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顽童
零纪元782年夏月的一个寻常下午，进步城一个富豪和朋友正在闲聊。
“嘿你说说，全城邦美的美人儿奥莉安娜女士哪都好，怎么非要嫁给一个连魔术都用不了的残废呢？”
“我看就是图财呗，那个残废暴发户也就有两个破钱了。”
“我看未必！”
“怎么说？”
“一个连魔法知觉都没有的人怎么能造出魔法道具的？听（我）说（猜）啊，这些全是奥莉安娜女士造出来的，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残废丈夫长脸才说是那人发明的。”
“真的？”
“十有八九。听说他们儿子也是个残废呢。”
“唉……还真是那人的种呢。”这下再和人讨论伊英那个残废的漂亮老婆与外人生了个儿子谋夺伊英家产可就无趣多了。
“嘿嘿，我看那小白脸估计就一件本事了得——勾搭女人。我看他就是早早拐骗了她老婆，现在做了不知羞耻的小白脸，每日里白吃白喝还要沽名钓誉的，不是个东西。我看呐，那古怪的‘伊’姓没准就是大美人奥莉安娜的本姓。什么狗屁改随夫姓，估摸着就是英那残废随了妻子的姓，后来又没脸面才央求大美人儿和他在外人面前一起说是随了夫家的姓。”
“有道理，有道理……”
= = = = = =
本事大了就要造人妒忌，所以哪怕伊家出品的魔法道具无论法装、术装还是卷轴都极少与一些传统魔法道具的功用重叠，极少有市场摩擦，但是还是有太多眼红的人对这一家人指指点点，更何况编排这一家子可是真容易，一般嚼舌根子的人凑在一起对话大体就是如此。
类似的对话很多，伊英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些，近几年“不遭人妒是庸才。”是伊英常和独生子伊泽说的话，每次说这话都是一脸生动的欠揍模样，以至于小伊英常常怀疑别人就是被父亲的贱人嘴脸给气着了才那么看不上伊家的。
“伊家”是进步城这几年的新贵，十二年前伊家定居进步城，十二年的时间，人丁单薄的伊家仅凭家主伊英的一己之力，就给整个城邦生动的一课，完美诠释了一遍中央广场上那座纪念碑上初代城主的名言：“技术就是财富，就是力量，就是进化，就是一切。”
进步城不排外那是对一般人，但是你一个才来进步城十几年的外来户，在进步城没有根基纯粹白手起家，进入个人富豪榜前十还不罢休，一家一共就三口人，非要声称自己家是伊氏家族，这还是因为伊英夫人肯改随夫姓的结果，这么做摆明了想要以区区三口之家跻身当地名门望族，好给自家生意造势了。
不到8岁伊家大少爷伊泽独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翻看一本《原始咒语二三事》，不时拿笔在书上划划写写。起初身上的新伤口随着小家伙动作，不时刺痛着他，让他不时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后来随着看书看得入神便一时忘了身上的疼痛。
半大的孩子写的读书笔记，难免有些孩子气的话，比如一处因为语法不通，导致语句出现了歧义，伊泽就在旁边写着：“狗屁不通，难道作者基础教育的语文是家政老师教的吗？”再有一处因为写着“倘若能够解开这一谜题，我们将离真理更进一步。”就被伊泽批注上：“这废话简直就是在谋杀后世天才们的宝贵时间。”也不知道写这句批注算不算是浪费时间。
要是只有些童言童语也就罢了，毕竟一本专业的魔法学术类书籍，根本不该出现在除了专业魔法魔术学者们之外的人手中，何况还是个基础教育阶段的孩子手上。但是，凡事总有些例外，伊泽就是那个让人惊艳又扼腕叹息的例外。刨去这本书上一小半玩笑一般的话语，剩下的批注则是充满奇思妙想而又不失严谨性的学术理论和一些大胆猜想了。比如书中提到一些咒语的原始章节难以考证，旁边批注就写到：“通过研究现有同类型且历史清晰可考的咒语规律来倒推出数个可能是原始咒语的排列，之后再进行咒语的分节吟唱测试，就能得到等效的咒语。”后面有附了一页纸，专门举例说明了求证流程和注意事项。
如果不是稚气未脱的字迹，任谁也难以把这些内容和这个一身青紫伤口、衣服头面脏乱破烂的黑发男孩联系到一起。之前伊泽的老师奥丁看到这段批注，曾经称赞道：“这样即便不是真正的原始咒语，也可以为研究和考证指明方向。”这本书正是奥丁送给伊泽的，这小老头翻看被伊泽写满批注的这本书的时候，时而点头、时而忍俊不禁、时而深思，然后洋洋得意自己慧眼识英才。当天奥丁找到伊泽父母，提醒他们帮伊泽把笔记整理好，以后交给进步者魔法大学发表论文。
想着自己的得意弟子马上就要有远超自己的成绩了，小老头更加得意，只是得意过后难免又叹息几句“可惜了一个天才少年的灵魂，却被囚禁在一个残破的躯壳里”。
