉，笑容惨淡：“我一抬头，发现这女孩醉得厉害，后来我就把她送去旁边的酒店。”
莫莉低低埋着头，兀自看着前方空地里斑驳的光影：“我是不是还让你打了电话？”
“嗯！”他敷衍般应了一声。站起身推她的轮椅：“回去吧，你不能坐太久。”
“他不值得你难过那么久。”往楼栋里走的路上，他低低补了一句。
莫莉无声叹息。谁说不是呢！即便是个普通朋友，接到那么个电话，也会多问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吧？
能坐起来的日子，到底惬意了许多。秦舍予依旧万般小心，几乎拿着闹钟掐点，一超过半个小时，就过来扶她躺下。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莫莉问。
他不高兴地看了一眼莫莉，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倒是保姆李姐说了一句：“小姑娘，别大意，骨盆恢复不好，将来影响你生小孩的。”
等保姆出去后，他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语里半是怜惜半是愤懑：“你到底遭遇了些什么？见人见事，戒备心要这么强吗？”
莫莉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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