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谢扶光离开紫烟楼后一宿未眠，独身一人坐在窗边执着茶杯慢饮，遥望漫天星光，湛黑的眸中光芒明灭，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回想起那段已经被他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
“小孩，你看我干嘛？”刚脱离第一波追杀，惊魂未定的桑弦捂着胸口平复心情，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盯着自己的小孩，忍不住出声问道。
年仅十二岁的谢扶光轻轻扫过面前这个脏兮兮的女孩，白净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解：“你为什么要往自己脸上涂泥，不脏吗？”
桑弦一愣，伸手往脸上一抹，顿时抹下一层厚厚的泥土。
之前她着急跑路根本来不及检查这具身体，连脸上有东西都忽略了，这估计是原身为了掩盖样貌躲避追杀才往脸上抹的泥。
桑弦随手在脸上扒拉两下，扯了扯背在身上的化妆箱，蹲下身子用手擦了擦地面，一屁股坐下。
见她如此动作，谢扶光忍不住皱起眉头，往旁边挪了几步：“你怎么这么不注干净！”
桑弦一听，顿时乐了，她刚逃离虎口好不容易歇口气，哪有时间在意这些事情，再说她怎么样关这小屁孩什么事？
她忍不住侧过身子，上下打量了下眼前这小孩。
见这孩子全身锦衣华服，面容清秀白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有钱好骗的气息。
桑弦不禁在心中暗晒，看来这是个不知世事的富贵小公子啊。
“我重不重干净与你何干？你个富家小少爷怎么也流落到和我呆在一处的地步了？”
被迫穿越又遭遇追杀的桑弦，此时勉强放松了下紧绷的神经，见这小孩与自己搭话，便忍不住想要逗弄他一番。
谢扶光听桑弦这么说忍不住动了动嘴巴，但最后又忍住了，只是轻哼一声便扭过头不再看她。
桑弦见状挑了挑眉，轻笑一声道：“你这小孩好不知礼数，我问你话呢。”
谢扶光闻言拧起眉头，转头看向桑弦，有些气恼地说道：“你跟我差不多大，为何要叫我小孩？”
桑弦乐呵一笑：“我就想叫怎么了？”
“你！”
到底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少爷，那时的谢扶光还从未将像桑弦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倒是把自己气得不行。
“我看你家世不俗，怎么也和我一样跑这来蹲墙角了？”见谢扶光不理自己，桑弦忍不住凑到他跟前去，他脸往哪转桑弦就往哪挪。
谢扶光被桑弦烦得实在是不行了，只好恼怒地开口道：“我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的，我不想学武！”
“啊哈？”桑弦被这句话搞得满脑子雾水。
见桑弦一脸茫然，谢扶光撇了撇嘴，偏头将视线转移到地上，小声嘀咕道：“我就知道没人懂我为什么不想练武。”
作为一个江湖大于朝廷的世界，人人都向往武功，但不是人人都能习武的，所以人们都特别羡慕那些有条件有能力有机会去习得武功的人。
这个世界的四大门派如此兴旺发达，便是得益于有着源源不断地天骄之子们上门拜师学武。
所以，作为一个有天赋能习武的人，谢扶光的这种念头很难被人理解。
“为什么不想习武？”桑弦眨眨眼睛，有些好奇，“会武多厉害呀。”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个武侠梦，桑弦小时候就想学武，结果自己没天赋又吃不了苦，只能就此作罢，对于谢扶光的想法她有点好奇。
谢扶光垂眸，藏住眼中的落寞，闷闷地说道：“我喜欢读书，喜欢书中所描述的景色。”
“那就去念书啊。”桑弦歪着脑袋，有些不解，“既然你不想习武想念书，那你就去告诉你爹娘，让你读书去呀。”
说着，她弯了弯杏眼，声音清脆地说道：“说不定还能考取个功名，造福黎明百姓。”
谢扶光闻言狠狠一怔，似乎没想到桑弦会这么说。
他忍不住出声说道：“你真这么想吗？”
“是啊，难道还有假不成。”桑弦被谢扶光的反应搞得满头雾水。
就算他家是什么武学世家，对自家孩子不喜武功很失望，但也不至于怎么样，更何况这小子看上去就是读书的料，以后去考个功名回家，岂不是也很光宗耀祖。
反正桑弦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但这些对于从小被逼习武的谢扶光而言，简直就是遇到在世知音，让他忍不住抿唇一笑。
这时，几声高昂的叫喊声从他们所在的巷口传来。
谢扶光听到身子立刻一僵，随即就想逃跑。
可还没等他彻底反应过来，巷头巷尾就都涌进来许多人。
那些人各个都身穿统一的蓝色布衣，一看便知是哪个大户人家家里的仆从们。
桑弦被这突变的场景吓得一个激灵，顿时从地上站起来，紧紧贴住墙壁。
