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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验尸


  长安巡捕总司的停尸房,是魏远书十八年来去过诸多县衙、州府之中最大的一个,从外边来看,不过是一方窄门,几堵残败院墙,可若真要推开那扇红门,就会发现,仵作的工坊实则是一半地下、一半地上,说句不吉利的话,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屋子,全是大一号的坟茔罢了。
  鉴于此地阴气太重,魏远书再怎么嬉皮笑脸,推开停尸房的红门时,也要收敛几分。停尸房的仵作迎上来,将二人带到曲明海与莫放空的新家。
  这新家的一应“家具”都齐全的很,一个又高又瘦、仿佛将死一般的老仵作在一旁磨刀霍霍,大有庖丁之势,见着两个黑衣捕快进来,这仵作甩了甩手上染血的毛巾,招呼道:“二位来的可正好。”他面容极为苍老,中气倒是很足。
  这仵作姓高,无名无姓,巡捕司都称他作高老爷,一半戏谑一半敬重,戏谑他行事悠闲从不慌乱甚至有些散漫,敬重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巡捕司待了几十年,半步未曾踏出。
  魏远书笑着朝他招招手,“高老爷,您倒是勤快,这些事何须来做,吩咐别人就行了。”高老爷笑的很是慈祥,说道:“许久没动过了,手痒,手痒。”说着,招呼二人上前,语气平和,仿佛眼前的不是尸体而是木头。
  “这二位死因都清楚明白的很,这个叫曲明海的,心口中剑,一击致命,这个叫莫放空的死得干净,是被人以外力震断心脉而死。姓曲的伤口有趣,虽是剑伤,但伤口参差,我未曾见过,应当是兵器特殊。而莫放空被人震断的心脉平整的出奇,若不是大金刚掌力这类,那也应当是外物特殊了。来这儿的人还真是一年比一年奇怪。哦,对了,这两人的皮肉伤都是利器所致,能经由皮肉隐约伤及经脉,说明剑是好剑,使剑的也是好手。”
  魏远书点点头,语气有些无奈:“好剑,天下一等一的好剑,般若剑阁的。”
  高老爷那枯树一般的脸上浮现一丝诧异:“司里终于和剑阁打起来了?不得了不得了,快快收拾细软跑路哇。”
  魏远书也跟着起哄:“好家伙,高老爷还有细软呐,快些拿出来买酒喝,反正被般若剑阁盯上的下场也是西天读经,不如我帮您了结了。”
  白清江咳嗽几声,出声打断了这番谋划:“高老爷,那曲明海和莫放空身上,可还有什么疑点?”
  高老爷抬起头来想了想,反问道:“你眼见着这两人死,那你将来龙去脉讲清楚些,我看看与我验出来的东西是不是有差别。”说罢,一屁股坐在停放尸体的桌子上,一
  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白清江于是将吴家镇的密探来报、自己往城外查探,又眼见莫放空杀曲明海以自保、弘忍持剑杀生的事情清清楚楚讲了一遍,确保全无遗漏后,高老爷下意识将手伸进曲明海心口处,细细摩挲着隐鳞名剑形成的独特伤口,一时间竟不愿挪开,仿佛这是什么羊脂温玉一般,直看的魏远书头皮发麻。
  “高老爷,那这结果,和你查出来的,有什么不同么?”魏远书开口问道,。
  高老爷闭目细细抚摸过曲明海的心口,那模样享受极了,好似躺在这儿的不是江洋大盗,而是绝世美人,不过他还是带着一脸笑意回道:“差不离,隐鳞剑果真神奇,这伤口参差有度,偏偏没有半点毒性,想来杀他的人不知道,若是隐鳞剑配上离愁草,那才见血封喉,根本没人挡得了。”说着,睁开眼,随手取过一截短刀,直直剖入曲明海心口受伤处,轻轻一剜,就将那一片血肉取了下来,放在眼前细细观赏。
  魏远书咽了口唾沫,压住腹中不适,问道:“那莫放空呢?”
