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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湮魔之议


  “架子挺大啊!”

  字字刺耳,每一句都针对我。

  我依次向掌门,大长老,二长老行过礼。

  掌门点头示意回礼,齐无洛也出乎意料地安分,只有二长老一人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丝毫不领我对他的敬意,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他,整个人像吃了火药一般,冲得很。

  苏木蹙了眉,无可奈何好心劝诫到:“二伯莫要这般严厉,阿鲤初入灵渚门还不太熟悉,有什么不符门规的地方,您告诉我,我来日定好好教导她。”

  “你少护着她!”声声如雷,鸣响天地,“找个外人来做书司,本来就不合规矩!”

  我听见他说“外人”?我虽不是秦家直系,但也算得上三代内的旁支,如今被他说成外人,让我那远在红槭的祖母嬷嬷知道怕不是要气昏过去。

  “怎的?”齐无洛放了茶杯,借风起势道:“三长老可宠她要紧,到二长老这里就不认这侄女了?”

  “侄女?我还不认秦木通那个废物呢!”

  一声冷笑,二长老猛拍桌案,震得桌子上的三盏青花茶盏四分五裂,茶水悉数泼洒出溅了一地。

  半晌,我才想起二长老口中的“秦木通”就是地北伯,拿自家弟弟出来开刀,二长老怕不是要在这里上演一场“六亲不认”的戏码。

  想来他是对地北伯整日游手好闲感到痛心疾首,才会借了我这个筒子出气。也罢,骂两句也就骂两句吧,老人家心里舒坦就行,毕竟我二伯还是我二伯。

  “二伯大公无私一心为灵渚门,教训得自然有理,晚辈十分受教,”我向他行一礼,毕恭毕敬,“但东阁人手实在稀缺,眼下又临近正月,若二伯有更合适的人选,晚辈思忖让他们与家人过完团圆佳节,再调到东阁替我这书司的位置也不迟,一来彰显灵渚门对门内弟子的关心,二来也给晚辈一些时间替上一任书司完成古籍收录的工作。”

  我刚说完,便听见齐无洛“噗嗤”笑了一声,又顺势转换成咳嗽,将方才的笑声掩饰下去。

  二长老更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下巴上的短须抖得像除尘的掸子,指着我“你你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倒是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书司的位置对我来说其实并无所谓,但我也是有尊严的,不能任由他摆布说走就走,又不能以下犯上冲撞了二长老,只有想办法拖到地北伯回来,两位长老打一架再做决定。

  眼下我对他负弩前驱,他若还要斥责我倒显得他咄咄逼人了。

  只听苏木在一旁悄悄叹了句:“天下的阿鲤一般黑。”

  “铛铛铛铛……”

  申时的钟鼓声结束了这场会前小剧,一直一言不发端坐正位的掌门,睥睨了座下诸位长老门徒,缓缓开口,声音如洪钟般气势磅礴。

  “好,诸位长老,我们开始吧。”

  眨眼间,子午殿内水汽升腾,水珠自四面八方汇集到子午殿正中,融合凝聚成水,渐渐勾勒出一副立体的山川河流图,晶莹剔透,精美绝伦,一些水汽并未凝结,而是飘浮在山川河流之间,如灵山迷雾,可若影若现瞧见雾中山的轮廓,层峦叠嶂延绵不竭。

  “这是整个神木妖域的地图,雾气遮挡的地方是仙门还未探及的妖域腹地,山势水流都还不曾清楚。”苏木站在我旁边,掩了嘴悄悄对我解释。

  我还在惊叹这地图的精致,掌门出手一指地图的一角,水流立即变幻重组出另一副景象,其山川河流虽然减少,但山上草木,山间溪石,走兽飞禽,无一不刻画得精致细腻,栩栩如生。

  再一转,山虽未变,但方向却变为西面,山前骤然出现一个大湖,形如残月,西侧有一溪流自山上流淌下来,汇入湖中,有鱼跃出水面,翻身又落入水中,带起水花漾漾,美不胜收。

  “这是神木妖域里离灵渚门最近的一个湖,因湖水被杏花林围绕,故起名杏林湖。湖中妖兽众多,历年来都是灵渚门猎妖的好去处。”

  也是,灵渚门弟子最擅长的便是御灵与御水术,最能让他们大展身手的地方,自然也是要有水有湖,还要大片空地来排列弟子们放出来的灵兽。

  “但今年的猎妖怕是要有变化了。”

  苏木刚一语毕,就听掌门清了嗓子声音洪亮道:“今年的湮魔猎妖,诸位有什么想法?”

  齐无洛垂着眼似笑非笑不说话,二长老猛地清了清嗓子,却换来齐无洛抬眼一番莫名其妙地打量,低头不理二长老哼哼唧唧,继续喝他永远也喝不完的茶。

  最后还是二长老一股怨气先开了口:“杏林湖以东的百草谷,原本是玄皞天域素邈门的猎妖之地,素邈门在玄皞天域也算是个万人皆知的大门派,如今却为了讨好玄皞门自愿将猎妖的地盘拱手送给玄皞门,也不怕丢脸!”

  “丢脸是一回事,自保又是另一回事。”齐无洛终于放下了他的茶杯,慢悠悠道:“如今各天域诸多门派,党派林立各为阵营,像素邈门这种做法,根本不足为奇。”

  “确实,玄皞天域里除为首的玄皞门外,还有诸多大大小小的其他门派,这些门派大多倾向玄皞门。再加上我们灵渚门近年来也收了不少附庸而来的小仙门,人数日渐增多,昔日那些与我们不相上下的仙门认为朝不谋夕,自然也会想些办法。”

  掌门认同道。

  “哼!有什么好‘朝不谋夕’的,玄皞门还不是向来看不起我们灵渚门,将我们的御灵术说成邪魔外道与妖为伍!他们天天在七星峰上舞刀弄剑的,怕是老死都没见过妖长什么样!”

