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不过一场少女怀春

我支起了身子，汲了鞋，踱过了几案，打开藤匡，却是无声地笑了。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把弹弓，很精巧的弹弓，长度大小正适合女孩子，可见是专门为我做的。他怎么会突然送我这个，要知道，世界上了解我小时候爱玩弹弓的除了哥哥没有别人了，他何时和哥哥好上了。现在想想，每次他送我的都是我想要的，而不是将他的强加与我，就是我，单纯想要的。这似乎又是不同的，我真的不确定了，也不敢再去尝试。
很快，秀秀和红玉都进来了，端着洗漱用品和食盒。秀秀见我站在几案边发愣，急得一把拦住了我，“郡主怎么还起来了呢，快，快躺着，太医说您就得什么也不想，好生躺着。”
“知道啦。”我将弹弓轻轻放回了藤盒，依言重新躺到了床上，又不忘吩咐，“那藤筐我今日晚点是要带回去的。”
“什么今日带回去，太医说您要好好休息，太后传话让你在宫中修养呢，到年节根再回去。”红玉噘嘴说着，将脸盆端到了床边，伺候我洗脸。
“怎么，大伙儿都知道了？”我着急问。
“也不是，也不是。”红玉见我急了，连忙安抚，宫里只知道您是受了风寒，“昨儿个小靖王将郡主带回来时，您就晕了，他也交待了太医，太医不会乱说话的。”我这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要知道，如果大伙知道我吐血了，那还不传的沸沸扬扬的啊，恐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死了。流言可畏啊。
其实我是急火攻心，被他俩气的才会吐血，身子并没有哪里不妥，可到底是心血，难免身子软绵绵的，休息了两天才缓过劲儿来，宫里妃嫔，四皇子，五皇子，墨漓都来看望我，我都没见，只见了太后，太后为我传了旨意，不要打扰我休息，免了探视。我想着是不是也要回份礼给小靖王，不能送自己绣的荷包，毕竟那是送给情人之间的，想送菊花酿，可说实在的，得了我菊花酿的人可遍地都是，不稀奇，思来想去，便送我亲自种的那株茶花吧，我不是特别喜欢养花，但兴致来了，也会植上一两株，我窗台上那盆茶花可是我精心照料的，真要送出去我还怪舍不得的。
三日后，太后带着徐太医亲自来给我诊脉，我那时正在小厨房里忙活，听闻太后来了，也来不及换衣裳，一脸风尘仆仆地赶了过去。
我本就没什么大病，徐太医请了脉，已然大好。
“你呀，别以为年轻就不知道保养自己的身子，你瞧瞧，三天两头的身子不舒坦，这怎么得了。”太后眉眼一横，一边严厉地数落着，一边心疼地抚着我的背脊。
“太后娘娘您就放心吧，太医不说了，没事儿了。”我撒娇似的摇着她的胳膊，起身殷勤地给她松肩。
她一把拉过我的手，埋怨着：“别累着了，坐会儿说话，怎么又去厨房了，想吃什么，下面还不会做不成。”
伺候在一旁的红玉嗤嗤笑了起来，冲着我眨了眨眼：“郡主说今儿个就要回去了，又要好几日不见了，想给太后再做一道五谷丰登的点心送过去。”
“您瞧瞧郡主这一片孝心。”跟着的安嬷嬷见我被说地不好意思地冲红玉直拧鼻子，笑的乐呵。太后听了哪有不开心的道理，脸上纹理舒展，嘴上却不饶人：“那也不急在这一时。”
“知道了，知道了。”我索性倚到了她的怀里，太后最喜欢我挂在她身上，享受着我猫似的腻歪着。她摸着我的头，想了一会儿，思忖道：“过几日年节，你初一到十五日日要进宫见礼，这天寒地冻的，身子又才好，如若住在宫里，又怕你不舒坦，索性哀家做主，到时候跟皇上说了，免了你请安吧，在家好生休息好了，知道吗？”
我乍听，心头一喜，猛地跳了起来，眉飞色舞道：“谢谢太后，谢谢太后，您最好了，就知道您最疼我，知道我不耐烦这些应酬，我太喜欢您了。”说着不由自主地缠着她的脖子亲了一口。
太后被我缠得的东倒西歪，大伙儿见我这般天真举动，都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太后更加乐不可支：“你瞧瞧这皮猴，哀家骨头都要散架了不可。”
“过了年也大了，这亲事倒是时候参详起来了。”安嬷嬷见我和太后没大没小地嬉笑着，突然提了一句。
所有人刷的都看向了我，我的脸不出意外地腾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儿。