  高老爷并没因为魏远书的打扰而糟心,他笑眯眯地回道:“他的伤口没什么好看的,死便死了,干脆利落也不痛快,虽说心脉被震地齐整,却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意,不值得我收藏。”说到此处,高老爷眉头一挑,语气之中带上了几分疑惑:“他死之前,做过什么,倒是古怪的很。”
  魏远书连忙追问道:“可是查出来什么?”
  高老爷将手中那一块皮肉捧在手心,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魏远书,眼神之中闪烁着些不一样的光芒,魏远书被他盯得竟有些发毛,不自觉摸了摸脸庞,“高老爷,你瞧我作甚?我可不好男风,就算好,也得是白捕快这样式的。”白清江则还赠给了他一个白眼。
  高老爷笑了几声,露出惨白却齐整的牙齿,“查出来的东西,说古怪确实古怪,若我猜得不错,莫放空死之前五天,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中毒?”魏远书微微一惊。
  “没错,”高老爷瞥了一眼莫放空的尸体,“有意思的是,这毒物发作似乎只一瞬,只在他手心经脉处留下一丝痕迹,余下的,我竟没发现半点,想来,得全数剖开才能知道些别的了。”
  他提及剖开尸体时,有股子莫名的阴森,魏远书不自觉打了个冷颤,“那,他中的又是什么毒?”
  高老爷摇了摇满头灰发,“不知道,毒物千千万,大粪配蒜都算毒,一时半会查不出来,死心吧。好了好了,我要动刀了,你们俩想
  学学?”
  魏远书连忙摇头,他领教过高老爷的动刀,太恶心人,“别别,您加油,我俩先回去和指挥使说说,有什么进展再过来。”说罢,拉着白清江快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走出屋子,魏远书仰天叹出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白清江背着手悠悠地走在他身后,忽的问道:“我听别人说,你小时候被高老爷教训过,真假?”
  魏远书踢开路边一颗小石子,笑着回答:“小时候不懂事嘛,老头子来司里做事情,又不能把我扔家里,倒不是怕我出事,是怕我害的别人出事,所以呢,就把我丢这儿,喏,我记得清楚,就那儿。”说着,抬手指了指濒湖楼东边一堵墙下。
  “我又不是什么乖孩子,就四处乱跑喽。跑来跑去跑到仵作的地头上,哎,当时这儿还没濒湖楼呢,楚大夫估摸着也刚拜张谷主为师。那个时候,高老爷还不叫高老爷,司里的人都叫他高大夫。”
  白清江微微侧目,这个他倒是没听过,一来他进巡捕司晚,二来他也不喜欢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魏远书于是继续讲故事:“高大夫当时整二十五六岁……”
  “哎等等,”白清江挑了挑眉,打断了他的话:“你小时候高大夫二十五岁?”
  “这你就不知道了,”魏远书揉了揉鼻子,“高老爷如今三十七岁有余。你武痴一个,司里的人你都认不全,这些事情更不可能知道了,不过不知道也好,高老爷是鬼医案之后才被人叫高老爷的,这事有机会再说吧。”
  白清江点点头,心中有些骇然,他从来以为高老爷快入土了,却没料到正值壮年。
  魏远书继续:“当时仵作房比现在的阴气轻一点,可也不是什么好去处,我没头没脑乱撞,就撞见了高老爷,高老爷一肚子坏心肠,听说我是魏西云的儿子,笑嘻嘻地说要带我去个好去处。嘿,结果我在仵作房看完了他解剖一具尸体。”
  白清江微微一笑,很是理解一个孩童看到巡捕司仵作剥皮拆骨之后的反应。
  魏远书悠悠地叹一口气,不自觉脚步加快几分:“还不是一般的尸体,是被我爹用掌打死的。”
  白清江更加理解了,魏西云剑术无双,使剑杀人时从不多用一分力气,可掌法嘛,势大力沉倒是真的,其他的不提也罢。
  “那这岂非因果?”
  “你和弘忍打一架,莫不是成了和尚?”
  “……”
  “说起来,弘忍也是桩麻烦。”
  “是啊,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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