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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冥顽不灵


  薛氏看着袁滢雪如此,心知自己也是一时因庞老太太心烦,才将怒气发在她的身上。

  这要是袁惜慧和袁惜柔那两个庶出的贱胚子,早就低头跪下了,可这袁滢雪,却是一个硬茬子,她屡次被还击个灰头土脸的,今日竟忘了那些教训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她心里恼恨,面上却笑着:“我们可算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袁。”

  “哦——”袁滢雪看着她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薛氏脸上的慈爱有些挂不住了。

  周嬷嬷一旁忙说:“太太,老太太那里也等着您呢。”说着,忙上前扶住薛氏的手臂。

  薛氏这才缓和了脸上的神情,骄矜地点点头:“走吧。”

  她暗暗瞅了袁滢雪一眼,才转身离去。

  袁滢雪并不在意薛氏,就算她成为她的继母,担着礼教上继母的管教责任,身为女孩儿家的名声,继母是有很大的话语权的。

  可这薛氏早在名门贵妇的圈子里坏了名声,出了名的心胸狭窄拿腔作势的人,就是对外说起她的坏话,信的人多半不是没脑子,就是与薛氏一丘之貉。

  安国公府。

  萧瞻至暮色降临之际,才回到安国公府,才进二门,便早有安国公夫人跟前的齐嬷嬷,在门口时不时焦急的探头张望。

  萧瞻英挺的剑眉,不由地蹙起。

  齐嬷嬷眼瞅着穿着一袭深蓝色长袍,长身玉立的世子爷终于出现了,不禁心头一喜,迎了上来:“老奴拜见世子爷,世子爷安好。”

  萧瞻脚步停也不停,定是母亲又有什么要紧事,才差遣了心腹齐嬷嬷来这里等她。

  “母亲何事?”

  齐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地紧跟着萧瞻的步伐,听着萧瞻沉声问话,她脸色露出无奈的神色来:“表姑娘手受伤了,在夫人院子里哭的厉害,夫人心疼的都哭了两回。”

  萧瞻不语,神情冷漠。

  一直到了安国公夫人的院子,进了门,便瞧见上头的罗汉榻上母亲抱着郑婉玉心疼地用帕子擦眼泪,地上赫然跪着一个脸色苍白,疲累孱弱的身影。

  “……表哥。”郑婉玉瞧着萧瞻进门,顿时脸上露出惊喜来,随即,想起什么,她又委屈切切地将脸靠近安国公夫人的怀里:“姑妈,你叫表哥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他,呜呜呜。”

  安国公夫人心疼地直拍着她的背:“傻孩子,你当姑妈是个傻的吗,你什么心意,姑妈还能不知道?”说着,便看向萧瞻,“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你表妹都哭成什么样了吗?”

  萧瞻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双手手掌都被白布包裹里起来的郑婉玉,此时还在母亲的怀里偷偷地看他。

  他上前一步,却是一把拉起了萧晴:“姐姐为何要跪?”

  萧晴膝盖生疼,她跪了少说有一个时辰,她眼圈红红,含泪看向萧瞻,却又低下头。

  萧瞻知道堂姐不会说,他问的便是上头的安国公夫人。

  安国公夫人好似此刻才发现萧晴虚弱的样子,眼底忽然闪过一丝不耐烦。

  萧晴自小生母早逝,在两任继母的手底下日子都过的艰难,是她这个当伯母的看她可怜,才照应她长大,平时瞧着还好,关键时候,就成了个白眼狼了。

  在她的儿子面前,装什么委屈?

  “我叫晴儿跪下,自是有我的道理。只是晴儿的事放下,婉儿的事才是要紧的。”她说着,便将郑婉玉的一双包成马蹄子一样的手,略往眼前送了送:“你看看婉儿的手……”

  萧瞻沉声打断她的话:“母亲有话直说就是。”

  安国公夫人的话语顿时卡了壳,眼神闪烁,脸色难看起来。

  “三弟。”萧晴心里有些怕了,轻轻拉了萧瞻一下袖子。

  “姐姐回去。”他说,看了一眼一旁萧晴的丫头。

  萧晴的丫头立刻上前扶着萧晴走了出去。

  郑婉玉看萧瞻面色不善,立刻偷偷往安国公夫人的怀里靠。

  萧瞻看了她一眼:“眼瞧着天都要黑了,郑姑娘在外留宿恐怕不好,来人,送郑姑娘回府。”

  郑婉玉吃了一惊,他从来没见过表哥这样冷漠无情的样子,立刻抱住了安国公夫人的胳膊:“姑妈!”