伊泽对于老师奥丁的兴奋和惋惜知之甚少，在男孩眼里小老头平时是个很可亲的人，眼下却是个大麻烦，因为自己先给小老头惹了个大麻烦。奥丁老师红着眼眶痛斥自己的得意门生，简直把“爱之深，责之切”诠释的淋漓尽致。伊泽向老师道歉倒是即真诚又痛快，奥丁老师心想到底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老人家不该多嘴说一句：“你知错就好。”结果小伊泽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老师我没错啊。”气得小老头差点背过气去，之后自然就是找家长的节奏。
伊泽心想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恐怕就要不好过了，因为他不会认错，然后大人们——他的老师、父母，不得不一边处理他惹出来的麻烦，一边想办法纠正他的想法。对于给可敬的奥丁老师还有父母惹麻烦，小男孩是很内疚的，可是这件事他没错啊，为什么要认错呢？
觉得看透这件事情的伊泽，不想浪费时间在“要不要假装自己错了”这种事情上多做挣扎，在安静的教室多看看书还能忘记身上的伤，多好啊。
边看边写让伊泽看书很慢，思考的时间比看书和写字的时间加起来更长。忘了有多久，只是当书翻过了九页，有人不急不缓的敲了三下门，然后一个看上去睡眼惺忪嘴角噙笑的黑发男子，领着一个红着眼圈显然是刚哭过的半人半精灵混血男孩推门而入。
伊泽看看和自己同龄的半精灵男孩，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暂时没去理会他，合起书走到男人身前抬头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抱歉父亲，给您和母亲惹麻烦了。”
被伊泽称为父亲的这个男人来自地球，自然是伊英。
男人脸上的笑意绽放开来成了真切温暖笑意，“行了行了，小屁孩别板着个脸了，你母亲正在和被你揍的那几个熊孩子家长聊天，你一本正经的给谁看，和你母亲年轻的时候一样。不是我说你，你母亲那叫高冷、叫漂亮，嗯……而且这样打架也更有格调，不仅男人动心，女人都动心。不过你别学她啊，你一个男孩长得随你母亲，光板着脸哪有半点威慑力？学学你爸我，要笑，平时要笑的有神秘感，与人动手之前别说话，就冷笑、蔑笑，动手的时候就狞笑或者疯狂的笑。”
男人自顾自地传授儿子如何才能有高手风范，结果小家伙根本不为所动，旁边的混血男孩也是看傻子一样，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唉！”男人叹了口气，受了打击有点沉默。
伊泽见父亲暂时没了话，转向混血男孩，瞪大眼睛教训道：“塔里克，瞧你那点出息，哭丧着个脸什么？母亲可说了你是个天才，你是我母亲的学徒，是我的朋友，力克那几个混蛋说了几句屁话你就受不了了，不嫌给母亲和我丢人？你再这么没种，我可再也不理你了。”
听到最后一句，名叫塔里克的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的想要说话，只是哭得厉害，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整话。
伊泽见塔里克哭得惨了，心下有些懊恼，想来自己说话太重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哎呦”伊泽冷不防吃了父亲一爆栗，父子俩合着哄了两句塔里克这才止住哭声。
一大两小三个人并排在教室里坐了下来。
伊泽问：“母亲那边会不会很麻烦？”
男人回答：“是挺麻烦的。”所以我才先离开，别妨害你母亲发威啊。
男人反问：“怎么，你知错了？”
“我没错。只是给你和母亲惹麻烦了有些过意不去。”
男人说：“人呐，要是能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该有多好。”
两个男孩一时间都不知道男人要说什么，塔里克弱弱接了一句：“那岂不是寻死么。”
男人哈哈一笑，“对啊，可不就是寻死么。省下吃饭、喝水、睡觉这些麻烦事，我们也不会有更多时间去干别的，因为没了麻烦事可不就是死翘翘了，所以啊不能怕麻烦，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要是不惹点麻烦才真的麻烦，我们夫妻俩给你们两个小混蛋擦屁股也是应该的。所以你们也没必要过意不去。当然，明知是错的还想着让长辈事后给你们撑腰可就真的不对了。”
伊泽问：“父亲觉得我们错了么？”
“你们说呢？”
“是他们先挑衅的，之前的文学课我和塔里克都做了理想宣言，几个蠢货自己没啥本事就见不得别人好，嘿嘿，他们几个知道塔里克不能打架，所以故意欺负他，还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哼!”
