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太上皇的执念（上）
这回不只是唐上，连苏方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
唐孟那家伙到底教了这孩子些什么？
“珞儿，这...我们可都是你的亲人，怎么能是外人呢？”
苏珞道:“父亲说的啊，父亲说过，除了他和母亲，谁都是外人。”
“住的地方是珞儿一家的小天地，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唐上垂下眼眸，心里仿佛有根针在刺着。
——真是没想到，他当年的一犹豫，竟叫儿子与自己要这般生疏了。
“可是，皇爷爷是珞儿父亲的父亲啊。”唐上忽然说道，“皇爷爷也想孩子了，珞儿说说，皇爷爷该怎么办？”
苏珞认真想了想，说:“那珞儿回去告诉父亲，父亲就回来见皇爷爷了呀！”
唐上又问:“那若是他不肯来呢？”
这句话他平时本来绝不会问的，但现在这个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不问也不行。
苏珞道:“不会吧？皇爷爷是父亲的父亲，那父亲为什么会不肯见自己的父亲呢？”
这一番绕口令似的话，叫唐上和苏方都哭笑不得。
苏方道:“珞儿，有些事情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的，这件事啊，即便另有缘故呢...”
苏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说道:“那既然父亲不愿意见皇爷爷，珞儿也不能带皇爷爷去哦~”
“珞儿饿了，要去婆婆那里吃饭饭了，拜拜！”
说完，苏珞一溜烟儿就跑得不见了。
苏方没有去追他，而是留在原地，冲唐上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亦有些拿不准主意。”唐上内心十分纠结，他定然是想找到唐孟他们下落的，可苏珞那里不松口他也没得法子。
“珞儿到底年龄尚小，纵一时被武王殿下误导了，想要纠正过来也并不能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唐上道:“朕何尝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眼下要紧的是如何才能找到孟儿他们呐...”
这十年间，寻找唐孟踪迹的又何尝只有苏方和初一？他选择将皇位禅让给太子，便是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因为当皇帝有太多的不得已，当了太上皇才有更充裕的时间和精力。
起初的时候，每每听到那不孝子的消息，他都微服出宫，亲自去寻找，直到后来...也许是失望的次数太多了，他亲自寻找的心也就淡了，只派些个人去找。
至于初一组建的那批高手...也是他知道甚至默许的，不然别说是当今了，就是文武百官也不能允许初一这样做。
苏方一笑说:“陛下，此事说易不易，说难...却也不难。”
“珞儿虽说被武王教偏了，可到底只有这般年纪，如今又在宫中，只要陛下和太后娘娘用心些，未尝不能金诚所致金石为开。”
唐上:“镇国侯可是有何妙策？不妨说来与朕听听？”
苏方道:“陛下，微臣观珞儿似乎对太后娘娘牵绊颇深。”
一句话，却是让唐上想到了很多。
能稳坐皇帝位子这么多年，唐上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当下已是明白了该怎么做。
“那依你之见，朕让太后去问可是好些？”
苏方拱了拱手，道:“臣以为待太后娘娘与珞儿熟络起来，陛下亲去问更好些。”
唐上道:“这是为何？”
苏方道:“太后娘娘慈爱，必能使珞儿心生好感，而陛下亲问，方能显诚意。”
这法子并不能算很巧妙，但却理应很有效。
唐上脸上也有了笑意。
“镇国侯这个法子甚好，朕回头便去与太后说说。”
苏方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告。”
“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唐上表现得很不在意，毕竟他已是太上皇，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不孝子，至于什么朝政国事之类的，那自有如今的皇帝去操心。
“初一来信说，他准备回来了。”
什么？！
唐上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在北疆待得好好的，回来做甚？北疆不可一日无将，皇帝如何能同意？”
苏方苦笑道:“陛下，就是当今答应了呀。”转而又道:“不过当今只是暗中批了，并未经中书、有司。”
“荒唐！”唐上顿时就拍了桌子，“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朕这就找皇帝去！”
他是真恼了，镇守边疆的将领无诏不得回京，这是死的规矩！并且这个诏还必须得是正儿八经的诏书！
“朕今儿非得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当的这个皇帝不可！”
苏方见他暴怒，忙拦江在他身前，说道:“陛下息怒，且听臣把话说完也不迟。”
唐上看了他一眼:“你还有话？也罢，那就让你说吧，快说！”
苏方淡淡道:“臣并没有什么话，只是斗胆请陛下想想，当今为何会荒唐的答应定国侯这无礼的请求呢？”
这话一出，倒真让唐上认真思索起来。
要说当今昏庸，唐上也是不觉得的，毕竟是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虽不敢说是一代明君，但至少也是个守成之君，不至于昏庸无度。
而要说初一有什么心思，那也不该，这孩子虽年幼，但心底却是极好的，再加上苏沫的缘故，他看得出来这孩子对大北朝是忠心耿耿。初一这些年也将北疆守得固若金汤，从未有过什么差池。
那么这两人这次为何一个敢提一个敢答应呢？
唐上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莫非是因为苏沫？定国侯最心心念念的便是你姐姐了，而当今...”
