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宣雾公子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一身淡青衣袍，他站在门口处，风从院里往外吹，倒将他略显瘦弱的身子吹得飘摇了些，亦添了几分风、流姿态，活像话本里学富五车的清流。
只是……苏月的目光停在了他的脸上。
他以镂空面具遮面，只露出了一双眼和唇，因是逆着光，她瞧不清他的眼，只大概感觉，他的五官应该生得也不差，尤其是一身不俗的气质，便很是难得了。
宣十一既说这人是来送药的，那应是左将军府里的，可她印象中并没见过此人。
但也不稀奇，左将军府里好几百号人。
“这位，想必就是宣雾公子吧。”齐磬率先见礼。
苏月跟着作揖。
宣雾站在门槛后，抖了抖衣袖，回了他们一礼。他身后有一座石刻屏风，上面雕着普通的山水，却因着他的缘故，多了几分清雅。
苏月若有所思。
“我们进屋吧，饭菜已经备好了。”宣十一乐呵呵道。
魏襄一听有饭菜，顿时精神了起来，率先蹿到了前面。
苏月走在最后，见宣雾仍停在屏风前，让着他们先走。
“苏月唐突，敢问公子是谁的手下？”两人擦肩时，苏月轻声问道。
她的视线微微向下，正落在宣雾的衣袍边。
宣雾所着虽然看上去朴素简雅，但这布料却是个金玉其中的，边缘处绣以针脚细密的银线，不夺目，但自有内涵。
“这个重要吗？”宣雾慢慢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些不合他气质的浑厚。
起先她还以为这人也有残疾，或许还是个哑巴呢，结果他的声线竟是挺特别的。
苏月微扬嘴角，“重要。”
宣雾一直没动过的眼珠子转了转，瞧了苏月一眼。
“这代表着，我是应该感谢墨大夫多一点，还是……你的主子多一点。”苏月这话，便已是点明了宣雾身后之人的身份。
能派人过来的无外乎是墨璃和顾无轩，而瞧这宣雾的做派，实在不像是墨璃的手下，倒是颇有些顾无轩这类鼠狼之辈的做派。
宣雾淡淡道：“姑娘聪明。”
“诶，不敢当，女人的直觉罢了。公子这边请。”苏月难得这般故作姿态，还退后一步，给宣雾让出一条道。
宣雾微微冲她颔首，而后昂首阔步地往前走了。
苏月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消散。
这宣雾不是个凡类，且以面具遮脸，也不知是真有丑容，还是故作玄虚。顾无轩既派他来，想必也不仅仅是送个药这么简单，她得防着他才行。
看到她来，齐磬连忙露出笑容，而宣雾则绕道走开了。
一顿饭用得倒也愉快。
虽不是什么上好菜肴，但每道菜的味道和口感还是不错的，还有宣十一亲自酿的米酒喝来补补身子，因而大家都吃得很是满足。
只有一人游离在这融洽的氛围之外。
苏月循着药香走到后院，便瞧到了没和他们一起吃饭，独自一人离开的宣雾。
他坐在药炉子旁边，看着外面的天幕发呆。从后面看去，竟像是在看一副画。
——简陋的小院，单调的景色，和同样显得简雅的背影，若非是宣雾的发带随风飘了飘，怕是真的会让人觉得这是画中景了。
“墨大夫调了新药，你试试看。”宣雾忽然开口。
他没回头，却能知道来人是自己，果然深藏不露。
苏月自觉地上去倒药，自古以来，良药苦口一说从未被推翻，她手上这碗黑得不能再黑的汤药，亦是有股让人难以下咽的味道。
但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一股脑喝尽，还跟个小子一样随随便便地用袖子擦了嘴。
“解药还没研制好吧。”苏月一副不甚在意的态度，仿佛如今身中剧毒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嗯。”
“若我上了山，送药之人还是你？”
宣雾这次没那么快回答，他转过头来，木质面具上似乎散发出了一股很淡的味道，夹杂在浓烈的药香里，倒显得突兀起来。
“山门都还没踏进，你想得却是长远。”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苏月不怒反笑，“有劳宣公子操心，我会努力的，定不让这条好不容易撑到今天的小命，丢在此地。”
她故意把“好不容易”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不就是讽刺么，谁还不会？
要不是顾无轩搞这一切，她会沦落至此，会中毒？
简直不要太无耻。
“那我就拭目以待。”
苏月礼貌一笑，不准备跟他继续磨嘴皮子了。
宣十一在吃饭的时候告诉他们，要想进风罗山，必须手持准入符，而要想获得这凭证，必须去当地的风罗寺里，完成相应任务才可获得。
她和齐磬已决定一个时辰后动身过去，魏襄已经被他们安排好了，先留在宣十一家，若有意外，齐磬的好友会过来将魏襄带走，当然，后面如何抉择都看魏襄的意向。
然而没等苏月走出几步，宣雾又喊住她。
“给你的护心丹你不要乱用，要是……在试炼途中遇到克服不了的危险，那丹药就留着，若你真的逃不出去，好歹还能省下一点灵药，莫白白浪费了。”
苏月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护心丹就是方三提到的那个保命灵药，顿时心里不大愉快。
这世上还有这种道理？送了人的东西，还想着能收回去？
苏月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公子放心，苏月懂的。”
虽然宣雾的脸都被挡得差不多了，但苏月好像从他脸上看到了那么一丝笑容，轻轻浅浅，不明意味。
待苏月走后，宣十一才姗姗而来。
只见他径自走到药炉子旁，动作麻利地将药渣倒尽，然后用清水将煎药罐洗净了，这才停在宣雾面前。
他放下拐杖，恭恭敬敬地朝宣雾做了个拱手礼。
“您又何必亲自过来？”
宣雾虚虚抬了抬宣十一的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将军当久了，也想当当普通人。”
是了，眼前这位戴着面具的宣雾公子，正是左将军府里忽然消失了的顾无轩大将军。
宣十一叹了口气，主人的心思，他这种下属又如何能懂，只能闷头做好自己的本分事便罢。
“那您便好好体验生活吧，千万要保重自己。”
顾无轩摘下面具，深呼吸了一口气，淡淡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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