伊泽想着塔里克毕竟还在旁边，不愿意重复几个混小子说的混帐话，塔里克自己倒是说了出来：“他们……他们说我的的父母死在荒郊野岭没人管了，还说、说伊泽是个残废。”
“所以你就动手了？”
“差、差点，没来得及。伊泽把我拦下来了。”然后独自一个人跟几个混小子打了一架，那骨子疯劲狠劲，没把几个混小子打哭呢倒是都吓哭了。
伊泽接口道：“没错，动手的是我。塔里克要是为了这个废物就动手那可不行，可是这口气我到底咽不下去啊，再说我看他们就是因为跟我不对付才去找塔里克麻烦的，索性我今天就和他们拼了，以后他们还敢来，我一样不会手软。”
男人依旧是笑了笑，先是搂过塔里克的肩膀，说道：“塔里克，不为了别人的三言两语而动摇，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对方的愚昧和渺小，这很好。父母朋友受了侮辱，不惜放弃自己的梦想也要维护亲友的尊严，这也很好。至于哪个更正确我说不准，我只能说，你今天不管选择哪种方式其实都是对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说到这，男人转向自己的儿子，“所以啊伊泽，别老冲塔里克嚷嚷。”
“哦。塔里克，对不起啊，我错了。”伊泽向自己的朋友认了错。
男人继续说道：“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打输了？”
“哪能！只是人太多了，你是没见着，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我只能贴身近战拼速度，”说着伊泽跳到一旁，连比划带说，把整个打架过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就这样，我利用默发咒的优势把他们统统撂倒了。至于这伤，呵呵……是我慌乱中没法控制魔力转换的精度，几个小魔法有点魔力过载了，所以才伤到自己，可不是打不过他们。哎呦，怎么又打我头啊？”
男人第一次严肃起来，“我伊英的儿子没有被人欺负了不还手的道理，更没有看朋友受欺负不动手的道理，这点你做的很好。可你没个分寸，把自己弄了一身伤，你现在这样还算幸运的，如果掌握不好力量，随时可能威胁到你自己的性命，你知道么！
人无法完全掌握自身的全部力量，是因为本能畏惧过度使用力量，从而不可避免的对自身造成伤害。你天生没有魔法知觉，也就没了这样的禁制。我和你母亲虽然帮你找到了让你学习魔法的可能性，但是如果你因为把自身的缺陷当成优势，比常人更无度的使用魔力很有可能会威胁到你的性命。为了几个不懂事没家教的熊孩子把自己搭进去，不知是亏，而且很蠢你知道么？！”
“哦……我错了。”
伊英面色有所缓和：“怪奥丁老师么？”
“不怪。力克他们父母早到了，你们没到之前，老师让我和塔里克呆在教室里，自己布下结界守在外面，连骂我一句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伊英点点头，“算你小子有良心。你说你要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大贤者，成为举世瞩目的大英雄，那你说到底什么算是最伟大的魔法师、大贤者、大英雄？”
“大魔法师、大贤者嘛，要让人们的衣食住行都受我恩惠，每个人都称颂我的功绩，整个伊甸不管是什么种族都要敬仰我。大英雄嘛，我看书里的英雄总要对抗灾难和恶人，保护其他人，就会世人当作英雄去崇拜，所以我想我要是把魔兽给灭绝了就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大英雄了。”
伊英笑笑：“理想很丰满呐。不管你要如何去说，如何去做，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说什么，毕竟你是藏在心底奋发努力还是宣告全世界那是你的自由，最终走到哪一步也还是靠你自己。奥丁老师之所以一直劝你不要好高骛远专心学习魔术，其实是吓到了，一是和我们一样怕你年少无知像今天这样伤到自己，也怕你将来理想受挫一蹶不振。说到底，是一片好心。”
“我知道的，我没有怪老师啊，老师只是错了而已，没关系的。”小伊泽言辞真诚而笃定。
伊英心中苦笑，这孩子呦。
(https://www.skjwx.cc/a/66/66897/20782489.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