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生绘寒雪
不得不说，这座山千年以来都没有人爬上来是有理由的。
即使他们挑的是最好爬的路线，但很多时候还是手有能抓的地方，但脚却不知道放在哪，伶舟瑕自然要好很多，她可以用内气，使自己的脚能踩在垂直的山壁上，虽然不能维持很久，但依旧比颜玦强上不少。
颜玦不是没有内气，只是不敢用而已。
两个人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休息一会，但大多时候总是因为找不到可以歇脚的地方，只能靠着墙壁吃两口自己带的干粮。
越往上爬，雪下的越大，两人虽是武者，体质远超常人，但并非寒暑不侵，尤其是手指和脸颊，此时已经是冻的通红。
可这才过了不到六个时辰。
颜玦长长的睫毛上结满了霜雪，而越演越烈的风雪几乎很难让他睁开眼睛，手指虽然冻的生疼，但好在不断的休息让他不至于力竭，虽然每次歇息他都想坐的久一些，但跟燕山部祭祀说的一样，这座山上虽然会有断壁能让他们坐下来休息，但决计是没有山洞让他们避寒的。
所以无谓的停留不过是平白受冻，浪费时间罢了。
“姑娘，给你这个。”又一次休息，这是他们迎来的第一次黑夜，所以只好尽可能的找了一个稍微能躲避一些风雪的地方，希望能待的久一点。
颜玦从怀里掏出一只红色的虫子递给伶舟瑕。
伶舟瑕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前几日颜玦在那个小镇里买的火甲虫，皱眉说道：“你还留着这东西，有用吗？”
颜玦点了点头：“虽然没有那个商贩说的那么夸张，但的确有着暖身驱寒的功效。”
北地民风剽悍，最厌恶骗子之流，一但发现这种人，那么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在此地行骗的商贩那是少之又少。
伶舟瑕盯着手上拇指大的虫子，有些犹豫，看向一旁的颜玦，发现这人已经把虫子塞进嘴里，眉飞色舞的看上去还一副嘎嘣脆味道很不错的样子。
哎，忍着恶心伶舟瑕一口把虫子吞下，又赶忙抓了一把雪塞到嘴里。
自己小时候什么没吃过，这算是……故味重温？
但这个虫子真的很有用，吃下之后没多久，由胃部开始，到肝脏再到全身，都慢慢暖了起来。
“效果还行。”颜玦吃完后又掏出几只递给伶舟瑕：“我还有几只，我们平分。”
伶舟瑕也不客气，接过后说道；“在这边太阳见的早，等能看到光了，我们就出发。”
没有睡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雪壁的崩塌或者暴风雪的侵袭。
于是在经过三个时辰的歇息后，两人又踏上了这条艰辛的道路。
火甲虫的效果虽然不错，但毕竟持续时间有限，所以颜玦不得已又掏出一只塞进嘴里继续往上爬。
早知道多买一些了，颜玦本是这样想的，但没过多久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不仅是因为风吹的越来越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让自己掉落悬崖，更因为能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了。
接下来的困难可就不止寒冷了。
直到火甲虫吃完，颜玦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是磨出了血，而越往上能休息的地方也就越来越少了，冰壁、堆满雪的山壁则越来越多。
不断的改变着路线，不断的在风雪中挣扎，手指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如果还有能感受到的，那一定是骨头都在收缩的疼痛。
……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爬升的高度也来到了三千多丈。
但他们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高，起初还有自己计算着的闲暇，但现在他们的脑海里，只能考虑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和自己身体的问题。
又是一阵猛烈的寒风吹来，颜玦用力紧了紧抠在岩壁上的手指，但等风雪袭来的时候，他的肋下猛地一痛。
唰！
右手一松，整个身体猛地往下一窜，连带着下窜的还有颜玦的心。一只手放空，另一只手上要担的重量陡然增加了数倍。
肉眼可见的，颜玦的左手指缝间瞬间就流出了不少鲜血，但这些鲜血又在很短的时间内凝结成了冰块，像暗茵石一般，泛着诡异的颜色。
“你没事吧！”伶舟瑕看到心下一凉，开口呼喊的同时赶紧向颜玦身边接近。
“没……”
下一个字还没有说出来，颜玦的左手开始缓缓松开，整个身体眼看着就要坠下。
如果从这个高度坠下，别说他现在的实力，哪怕是从前的破云境，也要死的连骨头都看不见！
伶舟瑕面色剧变，已经松开了一只手就要跳向颜玦。
但是已经晚了，颜玦的左手已经松开了。
不、不要！
电光火石之间，颜玦右手从背上拔出天誓，猛地一把插进山壁上。
“看来，我要提前用剑上山了。”颜玦抬头虚弱着笑道。
伶舟瑕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嘴上却冷声说道：“身子弱不知道往我这边靠一些？否则你想死我也管不着。”
爬山是个体力活，用剑上山虽然会让难度减少很多，但相对的，费的力气也要增加很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剑的，好在天誓锋利无比，省了颜玦不少力气。
颜玦握着剑柄走在前面，伶舟瑕则是默默跟在了他的身后，她在想如果有下次，自己一定能拉的住他。
一步又一步，他们这是在名副其实的登天，从开始的一个时辰或者几个时辰歇一次，到现在的每走几步都要歇息一次。
颜玦靠着山壁，反射性的摸向自己的腰间，但发现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火甲虫，没有了干粮，苦笑了一声，抬头顶着风雪看了看依旧不见终点的高峰，又看了看脚下白茫茫的一片，甚至连别的山峰都已经看不到了。
