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怎么不问我喜欢什么？
晚上九点，穆瑾玥告诉孔安思，明天准备回临汝市。
孔安思愣了愣，有些意外：“明天就走？是有事么？怎么这么急？”
穆瑾玥点了点头，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借口，“来的时候忘记带暑假作业了，不早点写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顿了顿，她又道：“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一听穆瑾玥说作业没写完，孔安思就没有异议了。
孔靖是个要面子的人，自小就很看重他们这些子女的成绩，所以长大之后，孔安思也觉得学业很重要。
穆瑾玥就是抓住了她这个心理。
“我倒没什么收拾的，本来带的东西就不多，”孔安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倒是你，确定收拾好了么？没丢三落四？”
穆瑾玥颔首，乖巧应道：“确定。”
孔安思叹了口气，有些惆怅：“女儿这么乖，这么能干，我觉得自己这个妈妈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语气哀怨，却带着洋洋得意，穆瑾玥被她逗笑了：“不是的。”
这些事情，都是孔安思以前教她的。
孔安思没疯的时候，真的是一个很称职的母亲，若不是后来生了意外……
穆瑾玥眸光暗了暗，她垂下眼睫，灯光自上而下打过来，她五官精致立体，轮廓更加分明，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青影，掩盖了那些晦暗翻涌的情绪。
最后，还是穆瑾玥帮孔安思收拾的东西，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孔安思才把她打发走，让她早点睡觉。
穆瑾玥回了房间，关了灯，躺在床上，十点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她眼睛都没睁，摸索着接通，放在耳边。
“喂。”她赶在对方开口之前说：“我明天回临汝了。”
安静了两秒，那边的人笑了，低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低音炮在耳畔回响。
穆瑾玥觉得耳朵有点热，她把手机拿开了一些，心想，手机离得远了，温度就不会传到耳朵上了。
傅彦笑声停了，还没等她问在笑什么，他低哑的声音传来：“你是在跟我报备么？”
穆瑾玥：“……”
她睁开眼，今夜窗帘依旧拉得掩饰，屋里黑漆漆的，透着一种空洞诡谲的气息。
“不是，”她否认，一字一句咬得很重，像是在强调：“你想多了！”
“真的？”傅彦不信，又问她：“不是报备，那是什么？”
“就只是告诉你一声而已。”
“而已？”傅彦坏笑着，上扬的尾音荡漾着：“难道，你不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穆瑾玥攥着手机的五指收紧，关节都隐隐泛着白，只是在夜色中，无人窥见。
也没人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绯色，和被人一语道破小心思的窘然。
她其实也没多想。
傅彦是因为她才来溯离市的，现在她要回去了，那他……会一起回去么？
穆瑾玥咬了咬下唇，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谁管你回不回去啊。”
因为隔了层薄被，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沉闷，柔和了语调中的娇嗔，却没能彻底隔绝，还是被傅彦捕捉到了。
他声音都透着欢愉：“你不用管我，我乖，会自己跟着你走。”
穆瑾玥没说话。
夜色静谧，房间里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而听筒里，傅彦那边的动静。
她能清楚地听到他下了床，趿着拖鞋去开了灯，然后是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弯了弯眉眼，眼底像盛了星光的璀璨却不自知。
“咳，”喉咙有些干，穆瑾玥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故作不在意道：“谁要你跟着啊，你愿意去哪就去哪，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啧，”傅彦幽幽道：“真没良心。”
穆瑾玥蜷了蜷腿，几乎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
她正要争辩，傅彦又说话了。
他嗓音低沉悦耳，带着淡淡的宠溺，像是在哄着不听话的小孩子。
“是跟你没关系，可是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
穆瑾玥脸红了红：“少说废话，赶紧收拾你的东西去吧。”
“谁说我在收拾东西了？”
“我都听到行李箱滚轮的声音了。”
“啊，那个啊，”他声音懒洋洋的，“我就是想把行李箱换个地方而已。”
穆瑾玥：“……”
她有点恼羞成怒了：“那你慢慢换地方，挂了吧！”
“别别别，”傅彦连忙示弱，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我错了！我就是在收拾行李，刚才是在开玩笑的。”
穆瑾玥在挂断的前一秒，默默收了手。
“对了，”傅彦问：“你怎么回去？”
“飞机。”顿了顿，她补充：“跟我妈一起。”
傅彦叠衣服的手一顿，声音不自觉带上些紧张：“你妈妈也在？”
穆瑾玥‘嗯’了一声。
傅彦把手里的衣服往床上一扔，蹲在床边，刚收拾好的行李箱又被他翻乱了：“那你妈妈喜欢什么类型的？”
穆瑾玥想了想：“可能，喜欢学生气浓一点的吧。”
她记得，刚回来那天，孔安思夸过崔永文，说他一看就是个勤劳刻苦，努力认真，爱学习的好孩子。
傅彦低头，床上衣服铺了满床，只是……
朋克风，休闲风，机车风，就是没有所谓的“学生风”。
傅彦站起身，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插着腰，目光在床上转了一圈，然后果断转身，往门外走。
穆瑾玥说完之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傅彦下文，蓦地听到一声“咔嚓”的关门声，她眨了眨眼，诧异问道：“你出门了？”
“嗯，出去买点东西。”
“这个点？”穆瑾玥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有些好奇了：“是很重要的东西么？”若是不重要，也没必要大半夜的出去买吧。
“嗯，很重要。”傅彦换了鞋出门，霓虹灯闪烁着斑斓的光，尽数融进他漆黑的眼眸中，像极了镶嵌繁星的夜幕。他的嗓音伴着晚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第一次见家长，我得准备一身‘学生风’的衣服。”
见家长……
穆瑾玥怔了怔，脑海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羞赧地反驳道：“见什么家长，你想什么呢！”
