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新皇登基

于是，这几日我便在屋子里休养生息，足不出户，但每日都要花上两个时辰抄经书，隔三差五地送去靖王府供奉起来。大伯母，婶娘和舅母都来看过我几回，但绝口不提墨誉的事情，不过长话家常，倒是清莹来的最勤快，或是陪着我抄经书，或是耍鞭子给我瞧，或是说些笑话凑趣，费了不少心思，我也是很给面子地笑着，听着，但不怎么说话，实在是觉得提不起兴致。
我从不问母亲和父亲外面的情形，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如若找到墨誉了，他们自然第一时间通知我，若是没找着，又何必问，涂惹的他们也伤悲，一日一日的，每天事情很多，却熬的很慢，我渐渐的也是心凉了，差不多快大半个月了，杳无音信，再报期望那也是自欺欺人，可除了每日自己欺骗自己，我也不知道日子要怎么度。
依旧是天禄殿，此刻已是夜深人静，寂寂寥落，皇上倚在龙榻上一动不动，似是闭目养神，高公公从殿外躬身走了出来，惨白着一张脸，不知是不是因为夜凉，身子还打着摆子，闷声道：“皇上，已经办妥了。老奴亲眼看着皇后娘娘喝了那盅汤睡下了。”
皇上猛地睁开了双眼，眸中空洞乏味，漠然地点了点头：“好，那朕就放心了，只待明天了。”
“皇上……”高公公喊着抑制不住淌下泪来。
皇上无动于衷地继续闭上了眼睛，嘴上默念着：“一切朕都安排好了，朕死而瞑目了。”
第二日，清莹仍旧来我凌菡苑陪我说话，我坐在秋千架上，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嘴上嘟嘟囔囔地说着话。突然，天边好似传来一阵子模模糊糊的钟鼓声，一阵一阵，环音缭绕。
“等等，你听，这是什么声？”我手一摆，拉住了秋千绳。
清莹正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也跟着凝神听了起来。
“这，这好像是国丧的丧钟，是也不是？”清莹脸色乍变，咋咋呼呼地跳了起来。
“国丧？”我猝然回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的目光，什么人死了需要用的这丧钟，皇亲国戚？
“你先别急，你先别急，既然是国丧，待会儿肯定有宫里的太监来报丧。”清莹似乎明白了我的顾虑，佯装镇定地搂了搂我的肩。
我摸了摸蹭出一层汗的指尖，屏息苦笑：“你先回吧，既然是国丧，少不得待会儿都要跟着进宫的，可别耽误了。”
很快，清莹刚走不久，宫里报丧的太监就到了，祖母、母亲、婶娘一股脑地全都涌到了二门口跪着听旨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逝世的居然是皇上和皇后。大意便是十个字，皇上龙驭殡天，皇后殉葬。其他只字未提。
“这，这……”祖母支支吾吾地看了看我们几个，我们几个俱是一脸糊涂，可是谁又敢说出什么。
到底还是母亲在宫里有几分面子，她颓丧地走到那公公面前，退下一个镯子小心翼翼地塞了过去，“敢问公公，这事儿……怎么这么突然……”
公公受用地藏起镯子，也是满面哀泣：“可不是，皇上勤政爱民，日日操劳，这身子才……叶夫人有所不知，皇上这身子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啊勿用管那么多，谁也弄不清楚那么多不是，左右这天下不会乱就是了。”
“是是是。”母亲谦逊地点着头，又问：“那我们何时入宫奔丧呢？”
“宫里的旨意马上就到，叶夫人先准备起来，等着就是了。”公公说的头头是道，又抬眼寻摸了一阵，看到我才道：“哦，还有，子衿郡主便不用入宫奔丧了，新皇体恤公主缠绵病榻，在府中抄写佛经以表敬意便可。”
我和母亲诧异地对视一眼，母亲直言：“敢问公公，新皇是何人？”
公公这下子立马眉开眼笑了，“自然是从前的睿王殿下了，皇上亲笔诏书，几位大学士都是见证，叶大人当时也在场。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已经登基了，登基大典容后再办。”
