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酒鬼与和尚

青柴村，背靠青苍山，面朝柴荆山，村中二十一户人家不算富足却也是过得有滋有味。

        这一日，一个小和尚来到了村中，虽说少林寺已经不在了，但是世上信佛的人却也不少，寺庙也不少。只是较于以往来说在外行走的和尚已是寥寥无几。

        小和尚叩开了柴门，一位老婆婆走了出来，或许是信佛的人家，见到了小和尚脸上浮现出了几丝笑意，皱纹也是挤成了一堆，里屋还有一个小脑袋探出了门帘痴痴地望着小和尚，似乎在感慨世上怎会有如此漂亮的和尚呢？

        小和尚报以善意的一笑，哪知那尚未出阁的小姑娘羞红了脸，躲了起来。

        “大师莫怪，我这丫头啊，怕生。”老婆婆也是注意到了自家姑娘的儿女姿态，眼中的笑意更盛了，她心中也是感慨世上怎有如此俊俏的小和尚，仿若不是佛，而是仙。

        “是小僧叨扰了，小僧想讨口水喝。”

        “大师稍等片刻，老婆子这就为你取水。”老婆婆叮咛了几句让小和尚千万不要离开，然后便转身回到了屋中。

        这小和尚不是别人，正是从光顶山离开的三妄，听了李长风的肺腑之言后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他的家在那个山上，那个只有他和他师父的山上。

        在山上修行之时他便问过师父，“师父，如何才能成佛？”

        师父的回答是“成不了佛。”

        “既然成不了佛，师父又如何普渡众生呢？”

        “所以没有人能够普渡众生，修佛只是为了修我，而成佛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

        从那以后，三妄便时常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和尚，脱去这件僧袍，放下自己的佛号，自己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呢？不过还好，他还穿着僧袍，他还记得自己的法号是三妄。

        他看着紫柴村，少林寺还有很远，他要启程了。

        “多谢施主。”小和尚又施了一礼，为老婆婆诵了声美好的佛愿，便转身离开了。

        两边分布着数十间房舍，已经算得上一个大村了，中间留出一条过路，这条路走到尽头便能出了山，真正的进了益州地界，离那位于豫州的嵩山也算是近了一些。

        正思索间，却是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那个人撞上了他。

        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神情颓丧，衣衫褴褛走路时都摇摇晃晃好似随时会倒下一般的男人，他满身酒气，撞在了三妄的身上，接着便直挺挺倒下了，清晰可闻的鼾声也是传到了三妄的耳中。

        三妄一脸无辜，山上的修行可是从来未说过又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小和尚，不用管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酒鬼，一年前闯到了这里，每日便喝酒到不省人事，得亏是在我们这里，要不然这小老弟死在何处都不知道了。”旁边挂着柳记云吞的店主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看着醉倒在地上的男人笑着道，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和尚默然半晌，师父曾说过佛渡有缘人，眼前这个人撞到了自己到底算不算有缘人呢，只是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放任这个男人在地上睡觉。

        “上天有好生之德，师父，我今天又日行一善了，你在天上可要好好看着。”小和尚轻声嘀咕着，落在了路人眼里却是一副慈悲模样让人心生亲切。

        小和尚将男人扶了起来，将男人背在背上，这男人身材不算魁梧，但百十来斤却是有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和尚背起男人后竟是健步如飞，不忘回头问那摊主，“小僧该将这位施主送往何处？”

        “村头最矮的那间就是他家了。”摊主话音刚落，已是不见了那小和尚的身影，尚未老眼昏聩的中年男人揉了揉眼睛，轻声嘀咕道，“啧啧，难不成真的又神仙？”

        背起男子的瞬间小和尚想起了山上修行时提水的时候，山有多高他不知道，山路又多长他也没有留心记过，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小时候师父带着他从山脚挑水上山，他骑在锃亮的大光头上，手中拿着木槌一边敲着光头一边念着那首歌谣，’一个和尚挑呀挑水喝，两个和尚抬呀抬水喝，三个和尚没呀没水喝......‘那个大光头也只是傻呵呵地笑着。

        一个恍惚间便是到了男子的家门前，小和尚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安身之所有些哭笑不得，这间房舍，也许还并不能称之为房舍，小和尚从来没下过山可是环顾四周，也只有这间房屋最为另类。

        需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的酒缸正整整齐齐地摆在四周，围成了一个四方，算是围墙了，面朝小路的方向留出了一个口，权当作房门了，也不知是从哪找出来的一整块大木板直接盖在了酒缸上，也算是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屋顶了。

        小和尚将男人扶进了‘房子’，刚踏入其中便是感受到了生活环境的恶劣，房中光线昏暗仅仅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那接触不甚紧密的酒缸缝隙中投了进来，地上铺着杂草小和尚将男人放下的时候便感受到了并不是干草，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土腥味以及挥之不去的浓烈酒气，小和尚只能蹙着眉头盘膝坐在男人的门前。

        小和尚没有念经，在山上的时间早就把他这一辈子该读的经书读完了，把他一辈子该念的经念完了，他是想要普渡众生才当和尚的吗？他是为了成佛才当和尚的吗？他是为了生存才当和尚的吗？都不是，他只是因为那个老和尚，那个头顶秃秃却满嘴仁慈的老和尚，那个告诫自己要五蕴皆空而自己却六根不净的老和尚，因为他的一句话还有一个馒头。既然老和尚都不在了，他还念什么经，诵什么佛。只是身上的僧袍是老和尚给的，自己的法号也是老和尚取的，还有那老和尚给他的一个身份，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身份，‘僧’。

        屋里的男人鼾声不断，随风逸散而出的味道让他想要腹内翻江倒海，他只能坐的更远一点，斜靠着青石板稍稍垫上一些干草便躺了下去，轻轻舒展筋骨感慨一番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梦里，他梦到了老和尚，老和尚眯着眼睛笑着对他说，“佛说，我们有缘，佛说，只渡有缘人。”

        小和尚撇了撇嘴，“那佛有没有跟你说收徒弟要带见面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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