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回到陈国宫殿接待使者的住处，高荀坐在我门口的台阶上，见我回来连忙起身道：“你去哪里了？！”他神色慌张，我已分不清是因为担忧我怕我出事情，还是责怪我半日不见踪影。我对他疲倦一笑，软声道：“去拜访了徐徐子。”
高荀听后，低头笑了笑，他抓住我的衣袖，再抬眼时眼中充满明朗，道：“你知道吗？！陈国国主有心归降！”
我微微启唇，木然看着高荀，原来他刚才那般是因为激动和兴奋。见我毫无反应，他双手捆住我的肩膀用力摇了一下我，压抑着喜悦，低声道：“你走后我欲追上，一出院门却迷了方向，那宫人也不知去了何方。我到了一处，忽然听到有人声，正欲去问路，却发现是陈国国主和徐徐子。那国主对徐徐子说，不若归降，免去战乱！”
他讲得绘声绘色，我心中却凉了半截。
“笑晏，你可真是......”高荀放开了我，转了个周身，笑道，“我该如何夸你才好？”
双眼重新聚焦，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悲哀自我的眼中蔓开，我叹了一口气道：“事情还没最终落定，你，还是先不要显露声色。”
“嗯。”高荀点头应允，又道：“今日是我错怪你了！”说罢向我微微躬了一下身子，我连忙出手扶止他。
心下越发难受。
夜间躺在床上，只觉屋中闷热，翻来覆去却反复不能入眠，正此时传来一阵悠悠笛声。披了件外衣，打开房门，却发现高荀立于月光下在吹笛。
我在台阶上随意坐下，双手托腮认真聆听。那笛声悠扬，声声入耳，前半段倾诉着绵绵思念，后半段又调转轻欢，可见吹笛人的心情是好的。
一曲终了，高荀回身。
“把你吵醒了？”他惊然一笑。
我垂眼，摇了摇头。靠向身后的木柱，原本曲着的腿伸展向前。换了这个极为舒服慵懒的姿势，再加上凉凉的夜风，只觉自己下一刻就能如此入睡。
高荀到我身边坐下，用笛子微端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道：“你也睡不着么？”
我笑了笑，看了他一眼。又收起自己舒展开的双腿，手枕膝盖，脸贴在手背。
“你说，一个人会不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我淡然说道。
“不会。”高荀答道。
“你不会对其他女人动心么？”我又问道。
“我与夫人相遇于闹市之中，惊鸿一瞥，再难忘怀。”高荀陷入回忆中，继续说道：“我做了所有少年郎都会做的事情，探得她待字闺中，日日在她门前放纸鸢。后相识相知，便明有她相伴一生，足矣。我出来时，夫人已有身孕，我只是遗憾，她生产时不能伴以家中。”
我听后叹了一声，道：“我以为男人都喜欢三妻四妾。”
高荀笑道：“确是如此。约莫是我执念比较深吧，父亲常说我是一根参天直木，开枝散叶这种事是指望不上了。”
“哈哈哈……”忍不住笑出来，抬起头，又看一眼高荀，发现他此刻看着是有那么点呆呆的样子。便又来了好奇心问道：“你觉得我比起你的美娇妻如何？”
“你？”他想了想，而后认真说道：“你们是不同的女子。她温婉动人，你机灵活泼。若要作比较，我十分欣赏你，但喜欢的还是她。”
原是这样，我轻笑，道：“你喜欢温柔的女子？”
“嗯。”高荀将目光转向地面，道：“自小父亲就对我十分严厉，**又早早离世。我最受不了别人对我疏冷，也不喜高谈阔论之人。”
“哦……”
“你刚才问我那个问题，难道你遇见了两个难以抉择的人？”他忽然话锋一转，看向我问道。
我直起身子，抬头看了一眼深空，道：“我应该告诉过你，我失去了从前的一部分记忆。可最近却发现，从小一直心慕之人，和记忆里越发不一样。总觉得自己不知是喜欢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高荀听后皱眉道：“你真奇怪。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不都是同一个人么？我家夫人刚有身孕那段时间，性情也有些许变化，但你可知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你都是喜欢的。”
一时无言。夜空中星河耿耿，我喜欢的应当是过去的林笑尘，正如高荀所言，人总是会变，同一个人不同年岁，性情也会有所出入。
自此便不再多想此事，又深知当下也不是能够想这些的时候。
几日之后，陈国国君果然再次召见我和高荀，这次会见只有国君和我们三人，地点在王宫的内殿，这一般是国君批阅奏折的地方。如此秘密的会见，想必正如徐徐子所料，高荀昨日所说。
“二位使者，这是陈国的降书，劳烦你们帮我转交楚越王。”陈国国君颤抖着双手，亲自将降书交到高荀手中，我站在高荀身后，眼睛盯着那封降书，又瞥了一眼陈国国君，他走路已有些不稳，想必是因为年事已高的缘故。
高荀毕恭毕敬接过那封降书，道：“国主请放心，我会将国主的心意传达给王上，陈国可免受战乱之苦。”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我，只是静默不说话。高荀收了降书之后，明日便要启程，我也应允。回到招待处，坐在屋中，我眼前却放着另一封信。那是在我和高荀接收召见的前一日，徐徐子派人送来的。他让我在会见过国主之后再打开。我手指在信封上点了点，知道他们有了新计谋，却不知是不是与我所想相同。
正欲拆开信件，李连却闯进来，我连忙将信收进衣袖中。转身抬眼瞪了一眼李连，责问道：“你干什么？”
李连拱手道：“将军恕罪，属下无意冒犯！刚才徐徐子派人将公子请去，我恐生事端，特此来上报！”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问道。
“公子去市集买花种，在回来途中的时候。”李连神色慌张地答道。
“那你怎么不跟去，反倒回来报知我？”真当我是大罗神仙了么？这个高荀，怎么总在半道上被人家劫了去！我心里又好气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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