母亲精明眉眼华丽一转，心下明了，客气地答谢这位公公，亲自送出了二门。
大家俱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皇上就这样殡天了，而且皇后也跟着殡天了，这其中的蹊跷也太古怪了，谁能不怀疑什么呢。
我捏了捏愣怔的额头，仰头望天，天边一片烟雾迷蒙，早上还是***光，怎么这会儿子就阴下来了了，真真是变天了。一夜之间，猝不及防，还好，变天变得安静无声，没有引起骚乱政变，这已经是幸运的了。
他终于坐上了那个位置，为此，他付出了多少呢，我知晓的，我不知晓的，这些都与我无关了，他会是一个好皇帝的，这就够了。
母亲回过身，瞟了一眼大家，催促道：“我们也别站着了，还是回屋准备起来吧。”
见二门里已是没了人影，母亲这才拉起我的手，含含糊糊地问我：“你看，睿王，哦，不，皇上这话的意思是……”
我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没什么意思了，皇上与我到底有儿时的情分，知道我病了，奔丧这事儿，一跪便是几天，您也知道的，他是体恤我，还能有什么。”
母亲幽深的眸子闪了闪，并未再言其他，拉着我进去了。
皇上和皇后都死了，睿王登基了，这事与我不过是旁观，我除了感叹命运无常，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墨誉生死未明，再大的事儿对我也是百无聊赖。可是母亲却是累惨了，祖母年事已高，宫里是特许不用时时跪着的，我们一家其他人虽然也得了太后的特许，偶尔能到屋子里歇歇脚，可到底跪了许久，腿都肿了，我便日日伺候在她身旁，也是孝道，在家里帮着婶娘带带孩子，半个月的时间确是飞快。接着便是登基大典，整个宫里忙忙碌碌了一个月才总算消停了。
听闻，最近朝中大臣又上奏册封皇后之事，中宫空虚，后宫中只有妃位两人，才人两名。其他且不论，皇上年岁已然不小，迎娶皇后乃是当前之重，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前皇后已经崩了，只余几位太妃，一应挪了住处，皇上都是不曾怠慢，好好地敬着。最高位分的就是从前的云妃和茹妃，茹妃身下有一个儿子傍身，皇上当即封了成王，赐了府邸，还允许茹妃跟着成王到府邸养老，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云妃呢，只有一个女儿，自然只能在宫里熬日子了。至于五皇子墨玄，皇上也是封了青王，昕妃依旧是关在玉昕宫，无人问津。宫里如今主事的是咏莲，莲妃，她也是乖觉，诸事不敢擅专，时时请教太皇太后，就是迎娶皇后一事也是如此，听说商讨了很久。只是这与我并不相干了。
时间一转，便是三个月过去了，墨誉依旧是杳无音讯，我的心从最初的日夜煎熬期盼到如今寒凉如水，好似一汪深潭，激不起波澜。母亲也开始时常在耳畔旁敲侧击地劝慰我，我还有我自己的人生，我今年也已经十四了，明年就及鬓了，总不可能无止境地等下去。母亲说的有道理，可是我知道我放弃了，就代表承认他死了，我的心还没有准备好。也许某一天我会想通，可是那一天不是现在。
我只问母亲：我现在放弃了，如若有一天他回来了，站在我的面前，我该如何自处？
母亲闻言，长叹一声，便不再说什么了。
如今已是入了七月，赫赫夏日，炎阳炙人，我偶尔会做一些凉爽的点心让金妈妈送去靖王府给靖王妃和老太妃尝尝，降降暑气。这一日，老太妃却是传了身边的黎妈妈过来请我过去坐坐。黎妈妈是老太妃身边最贴心的，这是格外看重我这个小辈的意思。我恰巧今儿个磨了荷花粉，所以什锦糕里面些许掺了一些，一并带了过去。
“不知老太妃找子衿什么事儿？倒劳动妈妈过来跑一趟。”我们在马车中相对而坐，她自上马车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我也擒着淡淡的笑意，平静无波地回视着她。
她热辣辣的目光透着慈和暖糯，“郡主客气了，郡主这些日子费尽心思地开怀我们老夫人和夫人，老婆子我也是看在眼里的，真是难得恭顺孝诚的孩子，能过来走一遭是老婆子的福气呢。”