  二长老突然来了火气,翘了胡子又开始哼唧唧起来。

  “你也用不着和玄皞门犯冲,凌苍天域的仙门不是还结了一个不小的阵营专门针对玄皞门吗,我们见到玄皞门,离得远一点就是了。”齐无洛十分安详,似眼前事都不是大事,随手便能解决。

  “离得远一点?玄皞门都逼到百草谷了!叫我怎么远离!难不成还要把杏林湖让给他们?”二长老拍案而起,对着齐无洛吹胡子瞪眼,“我倒是想起来了,拱手让人这种事,可是某些人的专长呢!”

  “二弟!”掌门一声厉呵,“过分了!”

  “哼!”二长老被呵住,忍了脸上的怒意,拂袖重新坐回位置上。

  我见齐无洛面上并无变化,只是他那垂下的鬓发快要被他捏断,指尖发出细微的卡啦声。

  “看来你坐了这么多年二长老的位置,算是白坐了,如今形势下,玄皞门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有多少仙门会应声而反,你数过没有?”齐无洛将鬓发向后一扬,目光阴仄仄向二长老转过去。

  一句话怼得二长老张口结舌,脸上青白如走马灯一般变化,五光十色甚是悦目。

  掌门坐在中间,长叹一口气,沉稳道“那大长老可有见解?”

  “玄皞门不敢随意动手,那我们也当作无事发生,灵渚门与世无争的名声可不要成了无事生非,遭人唾弃。”

  起身,一拂袖,齐无洛头也不回地走出子午殿,踏着殿前石板桥扬长而去,留下二长老一个人“你你你你你你……”气得跳脚,又无处撒气,见了什么摔什么,摔了一地碎杯子。

  掌门望着齐无洛远去的背影,眼中甚是复杂。

  “莫要生气了,二弟,湮魔猎妖照旧由你负责,消消气赶紧挑选此次猎妖的弟子去。”

  “消气?有那个姓齐的一天就没有我消气的一天!”二长老也一挥袖子,哼哼唧唧左右摇摆着离开了。

  我看着满地狼藉,心想,这仙门要完。

  然而想这话之前,我还偷偷看了眼这个仙门的掌门,却不料他正转了头来看我,面容不似方才威严,而是多了一份温和。

  “听苏木说,你是楠叶姑姑的孙女。”

  我一下子没有绕过弯来,就是一愣,想起大伯的父亲与我祖母嬷嬷是同父母的兄妹,才点了头,唤了一声大伯。说实话我地北伯地北伯叫了数十年,还真的没有仔细理过其中的辈分,迷迷糊糊倒也过得安稳,想来大家都是亲戚,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

  好吧只是我懒得理。

  “看你也是个聪明乖巧的姑娘,”掌门听我一声大伯喜上眉梢,“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苏木,他平日里空得很。”

  我见苏木笑得苦中带泪,就知道那句“平日里空得很”可能也只有睡觉的时候是空着的。

  “但是,”话锋一转,掌门气势霎时凛冽起来:“你在东阁,定要做好份内的事,东阁乃灵渚门藏卷之所,也是灵渚门重要一阁,你可要尽心尽力才是。”

  “是,阿鲤记下了。”我恭恭敬敬一礼,觉得掌门公私分明,倒也是个不错的掌门。

  这个仙门,还有救。

  离开子午殿,苏木被掌门吩咐送我回东阁。一路上我将囤了一肚子的问题挨个抛给苏木,倒是把他问烦了。

  “灵渚天域还有别的仙门?”

  “有,自然有,灵渚天域方圆千里,大小仙门不下百个,而灵渚门在灵渚天域第一个立仙门,所以名字随了天域。不仅灵渚天域这样,凌苍,玄皞,都是如此。”

  “听掌门说,仙门还有拉帮结派的?”

  “小的仙门为求一席之地会与其他仙门结派,数个仙门一同对抗较大的仙门,获得更大的好处,另一些小门派会直接附庸大的仙门,言行上行为上趋向大仙门,以此来获得大仙门的庇护。这一点倒是与帝王结盟列国纷争没有什么两样。”

  “素邈门不是大仙门吗,为什么还要附庸玄皞门?”

  “素邈门以医术见长,门内弟子多习针灸制药之法,相较而言它们不擅刀剑,自然会求一些以斩妖见长的门派庇佑,与此同时会给玄皞门提供无条件医治门内所有弟子之类的条件。你来我往,都是利益关系。”

  “那……”

  “阿鲤再问下去,我都快变成筮草龟甲了。”

  我将剩下的问题憋了回去,不情愿道了一句:“大伯说你平日里空得很。”

  不过片刻,已到东阁,苏木行了礼作别。

  不等我开门,一个雪白的东西从旁侧飞也似猛冲向我,迅如闪电,直接糊在我的脸上。

  “哇!哇!阿鲤!你可算回来了!”元气满满的少年音带着哭腔瞬间在我耳边炸开,我本想照常将球球揪下来能扔多远扔多远,却在看到它的一刹那戛然停住。

  “你……怎么会这样……”

  手上的球球,洁白的毛上沾染了一道道血痕,有些地方灵体涣散已经凝不出腿脚,它抱着我的手满眼泪痕,在看到我面庞的一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我有些心慌。

  “阿鲤……”它眼泪纵横,“救命!救命!”

  “救救……救救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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