太后看了一眼，红玉，红玉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她这才执起我的手，“你的婚事一直在哀家的脑子里，哀家是左盘算右盘算，只恐委屈了你，又怕不趁你的心，你的心思若当真在墨漓那里，哀家倒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没，没有的事儿。”我面不红心不跳地连忙否认。
“真的？”太后半信半疑地凝视着我的脸，见我十分用力地点头，脸色稍缓，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那哀家就放心想看起来了，哀家瞧着上回安嬷嬷说的谁家的嫡次子似乎不错，不是长子，一家子的嚼用不需要担心，听说如今已经在任职了，是个勤学奋进的，与你年纪也相当，品貌也相当，哀家瞧着是极好极好的。不若……”
“太后，不，不用了……”我心里一着急，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这是为何？”
“因为，因为……”我扭扭捏捏地，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会是郡主有心上人了吧？”安嬷嬷打量着我，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要我怎么回答，我顿时坐立难安，紧张地手心都汗湿了，下意识地摩擦着桌角。我，我不想被乱点鸳鸯谱，到了年纪总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一个没见过面的，还不如嫁给小靖王来的实在。
安嬷嬷见状不满地捅了捅我，朝太后的方向怒了努嘴，也罢，我心下一横，鬼使神差凑到太后耳根处为难地说了三个字。
“嗯？”太后明显颇为吃惊，不可思议地将我绯红的面容瞧了好几遍，才松快地吐出一口气，“嗯，哀家记下了。”
就这样？我洗耳恭听地等着，却没了下文。好歹问一问啊。
太后又抿了一口茶，让丫头拎着食盒，就起身离开了，留下我一脑子浆糊。我可能是真的疯了，怎么会向太后说了小靖王的名字呢！可是万一太后真给我想相看什么家的嫡次子可怎么办。
“郡主是个有眼光的，小靖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奴婢瞧着很般配呢。”说话的是安嬷嬷，与太后一道坐在玉撵上，龃龃私语着。
太后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两颊笑意略显沉重。
安嬷嬷哪能看不出太后的心思，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唉，可惜，这事儿皇上未必这么想，郡主的婚事本就不是叶府能轻易决定的，得看皇上的意思，且，叶府可是不得不站了位的，如今，靖王府的意思却很明显，是中立，婚事就握在皇上手上，恐怕……”
“那也未必，皇上对小靖王寄予厚望，必有大用。”
“再说了，皇上也就这一个侄子了，再翻脸天下人可怎么看？”
是这个道理，小靖王怕皇上怀疑自己，想用婚事证明自己的衷心，表明自己中立的态度，皇上何尝不需要拉拢小靖王呢。
“且看这几年后，太子是谁了。”太后和安嬷嬷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眼。
“也是难为这两个孩子了，原来互相看对了眼，怪不得小靖王那日这般作为，硬是顶着老靖王妃，也是为着郡主了，是个有心的。”安嬷嬷这句话是实实在在说到了太后的心坎儿里，嘴角的弧度多了抹神秘。
很快，太后的口谕就由公公传了过来，合宫上下都知道太后免了我初一至十五的请安，这份看重是史无前例的。
晚间，我躺在床上，想起今日里小靖王的事情，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起身，坐到几案边饮着茶思量着。
突然，听到窗口一阵响动，我的窗棂是拴住的，稍稍一碰就会有声音。
我身子一凛，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大着胆子问，“谁？”
“我。”窗子外轻轻冷冷的声音，我原本提起的心落了下来，终于来了，总要来的我不是早就想过了么。
“你怎么来了？”
“能不来么，这几日你不见我，初一到十五又不用进宫请安，下次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半开，冷漠地转过头，“不要进来，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呵。我明显听到他鼻息的轻哼声。