说起来，哪怕是过去那么些年了，他这个孩子对苏沫始终是藏了一份心思啊，要不然，这些年何至于待与苏沫有关的人和事都甚是宽容？
苏方对唐上笑了笑，道:“陛下说对了，这次臣说也许找到了武王殿下的踪迹，也是定国侯相告的。”
“陛下也知道，定国侯手下颇有一些能人异士，说不定也是真找到了地方呢？”
“依臣之见，珞儿那里要下功夫，这头...也大可以一试。”
唐上听了，仔细考虑了一番，而后说道:“你说得竟颇有些道理，若皇帝那里没有意见，就依了你吧。”
言下之意:我这里没有意见，但是我毕竟现在是太上皇，也不能专断，你还是要去皇帝那里请示一下，如果皇帝也没有意见，那就可以了。
“陛下倒是会使唤人。”苏方也不是常人，这会子竟发起了牢骚，“依臣看，初一那边当今已然是同意了，珞儿那头要劳太后娘娘，自是陛下这里应允便可了。”
唐上不得不和他解释一番:“怎么说这话儿？朕虽是太上皇，但这‘太上’二字便已然是说明了许多，如今这宫里宫外自然是要听皇帝的。”
“只要皇帝没得大的错处，朕也便安安稳稳做个太上皇便好了，岂有给皇帝添乱子扯后腿的道理？”
想了想，又说道:
“苏方啊，你天资聪颖，可今日既说到此处，朕便有一言不得不提醒你。”
“早些年的时候，皇帝初理朝政，你常来朕这里请教是对的，可近些年皇帝已能掌控朝局，越发是乾坤独断起来，你来朕这里再如从前那般密切，却是不妥。”
“一则是容易引起误会，难免叫人猜测朕还有弄权之心。”
“二则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若在朕这里过于殷勤，于你前程无益。”
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
苏方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也自是领情的，当下作一揖，道:“陛下的意思，臣当知道的，只是...”
“陛下明鉴，臣亦无他心，只是思虑姐姐过甚...”
唐上挥了挥手道:“好了，朕有没那怪你的意思，何至于此呢？往后多加注意一些也便是了。”
另一方面，苏珞出了唐上的寝宫走出不远，便看到了在徘徊等候的公孙太后，即上前去问道:“婆婆怎在这里？可是给珞儿备了好吃的点心？”
公孙太后不禁喜笑颜开，说道:“珞儿说的对了，正是有那好吃的点心备下呢，想来这会子已有火候，待咱们走回去便可品尝了。”
她为了苏珞，特地吩咐慈宁宫那边的小厨房里的人，将那些个好吃却制作费时费力以至于平日里根本不会制备的点心备着。
而她堂堂太后，在此等候也是为了苏珞，这会子等到了人自然是要速速带回自个儿宫里去的。
苏珞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糕点的诱.惑对他而言并不是一般的大，再说得知婆婆和公公的身份之后，他待婆婆便更相亲昵了。
“婆婆是太后娘娘，也是珞儿的祖母，珞儿往后该怎么称呼婆婆呢？”苏珞突然问道。
公孙太后一愣，旋即笑说道:“傻孩子，原是一家人，婆婆自然还是珞儿的婆婆呀！只是在人前的时候珞儿得叫婆婆‘皇祖母’。”
别看她面上平静，其实心底里不知道掀起了多大波澜呢。
这孩子竟真个是她孩子的孩子？真得知这个消息，她竟有些不敢相信。
但无论如何，看向苏珞的眼神是越发慈爱了。
殊不知，公孙太后想抱孙子已想了许久了，如今既如了愿，苏珞更是她的皇长孙，自是疼爱至极，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眼下这个时候就是拿唐孟来换，她也定是不肯换的。
这个时候，皇后宫里的红药路过。
公孙太后便叫住了她，说道:“红药，你且去告诉皇后，就说她昨日的建议提的很好，事情果然也是如所料的。”
红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吩咐自己的人是太后，也只好先答应下来，待回到坤宁宫时方向皇后提起。
纳兰皇后听了，甚是高兴，因这会子她宫里都是自己的心腹，直接便说道:“昨儿见到苏珞那孩子，本宫便觉得他与武王有几分类似，想到今日镇国侯要进宫，便向母后提议将这孩子带去叫镇国侯辨认，不想真个就是。”
对于太上皇和太后突然蹦出个皇长孙，她是一点儿也没有不开心相反还十分高兴的。
别看这孩子是皇长孙，地位尊贵，可坐上宝座的当今陛下，又不是武王，所以这孩子对她和她即将出生的孩子并没有威胁。
那么这样一个孩子却能治得了太上皇、太后和当今的心病，她自然是欢迎至极。更何况，这孩子也颇合她的眼缘。
红药是聪慧之辈，自是也能想到这一茬，即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次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是要承娘娘的情了，日后若是在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想必也是要对娘娘刮目相看呢。”
她家娘娘，虽贵为皇后，可却没少让她操心，如今可算是办了一回让人轻松的事儿了。
纳兰皇后却郁闷道:“本宫平素里真就这么不讨陛下欢喜么？”
皇后自觉自个儿一不是生得丑陋，二也不是为人刻薄，委实不应该被人讨厌才是。
红药却是脸上一僵，要不是尊卑有别，她真的想指着皇后说道一番。
她们这位皇后娘娘，真说起来其实并不差也不蠢，可就是在某些事情上太聪明了，聪明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总是好心办坏事儿，不招人喜欢。
“娘娘，人家喜不喜欢您又有什么要紧的呢？”红药话在嗓子眼里打了好几个转，却是说道:“只要娘娘平安诞下小皇子，娘娘在这宫中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纳兰皇后摸了摸.肚子，长叹一声道:“皇子？本宫倒希望这孩子是个可爱的小公主，不必经历尔虞我诈、无忧无虑、平平安安的长大。”
“娘娘！”红药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娘娘这话可不敢胡说，家主都找大师算过了，娘娘这一胎啊，一定是个小皇子！”
纳兰皇后也知道红药这么紧张是因为什么，说到底...还是因为纳兰家出了一个皇后还不够，还需要一个中宫所出的嫡长子，因为中宫所出的嫡长子除非是德行有亏，否则一定会是太子。
但是...她也紧张啊！
如果这孩子是个公主她还能护着这孩子平安长大，可若是个皇子，那她真能在宫里护着这孩子平安么？
纳兰皇后第一次动了给自己找个靠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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