  安国公夫人忙拉住她的胳膊,冲着萧瞻生气说道:“你是没看见吗?你表妹她现在受伤了,你怎么好现在就叫她回家去?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表妹?”

  萧瞻撩起眼皮,一双眼睛冷漠如冰:“母亲慎言。郑婉玉姓郑,她在外头受了伤,就该回自己家去了,在我们萧家做什么。”

  “我不准。”别人怕萧瞻,安国公夫人即便平时见到儿子这幅仇人似的样子,心底发虚,可只要想到她是他亲娘,天底下谁都不敢怎么对他,她就是效仿说书的哪吒,叫他削肉换母都能够。

  两个穿着青色裙衫的丫头,面容沉静地疾步走进门来,一人拉住郑婉玉一只胳膊,轻松就将尖叫的郑婉玉从安国公夫人的怀里拉了出来,往门外走。

  “反了,反了,你怎么敢如此!”安国公夫人气的几乎要厥过去,她颤抖着指着萧瞻:“你,你叫我怎么给你舅舅交代,你怎么能这样的白眼狼!”

  萧瞻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屋里头,齐嬷嬷立刻打发人等退了出去,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两个。

  萧瞻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平静地看向气愤的安国公夫人。

  “白眼狼?母亲何出此言?”

  安国公夫人冷笑起来,她也在塌上坐下,一边抚平衣裙上的褶皱,一边冷眼看向萧瞻:“我早就该听你舅舅的话,好生的管教你才是,才能不叫你变成现在这幅不孝不悌的样子。”

  萧瞻默认,他自小回想,也想不起自小除了拷问他一对莫名其妙的学问,他回答的不满意,就要挨罚,想不起母亲还曾管教他什么?

  安国公夫人幽深的目光看向门口,娓娓说了起来:“当年,我生的时候难产,是你舅母千方百计找来的太医,你小时候落水,是你舅舅送来了药材,这些年你爹不在家,我虽说是安国公夫人,与汝阳长公主一样品级的人,人家过的是什么风光显赫的日子,而我呢,你可看见这些年,哪一个朝中重臣的女眷与我亲密往来过?每每都是她们给我送的帖子,到了宴会上,却都是虚情假意的假客气,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也是你舅母和我一起,叫我不至于太过难堪……”

  萧瞻看着母亲幽怨地细数当年事情,他的眼底淡淡的浮现出讽刺来。

  母亲为何是这样的一个人,舅舅与舅母真是功不可没。

  “……你舅舅对你这么好,你舅母也觉得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在临死之前,叫我认你表妹做我的儿媳妇。婉儿是多善良,多纯真的一个女孩子,她从小就喜欢你,照我说,你还配不上她。”

  萧瞻仍旧不语,目光沉沉地看着母亲,等母亲说完了话,无非就是郑家对他们萧家有多好,长篇大论,翻来覆去,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鸡零狗碎。

  郑家要萧家的回报,却是他萧瞻的终身?

  安国公夫人说的把自己都感动了,拿帕子抹泪。

  萧瞻便开了口:“母亲只记得郑家给了我们萧家什么,却没记得萧家给过郑家什么吗?你难产时候的那一根人参,不是你那一年过年礼的时候给过郑家不止是一盒子的人参,还有其他的绫罗绸缎珍稀药材?只因为舅母身子骨不好。我五岁的时候落水,不是因为郑家的几个少爷胡闹,混乱中把我从船上挤了下去,郑家怕父亲发怒,才过来表关心?这些的事,恐怕都是郑家欠我们萧家的更多。”

  安国公夫人一时卡壳了,从来没有人跟她提及这些,她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亲情难道是可以这样衡量的吗?那是你舅舅,娘的亲弟弟,人都说礼轻情意重,你计较这些是不是太过凉薄了?再说了,我们萧家是赫赫扬扬的公爵世家,你舅舅只是普普通通的兵部主事,家底有单薄,你难道还想叫你舅舅家卖房卖地的才算表示对你的关心吗?”