“如今我们竟生分致斯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萧瑟的落寞，落在我耳里，打在我心上，我吸了吸鼻子，“没有生分，你还是我的三哥哥。”
“为何？”他带着王者气势，阴鹜的眼神盯着我。
我觉得似乎真要解释起来，是一桩好大的事儿，说上一天都说不过来，也没有必要不是。于是，直接到柜子里拿出了那枚如意结，从窗口递了过去，笑靥如花道，“替我还给咏莲吧，我祝福你们俩。”
他身子猛的一震，倒退了一步，嘴里低沉地喏喏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
说到这里，我觉得也差不多了，于是直接将窗子关上又落了栓。
“三哥哥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隔着窗棱轻巧地说。
回到床边，躺了下来，我的手下意识地伸到枕头下，握住了那把弹弓。原本以为这样一番决绝会痛彻心扉，却原来平静极了。平静地好像种种过往只是一场梦，不过一场少女怀春的梦。
回到叶府，一路行到凌菡苑，各个角落里，婆子妈妈小丫头都拿着掸子，忙的不亦乐乎，我才想起来，今儿个是二十四，除尘的日子。
“小姐快些进屋吧，外面掸灰呢，怪呛人的。”我的院子里，自然也不例外，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忙碌着，流云赶忙拉着我将我送进了屋子。
我就着她的服侍，换了件家常小袄，准备去祖母院子和母亲院子里问安，这时候，锦瑟和玳瑁一前一后都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我见他们两个面有难色，笑着问。
“谢谢小姐……能碰上小姐这样的主子真是奴婢天大的福气。”两人突然纷纷跪了下来，眼眶还润了红，玳瑁视死如归地说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糊涂了，亲自将两人掺了起来。
“还能是什么，小姐给他们找了门可心的亲事么。”流云狡黠地盯着他倆，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只看得她俩氤氲了脸色，红的能滴出血来。
我掩袖笑了两声，一手握着玳瑁，一手握着锦瑟，“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们能得了好归宿，我也放心。”
“小姐有所不知，那大嬷嬷的侄儿，容瑶将自己的丫头浮笙许配给了他，大嬷嬷乐坏了。”流云凑到我耳根嚼了一句。
我大吃一惊，“有这事儿？”
“可不是，就昨儿个的事儿，已经禀报了老爷夫人同意了。”玳瑁带着哭腔感激地望着我，“小姐真是救了奴婢的命了。”
我心情不虞地点了点头，“真是可惜了，一个好端端的丫头。”
“小姐还是去给老夫人、夫人请安要紧。”流云见我惆怅，讨巧地转了话题。的确，这怪得了谁呢，索性也不再去想，坐下来，一边让流云替我拢头发，一边嘱咐两个丫头：“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上次金妈妈说开了春有几个日子还不错，年前就把日子订了吧，你们安心绣嫁妆才是正理。”
就这样，我与金妈妈商量了，合了八字，玳瑁就定在了明年三月二十五，锦瑟呢，定在了明年三月十八，几乎是一前一后出嫁了。锦瑟夫家，原本就是走南闯北做些小买卖的，家中两个儿子，一家都在家里帮忙，锦瑟嫁的的二儿子。母亲跟我说过，京里西城那边的铺子将来是要做我的陪嫁的，到时候不若让锦瑟一家帮我打点。
又嘱咐眉儿亲自出门，将我那盆茶花送到了宝月楼，只说让转交给他的主子，流云虽然疑惑，但见我没有说开的意思，自然也就不问，只规规矩矩地照着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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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不过一场少女怀春

第六十一章不过一场少女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