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悸动

多年前上元节那一夜，师父第一次带着我们两个徒弟到世外看看。

        京都最繁华的崇明街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街道上空布满了灯笼，每一路段各具特色，或全是清一色的红色灯笼，下坠铜铃或流苏；或是大小不一的各色彩莲灯；或规格一致的镂空圆灯和冬瓜灯。街道两侧的商铺则几乎家家都挂起了长短不一的大红色的长串灯笼。

        街边则则摆卖着形色各异的动物灯笼，如虎头灯，兔子灯，鲤鱼灯……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我和沧月吃了一路街边小吃，眼下正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师父送的兔子灯，兴冲冲的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

        人越来越多，沧月拉着我的手，举灯指着某个方向惊呼道：“小宁，快看那边！！”

        小小的个子被埋没在人群中，一眼望去只能看见前一个人的后背。我一脸委屈，假哭道：“呜……师姐，师姐，我看不见……”

        沧月不厚道的哈哈一笑:“我倒是忘了，你才这么点儿个。”随后她把她兔子灯的灯棍塞到我手里提着，迅速蹲在我前面，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背起我又迅速起身。动作不快的话，只怕后面的人就要抬脚踢到她的屁股。

        突兀立于人群中，视野一下子开阔。

        我顺着她方才所指方向望去，便看见稍远处一个巨大的飞鱼灯在人群上方缓缓浮游，十分夺目。金黄的鱼身，桃红的背鳍，蓝绿渐变的胸鳍，鱼头上方有一块心形的红色，鱼腹和鱼尾则不均的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状块红斑。

        “哇，师姐，好漂亮啊！”我惊叹不已。不知道师父看到了没有。对了，师父呢？

        我环顾四周，但没看到师父的身影，这才意识到:师父……不见了！

        沧月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她还在继续边走边好奇地四处打量。我正要告诉沧月，便听到师父温和的嗓音，他出现在我们身旁同我们一起走。

        “只不过买了点东西，转身就没你们人影了。人多，小心走散了。”

        “师父！”我开心地喊他，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发生什么了吗？”沧月侧头看着他，迷惑地眨眨眼。

        师父嘴角轻轻一抽，幽幽叹道:“果然，我在你眼里还是没有太多存在感的。”

        沧月愣了愣，但听了他的这句话还是连忙打哈哈，惊叫道:“哎呀呀，师父，我胳膊酸了，背也酸了……”

        “……我来吧。”

        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我爬上了师父的背，沧月提好我俩的兔子灯，之后三人继续前行。

        师父肩膀宽阔，身上有一种特别好闻的清香，在他背上我感觉很踏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沧月嗤笑道:“臭屁孩儿，背着她是不忍见她跟在一个个人的屁股后面弱小又无助，最后什么都看不到，白白糟蹋了这么个千载难逢出来的机会。这下还没看到什么，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不行，赶紧给我醒过来！”

        一阵掌风拂过我的发梢，我支吾了一声却未曾睁眼，又迷迷糊糊睡去。

        师父轻轻躲开，小声道:“小孩子精力有限，我们玩我们的就是，回头让她自己哭鼻子去。”

        沧月揶揄道:“咦～估计小宁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她心目中的师父……竟然是这样的人。小心点，千万别露馅儿了，不然你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可是会碎一地哦。”随后立即话锋一转，“那么，师父大人，我们要去玩什么呢？”

        离崇明街西南侧稍远处有一条河，与城外护城河相通。此时，平日里供百姓行驶小船运输货物的河面上早已漂浮着形色各异的河灯。过了放灯的高峰期，大部分人又都往商业街去了，眼下这里仅有各家商铺门外挂着的长串灯笼泛着暗暗的红光，不仅四下清冷无人，还有些昏暗阴森之感，只有河中灯光点点，映照着河边的石台和依稀泛着青苔的石壁，一红一白的身影静静立在河岸边，正是沧月和司云。

        “呀，这些灯竟然还可以浮在水里？”沧月望着河中光景惊奇道，提起拿着的两个兔子灯打量一番，似在做个对比。

        “这是河灯，你拿着的那两个是寻常灯笼。此外还有一种能飘上天的灯，谓之天灯。”司云背着孩童，腾出一只手施法，随后凭空出现了两只一红一蓝的荷花灯悬在空中。

        “人们一般用河灯和天灯来祈愿，方才在街边我随手买了两个。本是打算给你和小宁玩，既然她睡着了，你便替她一并放了吧。兔子灯我先帮你们保管。”再一施法，沧月手中空无一物。

        沧月努努嘴道:“我怎么没想到师父您老人家会法术呢，害我白白提了一路。”

        “我还以为你喜欢提着。”司云轻笑道。

        沧月哼了哼，拿下红色的一盏，道:“既然买都买了，我一个人都放了多没意思。再说，难道师父你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司云抬眼望了望天幕，俊美的面容染上一丝漠然：“凡人将愿望寄托于天神，可我的愿望，天神帮不了我，我也不会向他们祈求。”

        “我不管，剩下那盏师父你来放，不祈愿也行。”沧月说完转身就溜下石台放灯，随便一个象征性的双手合十许了愿就跑了回来，便不管不顾的把熟睡的孩童从司云身上扯下来抱着，可居然也没将其弄醒。她颇为无语，催促司云道:“快去吧快去吧，我看着她。”

        司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单手端起蓝色花灯转身走下石台。

        沧月无情的将孩童揉醒，狡黠道：“喂、喂、快醒醒，师父要把你的灯放了……”

        于是，我被沧月吵醒后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司云站在石台上缓缓俯下身，一手挽着袖口一手持灯送到河中。花灯遇水，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其他花灯似是突然苏醒，随着水波轻轻晃荡，光芒更盛。他静立于河边，双手合十，轻闭眼帘。他不相信任何天神，但此时，仿佛天地间没有人会丝毫怀疑他的虔诚。

        花灯渐渐恢复如常，恰逢此时烟花初绽，伴随着声声响彻云霄的轰鸣，幽幽夜幕阵阵闪亮，映着斯人如玉的面庞。

        这一幕，清晰的映入我的眼帘。我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失神，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不禁喃喃开口。

        灯火阑珊处，斯人闻声回顾，面容华美，眸光璀璨如星。

        一粒细小种子落入小小的心田，悄悄萌芽，永世难除。

        后来，我们遇上了妖怪，师姐受了伤，虽然不重，但师父再也没带我们出过雪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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