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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巫呢?大巫安在?!”

        夜深人静,  这声惊呼就如厉鬼哭号,  让人毛骨悚然。殿内烛火亮了起来,  不多时,  那身穿巫袍的女子被请进了寝室。

        看到那女子脸上诡异巫纹,齐侯才松了口气,  也不顾只穿着中衣的狼狈模样,  急急道:“大巫,  吾又梦到了失足跌入深涧,  粉身碎骨,  这是预兆?”

        面对一脸惶急的齐侯,  楚子苓只是静静道:“君上当知,吾不善梦占。若无法安睡,  可施针刺鬼。”

        “快刺!”齐侯一口应下。这大巫十分灵验,  就是不愿占筮,  然而此刻,  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晋军一路跟随,攻破了马陉,  长驱直入不愿退兵,  如今竟是兵临城下,意欲灭国。身为国君,  齐侯焉能安睡?只是他不愿吐露心中惶恐,  夜半惊醒,也只是招来大巫。若非恶鬼缠身,又岂出现有诸般症状?

        楚子苓可不管对方的心态如何,  只微微欠身,从药箱里取了一枚安神香,置在炉中,待青烟腾起,方才取针。夜惊之症,需用泄法,刺神门、内庭、心俞诸穴,楚子苓手上极稳,不紧不慢的行起针来。

        先是疾驰五百里,与晋军交战;战败后逃了三天,才被人救出;在晋垒炫耀一场后,率军归国,又行四百余里。这样高强度的军事行动,以及多变且激烈的情绪,足以拖垮一个人的身体,何况还有近在咫尺的威胁。思虑过伤、心神不宁,导致火积痰郁,才出现多梦善惊的症状。楚子苓自然可以为齐侯行针安神,但是想要祛除病根,还需要解燃眉之急才行。

        本就闭着目,又听那古怪咒词喋喋不休,齐侯渐渐放松了精神,似被青烟笼罩。过得许久,大巫停下了手上动作,轻声问道:“君上可好些了?”

        齐侯躺在榻上“唔”了一声,突然道:“鬼可除了?”

        看着那男人又是焦虑,又是渴盼的眼神,楚子苓轻轻摇了摇头:“此刻民怨四起,鬼岂能消?”

        “民怨……”齐侯喃喃重复一遍,捂住了双眼,“是吾之过。”

        他该等楚国一同出兵的,他该稍加收敛,只攻鲁国,他该在对阵晋军是沉稳有度,稳扎稳打,他该拒敌于过门之外……一国之君当做的,他全未做到,害得敌人侵入国境,威胁社稷,眼看要遭灭国之祸。

        看着那男人满面的愧色,楚子苓在心底轻叹一声。这位齐侯虽然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但是为人率直,知错能改,在君王身上也是难得的品质了。

        “吾当求和吗?”齐侯突然问道。

        “此国事,当与诸大夫议。”楚子苓直言道。

        “也许割地求和,能解此祸。”齐侯却暗暗下定了决心。他终究不是桓公,没有那等雄才伟略,与其惹得恶鬼缠身,民怨四起,还不如先退了晋军再说。

        下定了决心,又疲劳过度,片刻后,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楚子苓则悄然退出了寝室,刚过寅时,夜色正浓,她却没有丝毫睡意。谁能想到,一场气势汹汹的征伐,最后会闹成这幅模样呢?也不知晋军能不能接受求和,毕竟郤克所为,已经远远非“礼”的范畴。想要擒获国君、追击四百里不依不饶,这分明是私怨,又岂是求和就能平息的?

        “子苓。”

        廊柱旁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不用抬头去看,楚子苓也知道是谁在唤她。因为御车出入晋营有功,田恒现在也成了齐侯亲卫,不过此刻出现在这里,可不单单是为了拱卫君前。

        快步走上前去,楚子苓笑了笑:“让你久候了。”

        田恒面上却无笑意:“君上如何了?”

        “无妨,夜惊罢了。”顿了顿,楚子苓轻声道,“君上决意求和了。”

        这其实也是田恒说过的,如今唯有割地求和,方能保住国家社稷。只是齐侯之前一直放不下颜面,一直退了四百多里,眼看都道国都旁边了,才下定决心。

        田恒闻言也松了口气:“如此就好,我会想法入使团,促成此事……”

        楚子苓一惊:“议和不是上卿的事情吗?你何必涉险……”

        见她担忧神色,田恒笑笑:“只是议和,比上阵轻松多了,不必担忧。”

        这可不是什么安慰的话。楚子苓还想说什么,田恒已经退了一步,低声道:“时辰尚早,快回去歇息吧。”

        那神色间,竟又恢复了往日疏离有礼的模样。楚子苓抿紧了嘴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当日离散重逢时,他明明还是担心自己的,那怀抱的温度至今犹在心中。可是之后一路奔逃,日日相伴,反倒没了当日的亲昵。难道那日是她心情激荡,生出了琦念吗?