“这是子衿应当应分的。”我连连摆手，面颊红烫，心中却燃起一股子落寞。若我真真入了靖王府，这才是名正言顺，可惜……
到了靖王府的徽波堂，老太妃和靖王妃都在，靖王妃甚至亲自在隔珠门帘处候着我。我真是受宠若惊，连忙疾步上前，衽敛施礼：“青姨。”
“好孩子，快跟着进屋吧，路上辛苦了，可别中了暑气。”她亲亲热热地过来挽住我的手，眼帘之下，是她原本俏丽若三春之桃的面容从未有过的清素憔悴。我心中不禁哀叹，最难过的莫过于她和老太妃了。
屋子里放着冰，果然凉爽不少，老太妃亲自扶我起来，将我带到她的身边坐了。
我将带过来的什锦糕摆出来，温婉地笑着：“放了一些自己磨的荷花粉，压压燥热最好不过的，青姨和老太妃千万不要嫌弃。”
老太妃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轻轻抚着我身后的扎的软辫，眼中的欣喜怜爱止也止不住，“你这孩子，不是送这个，就是带那个，实在是把我这老人家的嘴都养叼了。”
我娇颜轰然一热，仰头天真地皱鼻子：“老太妃莫要打趣子衿了，您老人家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啊。”
“是啊，不瞒你说，每月里给我送糕点送吃食的人家没有这个数，也有这个数。”他伸出指尖冲我比划了一下，话里话外的语气却是说不出的不屑，“可是，那是从前，自从誉儿出事后，便只吃过你送的糕点了。”
我双黛不由自主地轻颦蹙起，默不作声，这是自然的，这个家本就是墨誉撑着的，如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还剩下什么，我真是不敢想象。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靖王妃玉容更是苦涩无言。
我两眉凝住，眼眶不禁瑟瑟，“子衿能做的也不过如此了。”
闻言，老太妃与靖王妃默契地对视一眼，靖王妃尴尬地埋下头，端起茶盏轻啜起来。我不禁有些狐疑。
“唉。”老太妃正了正身子，温柔地握住我的手，“好孩子，今儿个我找你是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本来这件事理应是与你母亲道一声，可是我终究觉得不与你说，实在于心不忍，于是老婆子我自作主张，找了你。”
我心口不由一缩，绽唇冷了下来，却暗自镇定地看向她。
她眼帘微阖，淡淡道：“你也知道，誉儿他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可是你是女儿家，女儿家的年华多宝贵，哪能一直等他，所以，你们俩的亲事便罢了吧，老婆子我准备明日就上太皇太后那里跑一趟。你看……”
说罢，靖王妃见我面色凄楚，也是站起了身，沥沥落泪道：“孩子，你千万别多想，我和母亲爱重你都来不及，可是现如今这样子，你也看到了，你是个实在难得好孩子，我们更不能耽误了你啊。”
我原本提起的一口气反而松快下来，暗哑着嗓子，“青姨，太皇太妃，不瞒你们说，这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我一直是那句话，对你们我依旧是这句话，若我此刻允了你们，将来墨誉回来了，站在我的面前，我要如何自处？”
“回来？真的还会回来吗？”靖王妃一愣，抽噎的更厉害了。
我默默地落下两行清泪，嘴角却是挽着的，字字铿锵，“我从未怀疑过。我不知道将来如何，但是现在，我只知道，他未负我，我便不会弃他，等待是我所愿。就是这样，如若你们真的为了我好，便不要再提这个话，这话便是在我心上插刀子。”
“好孩子，好孩子。”靖王妃听了动情不已，一把搂住了我，“誉儿有你这个媳妇儿，是他的福气啊。”
这事儿也是我意料之中，随着时间渐长，说项的人只会越多，我也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我好。这不，连太后也跟我说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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