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四人棋
薛子浩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栽在国际象棋上
薛子浩脑子好使。
从小，老师讲过的知识就都能被他快速地理解并消化。
课上别的小朋友还在茫然的时候，他已经听明白、然后低头开始摆弄自己的玩具了。
六岁学棋，是父母希望为他找到一个兴趣爱好，也是希望他能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坐一段时间——
没错。因为聪明机灵，所以有了更多的时间调皮。
薛子浩一直都是个皮猴儿。
话多、闲不住。不懂事的时候还爱捉弄人。
但是棋院老师真的没办法不偏爱他。
男孩的天赋有目共睹。
他将国际象棋当成消遣的玩意，却在第一次参加省级比赛时就拔得头筹。
后来一次一次的全国业余比赛中也一直发挥出色。
可是薛子浩从来都没有竭尽全力。
他也会背一些定式、学一些变例。
但小猴儿总是学了一半就一溜烟跑去玩了；或是不情不愿地听完授课，然后在国际象棋棋盘上下起了跳棋。
老师管不住他，拿他没办法。
只能尽量激发男孩的兴趣，在他注意力集中的时候给他多讲一些内容。
薛小猴的父母也无计可施。
他们都从事服装设计行业，平日里很忙。
虽然夫妻二人会尽量抽时间陪伴孩子，但是像是督促儿子练棋这种细枝末节的事确实是没有办法完全顾及。
在听到棋院老师说孩子极有天赋以后，两人开始带着薛子浩到处参加比赛，也希望儿子能珍惜自己的才能。
但是却仍然没有办法让他发自内心地改变吊儿郎当的状态。
其实还有一点。
在刚开始学棋的时候，薛子浩并不是很喜欢国际象棋。
或者说，围棋、中国象棋、将棋什么的，他都不喜欢。
因为父母的行业，从小耳濡目染的薛子浩喜欢美丽的事物、美好的颜色。
比如红色。
黑白灰，在年纪尚小的他看来实在是太无趣了。
而棋类项目居然全都是单调的黑白色、或者是刻板的原木色！
也就跳棋能带点彩。
不过，赢棋确实给小少年带来了满足感和成就感，所以这一学棋也学了这么多年。
再后来，当薛子浩遇上了更多厉害的对手，他在棋盘上便逐渐认真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喜欢挑战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也不知不觉地不再排斥国象。
可惜棋盘外，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需要刻苦的理由…
而被选入预备队就是转折——
他抱着玩玩看的态度来到h市，毕竟成为职业棋手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酷。
要是当不成，大不了就跑路呗。回去上初中也不错，反正自己成绩好。
然而，来到训练基地不过十天左右，他居然就栽了：
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会在棋盘上吃瘪，因为下棋曾经是多么简单的事；
但是集训的第一天他就连输三盘，输得干脆、丝毫没有翻盘的机会。
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会认认真真打棋谱、背开局、练残局，因为在从前，不用练这些自己也能赢棋；
但是这十天来，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泡在棋盘里。
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会对这个由黑色和白色组成的棋类游戏感兴趣，只有黑和白的世界也太无趣了点；
但是此时此刻，坐在朋友们的对面、身边，眼前的棋盘和棋子居然顺眼了起来。
自己竟也有了想要好好练棋的冲动。
虽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吧。
这还是他薛子浩吗？
如果说最开始的周末在练棋，是因为李辰星在复盘后对自己和陈思依说的那番话；
集训开始以后的几天来打棋谱，是因为老李的督促、入队比赛输棋的羞耻感以及被激发的胜负欲；
那么现在他仍在训练室、专注于基础知识的练习，就纯粹是因为他有些想要练棋了——
薛子浩越来越觉得，他在不知不觉间有了认真的理由：
他看到了陈思依自上周六从冰场回来以后，每次坐在棋盘前时眼中燃起的火焰。那种斗志昂扬的状态让人想忽视都不行。火焰是抽象的，但温度与火星却借着十一月的风、真真实实地传递给了她身边的人。
他看到了每晚的加练时，空旷的教室里只坐着他们五个人。此起彼伏的落子声、看棋谱时的翻页声、平稳的呼吸声、偶尔几句的讨论声、顶灯的电流声、还有被陈思依与魏薇拉过来的毕安写作业的声音……这些他从未注意过的声响，在傍晚的训练室里被放大，居然意外的有些动听。
更何况，不只是他们几个，这一屋子的棋手每一位都那么用心地对待国际象棋。如果只有自己坚持不下去，那岂不是太逊了！
“算了。那就勉为其难地背背棋谱吧。”
“我还不信了，这点玩意还能难得倒我？”
想着想着，某人尾巴再次翘上了天。
抬眼瞅了一眼旁边的四人，又低头继续做残局题了。
-
对面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
陈思依抬头一看，是美女室友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脖子。
这几天虽然逐渐适应了“晨跑-上学-练棋”的枯燥生活，但是毕竟下午的任务量通常都很大，所以大家晚上加练的时候总会有些疲惫。
