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孟名章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与妻子多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也是生死离别的最后一面，妻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不爱这个女人了，可是时隔十多年，当她静静地回到自己面前，纤细的身体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却没有一点下陷的感觉时，他又觉得无比的心疼，过去的一切都释然了，他只想她能够活着，然而却做不到了。

　　“阿音......”孟名章痛苦地立在床前，看着静静离去的妻子，还有几乎哭晕的女儿，不禁老泪纵横。

　　青桐和库满在帐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忍心进来打搅这一家人，特别是库满，他心中非常愧疚。他们是昨天傍晚到达金州军营的，到的时候竹虚已经奄奄一息了，不过还是支撑着见了孟名章最后一面，他们之间应该也是有爱情的吧。

　　帐外五十名护送卫兵已经整装待发，他们将护送青桐继续去回鹘部和亲。已经事先递了消息给回鹘可汗，这五十人只负责护送至与回鹘交界处，与等候在那里的回鹘侍卫交接。

　　青桐和库满在帐前默默地行了礼，便自行离开了。

　　行了约三个时辰，已经到了回鹘边境，远处遥遥可见来接驾的回鹘卫队队旗。库满悲戚的神色此时才略有些缓和，他让马放缓速度，靠近到青桐车驾旁边，道，“公主，就要到了，你瞧，那就是咱们回鹘的旗帜。”

　　青桐听说，打了帘子探出头来看，顺着库满鞭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面绣着狼头的旗帜在远处迎风猎猎，她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难过，这一路经历了太多，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青桐目光回转，看到在北面千丈开外也有一面旗帜高高飘扬，上面大书一个“秦”字。青桐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知道，是叔叔在那儿。

　　与乞罗可汗互通消息之后，秦治昨日中午便带兵到无水关驻扎，预备迎接平王。按照双方商议，今日和亲公主从南面泗河桥入境，平王从北面无水关离开，以烟丸为信。

　　青桐眼睁睁地看着一颗烟丸被点燃，直冲云霄，伴着刺耳的哨鸣，拖着长长的黄色尾巴。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片刻之后，她隐约看到叔叔的战旗旁也升起了黄烟，她知道，平王已经平安入晋了。

　　从这一刻起，她与大晋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不久的将来，圣上必定起兵扫平回鹘部落，以雪皇子被扣押之辱，到时候才不会有人关心她这个和亲公主是否会失去丈夫，是否会在战乱中丧生。所以她不能嫁给乞罗可汗，她必须要逃走。平王已然安全，只要自己不逃回大晋，贻人口实，圣上才不会理会她是生是死，何去何从。

　　青桐正是认清了这一点，才乖乖的前来和亲救平王，毕竟他是青榕的夫婿，若他回都中后能回心转意，青榕也不必一生青灯古佛了。青桐低了头，暗暗祈祷。至于怎么从回鹘部逃走她还没想好，不过之前她占过卦，依照卦象显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逃离，只是，再不能回大晋。

　　远处一个十七八岁的回鹘少年飞马而来，行至库满马前下马伏地而拜，用回鹘语道，“叶护！”

　　库满呵呵一笑，勒住了马，道，“索佳，好小子，起来走。”索佳是部落里的孤儿，自幼跟在他身边，是他的贴身护卫。

　　索佳嘿嘿一笑，翻身上马，与库满并辔而行。

　　“索佳，大汗身体怎么样，我离开期间族里可有什么事情吗？”

　　索佳听了，脸色黯了下来，道，“有事。”

　　库满察觉有异，忙问，“什么事？”

　　库满想了想，从头说道，“七日前瓦赫部的首领齐齐格来找大汗喝酒，献上了许多牛羊马匹，把大汗哄得十分高兴，足足畅饮了三天，谁想到那齐齐格是假意示好，他见咱们没有防备，就趁机把大汗灌醉，夜里，他的五个儿子各率一路部队闯进咱们部落，那时，咱们部落里大半军士都醉了......”

　　“唉哟！”库满叹息，“怎的这样大意，那瓦赫部虽是我们旗下小部落，可齐齐格并非平庸之辈，怎肯久居人下，哥哥真是太轻敌了！如何，哥哥可受伤了？”

　　索佳摇摇头，道，“没有，那夜我在山上岗亭值守，见咱们部中火起，知道是有变故，忙引人飞马来救，可岗亭统共也就十余人，哪里抵得过，那齐齐格和他五个儿子已经攻下寨帐，大汗也被他们擒住，他们口口声声只道，‘别指望你们叶护来救，他早就完蛋了，回鹘部今日就会彻底消失，愿意活的就跪下，到我们瓦赫部来！’大汗此时酒方醒了一半，听说您......您完蛋了，就要起来拼命，那齐齐格抽了刀往大汗脖子上砍，却被一只断箭隔开了。我们都吃了一大惊，大家纷纷四下看那断箭来处，却见密密麻麻的断箭如飞蝗般射来，咱们吓得忙低了头，过了好一会儿，听得没了动静，咱们抬头看时，见瓦赫部的人都被射死了，包括齐齐格和他的儿子们。”

　　“断箭？都射死了？”库满惊异的重复道。

　　“恩，”索佳点点头，“是一位汉人勇士救了我们。”

　　“汉人？”库满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青桐的车驾，又问，“什么汉人，叫什么名字？”

　　“这汉人也到奇怪，满脸虬髯，看不清相貌，身上穿的也不是汉服，倒像是摩尼教使者的衣服，咱们都叫他元先生，那日他只带了二十人，就把瓦赫部给收拾了，可见都是身怀绝技的人。这几日，他每日只跟大汗待在一起，在帐中一待就是一整天，咱们也见不到他。昨日收到金州孟都督的信儿，大汗就叫我连夜带兵来此守候，等候交接。”

　　库满点点头，听到兄长无事，他也就放了心，于是道，“这么说来，劫掠我们的人多半也是瓦赫部派来的，怪不得下手那样狠，几乎要了我的命。”

　　索佳点头道，“正是，有几个没被射死的瓦赫部小兵，大汗亲自审问，才知道瓦赫部花重金雇了一伙匪人，在半路截杀你们，不过至于在哪动手他并不知道，大汗派了几波人马出去寻，不想昨日就接到了你们的消息。”

　　库满“恩”了一声，合手在胸前一伏，自语道，“光明神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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