        心中说不出的失落,楚子苓却也不愿在此刻露出端倪,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去。

        看着那如往日一般沉稳的身影,田恒足下一顿,方才跟了上去。现在子苓又一次成为了君侯的座上宾,且深得齐侯信赖,一个大巫,怎能与男子有染?哪怕他知道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也要避开些距离,免得子苓遭人非议。

        只是回到临淄呢?难道她又要入宫,陷入尔虞我诈中吗?他拼上性命出征,一次次历险建功,为的可不是这个。也不知那海滨之约,还能否实现……田恒的脚步又放慢了少许,看着那前方那纤细窈窕的身影,握住了双拳。

        第二日,齐侯一醒就招来了众卿:“寡人欲退敌,诸君可有献策?”

        国佐立刻上前:“臣请以纪甗、玉磬为赂,向晋请平。归还鲁、卫土地。”

        这可是大大的让步,纪甗是当初灭纪国时得来的宝物,玉磬也极是名贵,更别说割地了。然而齐侯只一犹豫,就点了点头:“依卿所言,寡人已是尽心,若晋不从,惟有战耳!”

        这一声怒斥,倒是仍有强齐的傲慢和自尊,国佐躬身称是,选了田恒为车御,前往晋营。

        登车之后,田恒低声道:“国子此行,当振齐国之威。”

        国佐一愣:“此去乃是请平,怎可妄动?”

        割地献宝,也少不了田恒的谏言。国佐正是从他嘴里得知齐侯想要求和之事,才能在众卿中脱颖而出,谋了这差事。

        田恒轻叹一声:“只怕鲁卫想平,晋国不允。若是晋人出言不逊,还请国子当断则断,当走则走。”

        这可跟君上的期盼大相径庭了,然而国佐也非凡俗之辈,略一思索就点头应下。到的敌营,奉上礼物,果不其然,郤克并不笑纳,反倒想让齐国叫出齐侯之母为质,并且将齐国垄亩尽改为东西行,方便晋人驱车攻伐。

        这等条件,焉能应允?国佐勃然大怒,指斥其有失礼仪,违反王命,若是如此,晋侯怎能成为诸国盟主?

        国佐本是齐人,一番言词自是文质彬彬,又透着凛然不可侵的大国气度。闻言郤克也是动怒:“若吾不允,汝能奈何?”

        国佐面色一沉:“元帅若不允,吾等当收拢参军,背城一战!”

        说罢把礼物一抛,转身而去。

        出了晋营,国佐一腔怒气才稍稍平息,又暗自懊悔,如此岂不是再难讲和?

        田恒却迎了上来:“国子谈不妥吗?”

        “郤克欺人太甚!”国佐一想起那离谱的要求,又怒气冲冲重复了一遍。

        田恒听罢点了点头:“请国子登车。”

        “真的要走?”国佐问道。

        “徐行即可。”田恒一笑,并不担忧,载着国佐返回。

        这一走,就走出了十里,眼看城墙在望,国佐叹道:“此行怕是无望了……”

        正说着,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见一辆轻车追了上来,驾车者跳下车,拉住了马头:“国子何必匆匆而去,请回营再谈!”

        国佐瞥了田恒一眼,却做出不愿归去的模样,还是那御者强行拉住了马,请他调转方向回到营中。

        自此再见,郤克的表现就温和多了,直言:“克恐获罪于寡君,不敢轻允,但是鲁、卫大夫皆请平,吾亦不能违,就依国子之言吧。”

        国佐大喜,立刻与郤克歃血为盟,立下了誓书。鲁、卫讨回了失地,晋国也免除了齐楚结盟之患,称得上皆大欢喜。

        看着盟誓的几位君子,田恒也微微松了口气。这场大战,终归尘埃落定。齐国虽然没能获胜,但损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之后怕是要等楚国的动作了,只是与晋结盟,怕是强楚不会甘心情愿,之后齐国局面,怕又要出现变故了。

        复杂思绪只是一转,那道倩影又出现在脑中。田恒皱了皱眉,回到临淄,还要想想法子,让子苓离开才好。

        只是他未想到,先说出这话的,却是子苓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特别沮丧,第一次写言情,以为收订比会好一点,盗文会少一点,但被事实打了脸。其实作者后台能查出读者的订阅章节和比例,只是从来不说这事,没想到只订两章的人也会冒出来喷我。讲真,买资料书的钱,都远远出你订阅的花销了吧?

        看着暴跌十倍的点击真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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