他的心有些动摇了，自己真的能爬上去吗？这座山上真的有自己要找的东西吗？就算找到了，自己又该如何下来？
“喂！你又发什么呆！”跟在后面的伶舟瑕看他停住不动了，连忙喊道。
这种时候居然发愣？
颜玦这才回神道了声抱歉，然后又开始了自己的攀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颜玦的双手开始颤抖，尽管越往上他们休息的频率越来越多了，但他的体力已经早就用尽了，没有吃的没有水，已经三个时辰了。
天色转暗，眼看着第四天即将过去，他们还没有找到能休息的地方，而且依旧看不到山的尽头。
“坚持一下！前面就快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伶舟瑕发现颜玦停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赶忙喊出声，生怕他就这样昏厥过去。
一番努力，总算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找了一个面前可以休息的地方。
“呐，给你。”伶舟瑕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递给颜玦。
颜玦勉力睁开了拼命想闭上的眼皮，看了看伶舟瑕的手心：是一点干粮，大约只有两口的样子。
“我身上还剩下一点，虽然不多，你凑合着垫垫肚子吧。”
颜玦想摇摇头，但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已经吃过了，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赶紧吃了吧，明天莫要拖累我。”说罢，她就把干粮强塞到颜玦手里，转过身打起坐来。
颜玦无奈看了看手上的干粮，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啊。
张开嘴合着一口雪费劲的吞进去，颜玦挣扎了片刻，但还是晕了过去。
“喂，你！”
伶舟瑕听到动静，匆忙赶过来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扶起他靠在一旁的山壁上，然后用手探了探颜玦的脉搏。
这！
脉搏微弱，心跳紊乱，血液的流动近乎慢的让人难以察觉。
这是小病？这他妈是小病？
伶舟瑕有一瞬间几乎想怒骂出声，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伤感。
为什么一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明明满身的内伤还没有痊愈，明明五脏六腑已经逐渐失去的升级，明明心脏都已经快停止跳动了，他怎么还能每日装作没事的样子！每日说着笑着甚至还要战斗着……
一个人背负的东西要有多少，才能把性命提在手上砥砺前行。
伶舟瑕双手按住颜玦的胸口，拼了命的输送着内气，嘴上不停的喃喃道：“你可不能死啊，否则我陪你上山又有什么意思，我欠的帐还怎么还！”
她慌了，除去为了国家人民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到慌乱。
“混蛋，混蛋！”
没有人会知道，漫天的风雪下的某一处断崖上，会有着这样一副令人绝望到悲伤，却极有美感的画面：四千九百丈的高度，一个已经快要没有生机，像一朵雪莲一般沉沉睡去的少年，以及一个守在少年旁意识模糊但却不敢睡去的绝世佳人。
卿守玉城复年年，云月何时俟人归。
……
天很冷，人心不冷
清晨醒来看着倒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他知道，一定是她救了自己。
紧了紧她身上的衣服，看了看头顶，今天的风雪好像小了一些，竟然已经依稀可以看到峰顶了，再过不久，他们就能上去了。
“唔……”似乎是颜玦太用力了，身边的女子开始慢慢醒来。
伶舟瑕慢慢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对上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和某个时候一样，这双眼睛还是那么的沉静、温柔。
“你没事了？”话刚出口伶舟瑕就后悔了，那种伤怎么可能没事。
但如她知道的，颜玦还是开口道：“没事，没什么大碍。”
“……”伶舟瑕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但这次却没有说颜玦什么，只是起身淡淡道：“希望那个什么夏雪蓂荚，真的有用吧。”
“会的。”颜玦笑着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随后指着上面说道：“你看，我们就快要爬上去了。”
伶舟瑕抬头看了看，果然，昨天天太暗、风雪太大，今天已经能看到山巅了。
“你还能行吧，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取到夏雪蓂荚了。”颜玦对伶舟瑕说道。
伶舟瑕眉头陡然一皱，这说的什么话，她不过是内气消耗过多罢了，今天已经好很多了，反倒是这少年自己的身体。
平时说她倔，但最倔的还是他自己吧。
“你少说两句剩点力气吧。”伶舟瑕翻了个白眼，拔出自己的剑，开始了最后的攀登，她现在只想尽早爬上去，得到那夏雪蓂荚。
“好叻。”
不得不说，昨天的休息让颜玦精神好上了很多，他有信心在两个时辰之内爬上这天底下最高的山峰。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
（一个人背负的东西要有多少，才能把性命提在手上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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