“我去，这什么情况？”
谢扶光见如此场景，便知道今天自己是跑不了了。
他扭头看了眼神情紧张的桑弦，抿了抿嘴唇，有些干涩地说道：“这些是我家的仆人。我是偷跑出来的，他们来带我回去。”
桑弦一听这话，立刻转头看向他，双眉扬起，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知道是你家的人。”说着，桑弦表情一松，瞅了他两眼，跟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我说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随便离家出走了，有什么事情就好好跟家里人商量，不能不沟通啊。”
谢扶光心中本来十分开心，但被桑弦这么一拍，看着衣服上上留下的脏兮兮的手印，顿时将她的手打掉，伸着两根指头将肩头的衣料捻起，一脸嫌弃：“你能不能将手弄干净再碰我！”
桑弦被他这么一说，撇了撇嘴，这小屁孩还挺爱干净，不过她也没再继续靠近他。
见桑弦听话的没再靠过来，谢扶光有些迟疑，他看着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污渍，连头发都打结的桑弦，觉得是不是自己说话太重了。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时，便突然被已经靠近的家仆们打断。
“少爷，我们终于找到你了，赶快和我们回去吧，老爷夫人都快急死了！”
谢扶光闻言不禁回头望了望桑弦，他知道他该回去了，可如果他就这样走了，那以后再和桑弦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
桑弦见这小孩望向自己，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眯眯对他挥了挥手，算是对他的告别。
谢扶光见状咬了咬牙，将府中的规矩抛到脑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我家里有干净的水和吃食，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听到谢扶光这么说，不仅是桑弦愣了，一旁的家仆也呆了下，立刻顾不得什么开口说道：“少爷，府里不能随便带外人进去啊！”
话语刚出，谢扶光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让他住嘴。
桑弦看着情况就知道人家家里人根本不欢迎她，只是这小孩一厢情愿，不过就算人家真的热情邀请，她也不可能去的，要知道她现在可是正在被追杀，她要是不小心连累到人家，那罪过岂不是大了。
于是，桑弦连忙摆手拒绝道：“算了吧，我一个人挺好的，就不打扰你家了。”
说完，她就朝外面走去，准备换个地方藏着。
但还没等她走几步，谢扶光就拦住了她。
他看着桑弦的眼睛良久，最后从自己衣兜里掏出几大块银子，也顾不得桑弦的手脏，直接将她的手抓起来放在她手中：“你既然不想跟我回去，那这些银子你就好好拿着吧。”
做完这一连套动作，也不等桑弦有反应，就直接带着仆人们扬长而去。
看着谢扶光远去的背影，桑弦站在原地呆了几秒，等她反应过来立刻就将这些银子放到怀中，还谨慎的往四周瞅了瞅，确定没人看到才彻底舒了口气。
摸着怀里的硬疙瘩，桑弦扯了扯嘴角，这小子跑那么快不会是以为她会不要吧。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桑弦挑了挑眉，没想到自己随便搭了几句话就能得这么一笔飞来之财，顿时乐得不行，哼着调子就走不见了。
这是谢扶光和桑弦的第一次见面，等他们再次见面之时，谢扶光已经落入人生的谷底。
突然，谢扶光猛地闭了闭眼睛，打断了自己的回忆。
现在再去记忆从前又有什么用呢，那些记忆只会提醒他他以前到底有多么不堪，多么懦弱，要是他当年努力听从父母的教导，努力习武，说不定就可以……
“啪”的一声，谢扶光伸手捂住眼睛，不让自己再想，现在他的首要目标是复仇，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如果”的事情。
就这样，谢扶光一直在窗前静坐到了天明。
他望着街道上越来越多的百姓，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他看到从紫烟楼出来的那道倩影，他怔愣一瞬，认出那是桑弦，这才起身下楼。
他一直站在人群之后，越过众人的头顶，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桑弦那微微晃动的身影上。
等他人全都散去后，他才上前与桑弦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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