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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公子笙


  床板在身后吱呀吱呀地合上,云深推开木门出去时,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门边的长空玥,他依旧一身白色劲装,抱着雕着古老神秘暗纹的长剑,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倚在长满绿藤的墙上,眉间似萧萧落雪,是这初春青葱时节最好的景色,惹得过往的姑娘频频回首。

  “看来秦家公子当真是让姐姐上心呢,大老远地跑来触地下王的霉头。”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似乎那天,云深隔着河岸所看到的阴暗扭曲的气场都是她的错觉一般。

  “他身上有问题。”云深抬起头,太阳已经沉下大半了,几许微弱的霞光落在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屋檐上,仿佛轻飘飘的丝线,另一边天际月亮已显出模糊的轮廓。

  天要黑了。

  长空玥冷嗤一声,“他不过是风过崖的求医者罢了,姐姐治好他就够了,除了身体上的问题,其他的问题跟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的对,云深也知道,可是太像了,秦笙跟淮衣实在太像了,七分容貌八分性情,像是轮回转世,那饮过孟婆汤渡过奈何桥的魂魄踏过滚滚红尘,在尘埃落定的岁月尽头与她重新相遇。

  也许这是老天赐给她的重新来过的机会,让那些过去的悔恨与愧疚、遗憾与痛苦都得以弥补。

  可这样对秦笙不公平,她也再做不到,像当初别有目的地接近楚收一样接近秦笙。

  她也不再是当初那高墙之中的心中空无一物、冷漠凉薄的小公主。

  “你先回风过崖吧,我想在云州逗留几日,有些问题不弄清楚,我心难安。”

  长空玥难得地没发脾气,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揽着她的脖子撒娇让她心软,他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只要是姐姐想要的,我什么都会依姐姐。”

  说完他就干脆地转身离去,飘飞的雪白衣角像初春风过崖中落下的最后一片雪花。

  云深回头看了眼爬满绿藤的木门,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太反常了,封昀的反应太反常了,或者说过于激烈,虽然每次提到楚收他都是一副讽刺的态度,但从来都是冷嘲热讽,这样强烈的情绪起伏却是第一次,他字字诛心,句句都挑她的伤处戳,像是企图让她被悔恨愧疚淹没从而心乱如麻,他怕她追问,他在掩饰。

  可是他又用那般明确而强硬的态度拒绝了她的要求,摆明了告诉她里面有猫腻,他明明可以假意应承下来然后敷衍她,可是他没有。

  说明他自己其实也不确定,他在犹豫,他在挣扎。

  而那些东西,必定与她或者楚收有关。

  她的七师兄封昀,向来是个手段狠辣却坦坦荡荡的人,他从来不屑掩饰,也不会掩饰,其实是她所有师兄师姐中最为心思单纯之人。

  这次前来,与其说是为了请封昀出手帮忙,不如说是试探他。掌握江湖九成情报的地下王,对于秦家大公子性情大变的秘密,不可能不感兴趣。

  而结果,真是有趣呢。

  封昀啊封昀,你有时候真是单纯得让我颇为满意。

  她真正想知道的秘密,从来不会假手他人,她当年让封昀建立九冥殿替她收集情报,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赎罪和补偿的机会罢了,而那扶疏山上的西阁才是她真正的情报势力。

  在权力场上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她比谁都更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

  扶疏门,是连萧珣都不知道的存在。

  当听到隐卫传音说长空玥已经出城门了之后,云深才动身朝秦家前去,她现在百分百肯定,秦笙与楚收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首先,他不可能是楚收,楚收已经死了,就算当初高塔之上他没死,他也不可能在那个人手上活下来。

  其次,他不可能是楚收的什么亲戚,故去的德王妃是江淮顾家独女,老德王也对德王妃一片痴心,在先王妃故去之后不再另娶,不可能是什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之类的狗血戏码。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接近她,一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与楚收有关,而这个目的,封昀明显是知情的,但他选择隐瞒,根据他们之前定下的约定,这个目的一定不会伤害到她。

  那么,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

  看来,她要让西阁好好调查一下三年前的秦家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或者说,三年前的秦笙究竟,究竟还是不是真正的秦家大公子。

  秦笙依然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桃花树上挂了几盏花灯,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朦朦胧胧的轮廓,夜风中落下的桃花瓣也染上了温暖的光晕。

  他抬起头,凤眸中汇聚了世间万千风华。

  “你来了,犀儿。”他眼中盛着世间最干净温暖的笑意。

  云深只是顿了一顿,便神色如常地落座,三年的江湖流落并没有改变她深入骨子里的贵族教养,她一举一动规范又优雅至极,纵是那如今京城第一美人的宰相千金也是不及。

  秦笙的面前摆放着一副棋盘,云深想这便是昨日他提过的那幅珍贵的棋盘,她捏起旁边一颗棋子,的确是触手生温,摩挲着仿佛婴儿娇嫩的肌肤,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我昨日并非骗你,我的确棋艺不精,若我输了,你可不能笑我。”云深道。

  秦笙侧着头笑了笑,一缕青丝滑落到他侧脸上,更衬得肤若凝脂白玉,“在下手无缚鸡之力,怎敢笑话云姑娘,若云姑娘气恼了要打我一顿出气,我怕是又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云深斜着眼睛,“我可做不得这般粗鲁的勾当,说出去毁我风过崖的名声,我会让我的隐卫偷偷在半夜把你扒了扔到大街上去。”

  “半夜街上可是无人,倒不如把我倒吊在城墙上,待明日天亮了,犀儿再叫些人给敲个锣打个鼓,保证我在这云州城呆不下去。”

  他一副认真为她建议的模样让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哪怕是说这么有些猥琐之事,他也光风霁月得仿佛在对月吟诗对花作赋。

  联想外头对他清净淡泊神仙人物的评价,云深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这家伙也是个惯于伪装的货色。

  他很复杂,但是云深找不出一点点他过去十七年装纨绔子弟的理由,青楼是他去的,花魁是他包的,偷鸡戏狗,吃喝嫖赌,样样也都是他干的。

  云深过去也不是没见过装疯卖傻的贵族子弟,多是不得宠的庶子,要么是想在嫡母压迫下苟且偷生,要么便是韬光养晦想图谋大事的。

  而秦家是武林至尊,秦盟主和夫人恩爱非常,发誓此生一十一双人,膝下也唯有两个儿子,对长子秦笙最为宠爱纵容。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要让秦家堂堂一个大公子装纨绔装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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