这家伙，说话也太肆无忌惮了。
傅彦只是笑：“就算不是见家长，也得留个好印象，为以后做准备啊。”
“我怎么不知道，你脑补能力这么强？”还做准备，八字都没一撇呢！
说是这么说，穆瑾玥却有些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她抿紧了唇，尽量绷着脸，生怕自己的声音染上笑意。
毕竟，手机那头的家伙可敏锐得很，若是让他听出来了，岂不是要上天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傅彦又问：“你妈妈喜欢什么颜色？”
“浅蓝。”她回答，然后顺口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喜欢什么颜色？”
这话完全是脱口而出的，她甚至没过脑子，话都问出去了，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太暧昧了。
穆瑾玥咬了咬唇，正想着要不要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耳畔响起了低沉磁性的声音。
“你喜欢黑白，还有浅粉。”傅彦答得很快，还不忘吐槽她：“你这喜好，差距有点大啊。”
在他心里，穆瑾玥最适合粉色。
乖巧软萌，很可爱，看着就很想亲亲抱抱，好好宠着。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满脑子废料了，傅彦耳尖热了热，心道：好在这是打电话，她也听不到自己的心声，不然，非要生气了不可。
穆瑾玥还不知道傅彦又想歪了，她只是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她从没和别人说过自己的喜好，甚至在生活中也很随意，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白赫昀也不知道她喜欢粉色。
傅彦不答反问：“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那个棉花糖？”
“记得。”
傅彦这才解释：“那个棉花糖，粉色的部分你是最后才吃的，而且吃得很慢。”
那种容易被忽视的细节，他都知道。
穆瑾玥好半天没说话，她舔了舔发干的下唇，声音都轻了些：“就这样？说不定我是因为不喜欢粉色呢？”
“还有，那两杯果汁，你拿的吸管都是粉色的。”傅彦停顿了一下，又说：“喜欢和不喜欢，都是会写在脸上的。”
穆瑾玥掌心出了汗，她用大拇指轻轻擦拭了一下，心跳如雷。
她想问他，除了喜欢的颜色，还知不知道她喜欢别的什么。
可到了最后，这话也没能问出口。
翌日，惠风和畅，阳光明媚，是个宜出行的好天气。
穆瑾玥和孔安思回来的时候，是孔安青的助理，周嘉豪来接的，走的时候，两人却是打车离开的。
出租车上，孔安思有些不高兴：“父亲真是的，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把司机都派出去办事啊。”
穆瑾玥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故意不让人送她们，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昨天，她算是彻底和孔靖撕破脸了，孔靖大抵也放弃了把她认回孔家的事情，这么一来，他自然也就没必要对被赶出孔家的女儿客气了。
不过孔安思本来就是个心大的，只是抱怨了两句，见穆瑾玥都不在意，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
机票是穆瑾玥早就定好的，至于昨天傅彦说的“见家长”什么的，穆瑾玥根本就没在意。
——她昨天特意看了一眼，已经没有票了。
只是，上了飞机，看到坐着的人，穆瑾玥傻眼了。
她和孔安思的位置是连着的，隔了个过道，另一边，坐了名少年。
穆瑾玥怔怔地看了他，足足两秒都没回过神。
傅彦一身素净的白衬衫，浅蓝色西装裤，扣子都扣到了最上边，一丝不苟，发型显然也经过精心打理，添了几分乖巧温雅的气质，柔和了五官的妖孽气，一眼看过去，像极了漫画里走出来的清隽少年。
最重要的是，他还带了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书卷气十足，倒是少了几分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
穆瑾玥愣了太久，身后的孔安思不由奇怪，拍了拍她的肩膀：“玥玥，怎么了？”
她问完，顺着穆瑾玥的视线看过去，也怔忪片刻，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已经过了花痴的岁数，再加上对方一看就是个孩子，她只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有些好笑地对穆瑾玥道：“眼睛都快看直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刻意压低了音量，怕穆瑾玥害羞。
可穆瑾玥还是红了耳朵，想辩解，又无话可说。
她就是看直了眼，连一句借口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傅彦听没听到那句话，穆瑾玥只感觉他看了自己一眼，状似不经意，却让她哪哪儿都不自在。
“阿姨，您好，”傅彦站起身，嘴角噙了抹淡笑，很有礼貌地同孔安思打招呼：“我是穆瑾玥的同学。”
“同学？”孔安思惊讶，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穆瑾玥，面上划过一抹了然，眼中掺杂着促狭笑意：“原来是认识的人啊。”
穆瑾玥看过去，还是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她的印象里，傅彦是张扬桀骜的，是那个骑摩托的时候像是会飞起来的少年。可现在，他一身素雅，戴着眼镜，还真有几分好学生的样子。
不过仔细想想，他的成绩也确实很好，说是好学生也不为过……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飞远了，穆瑾玥连忙回神，轻轻拉了一下孔安思的胳膊，低声道：“是隔壁班的同学，”顿了顿，她才接着说：“他叫傅彦，是理科班的年级第一。”
话音落下，穆瑾玥马上就感觉到斜前方那道炙热的视线。
她顿时就后悔了，恨不得回到十秒钟之前，收回刚才那句话。
傅彦成绩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非要告诉孔安思不可？
不过显然，孔安思不这么想。
她有些惊讶：“是么？”感慨完，她看傅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穆瑾玥突然想起来乔彬曾经说过的话。
彼时，某次月考成绩刚出来，他看着卷纸上那个凄凄惨惨、孤孤单单的个位数，仰天长啸了一句，“对有些家长来说，成绩就是检验孩子的唯一标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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