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李一鸣
王惠英在客栈里刻意的、做作的等着人搭讪，好秀一下闺女的书。
而在李家村的储蓄社里，哑婆却被一位不速之客拦下来。
李勇神色复杂的看着哑婆。
哑婆的脸上眼里无悲无喜，对于李勇的出现犹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秀梅，”李勇张了张嘴，喊了她一句，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十年了，他对哑婆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忘了她最初嫁给他时，是不是也是如此的眉目清秀，平静淡然。
只记得她一开始的谨小慎微，最后的歇斯底里，疯疯癫癫。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苦了你了。”
哑婆没有反应，想错开步子绕过他。
李勇急忙拉住她，“一鸣他也知道错了，他当年太小，又没了亲娘，只是害怕有了弟弟，咱们以后就不疼他了。”
哑婆定定的瞧着他。
李勇被这眼神瞧得有些狼狈，但还是努力的迎着哑婆的视线。
“一鸣他还小，若是背上杀弟的名声，往后他还怎么做人，秀梅，我……”
李勇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儿，“秀梅，你回家吧，咱们好好过，一鸣他也知道错了，他说了往后会带着小宝的那份一起好好孝顺你的。”
“我也……我也会对你好的。”
说完，忐忑不安的等着哑婆的回复。
哑婆扯开李勇拉住自己的手，缓慢却坚定的摇头。
她没听见。
李勇却以为哑婆这是拒绝了，拉住哑婆的手腕，忍不住抬高了声音，“秀梅，你别和我赌气，你这样的往后还能嫁给谁？”
“你喜欢孩子，一鸣不也是咱们的孩子？你对他好，他自然也会记得你的好，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咱们一家人以后和和美美的好好过不好吗？”
哑婆闻言笑了，是那种很悲凉的无声的笑容，笑得眼里都闪着泪花。
她对他还不够好？还要怎么好？
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他的感激和回报就是捂死她那才一个月的儿子。
然后呢，这个男人还让她来背负杀死亲儿的罪名，硬生生把她说成了一个疯婆子。
她如何能和这样的两个人好好过。
哑婆奋力的甩开他的手，三步并两步，只想赶紧走远远的。
李勇被哑婆那讽刺的笑容震在了原地，除了小宝死的那天，哑婆从未如此情绪外露过，那笑容仿佛又让他看到了那个不顾一切要掐死一鸣的哑婆。
他原以为，哑婆离开小宝的坟堆，是已经放下了……这样的哑婆，他也熄了让她回家的心思。
好的歹的，自己就一鸣一个儿子，要是哑婆回家一把药给毒死了……李勇打了个寒噤。
回过神来，哑婆已经上楼了，想到儿子的嘱咐，李勇三两步的追上。
“你不想回家，我也不勉强你，只是，”李勇撇开头，避开哑婆的视线，声音放低，“我也不求你帮我求情，只是想下次招聘的时候能公正些。”
这一句，哑婆只听到前半句，点头，是的，不想回家，快走吧。
李勇见哑婆点了头，心里一块大石落下，想着哑婆虽说心里还有怨恨，但到底还是顾着他的，那自己也再给哑婆一次机会，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想清楚吧。
便笑着说道，“那就好，我先回去了。”
李勇走了，哑婆去二楼拿了东西下来，又被另一位不速之客拦住。
李一鸣嘴里叼着一根青草，重重的迎面吐在哑婆的脸上。
“呵，死老太婆运气还挺好啊，找到个好靠山，也不装疯卖傻了。”
“小爷我告诉你，让你回家，是小爷心善，可怜你一个孤寡老婆子无家可归，这才让我爹来找你的。”
“你别蹬鼻子上脸，以为在这里做活儿，就能拿捏我们父子俩了。”
“往后你好好干，争取再提提工钱，那东家不是可怜你吗，你就装得再可怜一点，别听我爹同意你回家了，就一天天喜滋滋的。”
“再跟东家多说说我爹的好话，让我爹做保安队的队长，我爹发达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一鸣说完，也不指望一个哑巴给他回话，转身大摇大摆的走了，走到半道儿，又折回去杂货铺，找二妞要酒喝，说记他娘的账上。
储蓄社营业还没一个月，所以大伙儿都还没领着头一个月的工钱。
不然，李一鸣就直接问哑婆要银钱了，而不是来赊账。
他娘？他娘是谁？
李一鸣瞧着二妞虽然肤色较黑，五官也普通，不过穿衣打扮比村里的姑娘强多了，一头牵着李建刚家，一头又在储蓄社里干活。
李一鸣眼珠子一转，谄笑道，“就是哑婆呀。你和我娘在一处做工，也算是有缘分，咱们也别外道，以后你有啥事需要我帮忙的，就吱声，哥哥我随叫随到。”
哑婆的儿子，哑婆的儿子不是死了吗？
瞧着李一鸣油嘴滑舌没正经的模样，二妞明白了，这是哑婆那个六岁就捂死自己弟弟的继子呀。
啧，还有脸叫哑婆娘，还有脸挂哑婆的账。
二妞心下厌恶，脸上却一本正经的道，“不行，咱们铺子里从来不挂账的，别说储蓄社工人的家人，就是工人本人也得现付现。”
李一鸣存着交好的心思，被拒了也不闹，调笑道，“好好好，做哥哥的咋能让你难做，先不买了，等回头哥哥再来照顾你的生意。”
李一鸣眼神偷偷的扫了一下二妞的胸脯，告辞了。
二妞在背后冲他呸了一声，人渣！色胚！
钱方从一楼的茅房出来，正好遇到李一鸣迈出大门，冲他和善的笑着点点头。
李一鸣也认识这是储蓄社的账房先生，见账房先生都和他打招呼，心下更以为是十拿九稳了，便也嘿嘿的笑了两声，出去找朋友炫耀了。
在他背后，钱方瞧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变淡，回到柜台后面继续核算利息。
储蓄社恢复了平静，县里的李建刚也考完归家了。
王惠英和李幼安都没问他考得咋样，不用问，前头没报希望呢，他都中不溜秋的过了，这次一准妥妥的。
李建刚不动声色的擦了擦汗，附和着夸起闺女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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