小姑娘没忍住，仰头打了个哈欠，然后用力拍了拍脸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三个男生闻声也抬头看了过来，顺便甩两下手腕、耸两下肩膀。
看着大家都在调整状态，五个人很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魏薇先开口道：“大伙都歇会吧。来玩局四人棋？”
陈思依来了精神：“玩玩玩！毕安来当裁判！”
李辰星开始复原面前的棋盘，顺手把陈思依魏薇桌上的也摆好了。然后他拖着这两张桌子，把它们并到一起。
毕安合上了练习册，戴上眼镜，一脸呆懵：“我连普通棋都下不明白，怎么给你们当裁判啊？”
“没事，那你就当个吉祥物。”陈思依边说边伸手把毕安赶下座位，然后将他的椅子搬到了侧面，“来来来，过来看，老有意思了。”
薛子浩乖巧地没动。看着大家都忙活的差不多的时候，慢慢举手、弱弱来了一句：“所以，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四人棋是什么嘛？”
试图强行挽尊，他又加了一句：“我只知道那种四个玩家一人一边的特殊四人国象棋盘。但…你们说的好像不是那个？”
剩下三个小棋手眯眯眼、皱皱鼻，假装嫌弃地看向薛子浩。
“你们在棋院的时候居然没玩过四人棋？我还以为这个是全国棋院的标配呢。”陈思依说完瞅向对面的魏薇，“薇薇，你给他讲讲规则吧。”
魏薇握拳放在嘴前，一本正经着清了清嗓子，拿出班主任的语气说：“众所周知，四人棋，就是四个人下的棋…”
“…你快点讲重点。”薛子浩无语。
“咳咳。简单来说就是四人两两一组。”
“每组的两个人一人执白、一人在另一盘棋执黑。同组的人坐在同一侧。”
“然后两盘棋同时进行。”
“当在自己棋盘上吃掉了对方的棋子，就可以将这个棋子交给队友。队友可以在他/她的回合里，将补充的棋子放在棋盘上任意一处，算作走了一步。”
“举个例子——”
“假如说我和小思依一组，我执白、她执黑。你和老李一组，你执白，老李执黑。”
“我和小室友坐在同一侧，你俩坐在我们对面。”
“执白的我和执黑的李辰星对局，你和思依对局。”
“当我吃掉了老李的黑色棋子，我就可以把这个棋子交给同样是黑方的思依。”
“此时，思依在自己黑方棋子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个可以补充的黑子。她可以在自己的任意回合内不走棋，然后选择把这个棋子补充到棋盘上的任意一个格子内。”
“最后比较两组的输赢情况。“
棋手薛子浩点了点头，似懂非懂。于是说了一句：“明白了但又没明白。来一局试试吧。”
不太会下棋的毕安点了点头，装模做样。看着四人憋笑看着自己，他又摇了摇头。
……
吉祥物毕安一声令下，‘小苗队’第一届四人棋比赛正式开始——
分组就是按照魏薇举的例子来的：
分成男生女生两组；魏薇（白）对阵李辰星（黑），薛子浩（白）对阵陈思依（黑）。
魏薇和李辰星这盘棋，二人平稳发育。
选择了半开放开局的教材走法，避免了过快地交换子力和过早地打开局面。
李辰星是觉得薛子浩第一次玩四人棋，可能会不适应往自己棋盘上增添新的棋子的走法。
所以他开局不选择兑子，希望薛子浩那边可以安稳渡过开局阶段。
魏薇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美人考虑的是，按照俩小孩激进的棋风，如果过早给他们补充棋子，那俩货可能就要上头了；
如果隔壁棋局变得越来越激烈、兑子变多，那么同样的，自己的棋局上肯定也要多出一大堆补充子力。
到时候怕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所以魏薇也选择了保守的开局局面。
但是很显然。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即便自己和李辰星试图放慢节奏。
隔壁的俩小孩也会先一步因为头脑发热而打起来。
宛若脱缰的野狗——
陈思依的策略是尽快兑子打开局面：
如果自己的这盘棋能尽快地给魏薇输送子力、而且最好是给美人室友多一些选项的话，那么魏薇就能用这些补充子力直接进攻对方的核心——王！
只要棋子足够多，总能在几个回合内就将对方的王完全封住、然后完成将杀！
明白了！这就安排！
最好就是自己这边从开局就一直兑子。
把兵啊、马啊、象啊、车啊，要是可以的话也带上后，全都安排一遍！！
“我可真是天才。”陈思依不自觉坏笑、露出了标准反派脸。
于是，陈思依和薛子浩这盘棋，在薛子浩走了第一步以后，陈思依就选择了不按套路出牌、想要“乱拳打死老师傅”。
薛子浩正常地跳马，但陈思依直接上象威胁。
薛子浩拱兵想逼退黑象，陈思依直接用象换马。
他们走出的招式对比开局定式，不能说是关系不大，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于是二人光速给队友提供了补充棋子。
李辰星&魏薇：？
薛子浩在干脆直接的兑子后，意识到了陈思依的策略是尽快给队友进货，于是他也兴奋起来——
好家伙！
平时下棋的时候想直接进攻、直接换子都要思前想后的。
现在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地杀个痛快？
明白了！莽就完事！
薛子浩和陈思依两位职业棋手走出了离谱的“纯兑子式”对局，二人却依旧兴奋地互相吃子，乐在其中。
李辰星和魏薇停下了手中的对局。
看着棋盘旁边，自家队友送过来的越来越多的补充棋子。
陷入了沉思。
至于毕安？
他早就预感到了大战即将来临。
去准备水和零食了。
“该拿药箱过来么？”
毕安推了推眼镜、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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