  萧瞻觉得不耐,且心累,他和母亲讲道理,他说一句,母亲有一百句的话来哭诉郑家的恩情,还有自己的不容易。

  一切都是徒劳。

  这是最后一次,他想,母亲年纪也大了,一辈子都是这等思考事情的诡异角度,他改变不了,也不想去改了。

  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认为他凉薄而觉得心寒,所以抽抽噎噎流泪不止的母亲:“儿子是思来想去,母亲还是早些安度晚年才好。”

  安国公夫人一愣,扎了眨眼,眼里滚落在敷粉的苍白脸颊上:“你,什么意思?”

  萧瞻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安国公夫人傻了,什么安度晚年?她才五十岁而已。

  郑婉玉哭着被塞进了轿子里,萧家阖府的人都知道了。

  萧晴的丫头春英一边给萧晴上药,一边愤愤不平:“真是太过分了,都是郑姑娘胡闹,每每都是连累了姑娘被夫人教训,真是,真是……”

  春英气的说不出话来。

  萧晴脸色苍白,默默摇头:“快住嘴,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

  春英只得闭上嘴,小心翼翼地将药涂抹好。

  萧晴出神地看着自己青紫的膝盖,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明明也是萧家正经的嫡小姐,却像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生母就没了,记事起,便是被养在继母的膝下。

  同桌吃饭,继母说小孩子肠胃弱,不好消化,所以一桌子饭菜,馋的流口水,她也只能喝白粥与甜面汤,说的养胃。

  她长到五岁,除了白粥,青菜叶子,什么都沾不到嘴里。

  她奶妈子更是个精怪的,克扣她的月钱,偷她的首饰,她冬天棉衣裳装着碎纸冻得浑身发抖,夏天穿着不透气的里衣,每每在外行走就冒热闹。

  奶妈子偷懒不给她洗澡,大夏天的从头皮上就传出那种馊汗的味儿,府里头就传言她有狐臭,那时候她不懂事,由着下人都嘲笑她。

  直到现在,还有胆大的贵女偷偷议论她小时候有狐臭,大了恐怕是吃了什么偏方给遮掩住了。她如何辩解呢,说她没有,只是没洗澡所以才臭了?

  所以她十五岁开始订婚,一共三次都黄了,婆婆们生怕她生的儿女也个个有狐臭。

  直到第四次,才说了一门远嫁的亲事,以德州府的知府嫡长子,生的相貌堂堂,她已经满足了。

  可是,嫁人也这么难。

  第一个继母没福气,嫁过来七年还没有子嗣,陷害有身孕的叶姨娘,被送到庄子上,不到一年就没了。第二任便是这个叶姨娘了,也是个面甜心苦的。

  “大姑娘受伤了?”怕什么来什么,门外头想起叶氏貌似关心的声音。

  萧晴忙一把推开春英,放下了裙摆,站起身来。

  春英伺候萧晴五六年了,主仆早有默契,立刻就将药膏藏进自己怀里去。

  “母亲。”萧晴迎了出去。

  门口,一个穿着大红色绣石榴花裙衫的温婉夫人,含笑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海棠红袄子,模样娇俏的少女。

  正是叶氏,还有她生的女儿萧媛。

  叶氏听了消息来的,千真万确萧晴被安国公夫人罚跪了,不过现在看着萧晴面色如常,不由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萧晴疑惑地看着叶氏:“母亲这是?”

  叶氏眼珠转了转,便笑着:“我恍惚听说……你受伤了,可是伤在哪里了?”

  萧晴忙摇头:“我没有受伤,劳烦母亲忧心了。”

  叶氏笑笑:“我虽不是你亲娘,身份却还是你的娘,你要是哪里不好,只怕老爷也要怪我的。”

  当年前头那个刁难原配的女儿萧晴,她却是在拉拢萧晴彰显自己的贤惠大度。

  本以为将萧晴拿捏住了,一次,萧晴无意中给萧瞻出了头,才叫大嫂安国公夫人对萧晴留意起来。

  正巧的,郑家那个娇小姐被夫人当亲女儿似的养着,只因萧瞻不理会她,在萧家觉得寂寞,夫人就索性将萧晴接了过去伴着那郑家的姑娘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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