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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100章


有如宝石般粼粼璀璨的的“海”面与上空昏暗幽深的天色形成鲜明的反差。星星组成的“鱼群”在他们的脚边飞速地游动,搅动“海水”形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漩涡。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多面体水晶从游涡内快速地跃至半空,每块水晶中都有极其细微的星光在闪动,随着他们的心跳声忽明忽灭。

        “呵呵,没想到你们还真的能闯到这个地方来。不过……没有那些家伙的帮肋,以现在的你们绝对无法到达这里。想救他们,可是要付出很大的待价。”

        一道蓝色的光刺破铅云投映在海面上,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高大身影。他大半张脸都隐没在灰蓝色蝴蝶形丝绸面具下,只余一双让人看着心底发寒的星空蓝眼睛。

        又是那个男人!于晴苑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心中怒火骤然喷发::“你这家伙究竟是谁?!这一路上为何老跟着我们?”

        “我是谁?呵,你心里真的没数吗?”

        “抱歉,我对猥琐跟踪狂半点兴趣没有。”

        男人毫不在意她的态度,自顾自地继续说:“你的确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的父母,还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对了,你母亲还在我的语言攻势下产生了要抛弃你甚至杀了你的想法。那一次差点就成功了,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你……在胡说什么?我父母认识你?”于晴苑大脑思绪瞬间变得恍惚甚至略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镇静:“真是好笑。以我母亲的精明私自的程度,区区一个你能对她产生多大的影响?她不过本身就有这样的想法罢了。当年的她并没有多爱我的父母,只不过因为怀上了我才不得不选择跟他结婚。生下我后没多久后便完形毕露,只要父亲不在,她就会费尽一切心思去寻找她所谓爱的感觉。这样的人,就算再亲密也不可能影响她多少。”

        “你很了解她……啊不,应该说她对的人生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所以才会……”

        “不管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曾暮言伸手包住身边女孩微微颤抖的手,神色严正专注:“没有谁会一直活在过去,重要的是现在。”

        “哈哈哈,万万没想到这话居然会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戴着面具的男人昂着头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笑声,“明明你才是他们中受过去影响最深的人,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死在荒漠里的父亲了?”

        “他永远都在我的心里,没有一刻忘记过。但着不代表我要背负着过去而活。”

        “说得如此大言炎炎,表面装着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实际上的你却一直都很痛苦。不然也不会性格大变,不是么~?”

        于晴苑用力抓紧曾暮言的手,挑起眉:“你这人真可笑!谁还没有因为在生活中获得些什么而产生变化。有的人可能小时候活泼好动,长大后变得稳沉不爱说话,这是非常正常的事。再说了,一动不动的不是人而是王八~”

        “晴晴,说得好!”听到这里,毛芸云伸出双手用力拍了几拍,用古怪的语气开怼:“这位先生来来去去说的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该不会是已经没招了吧?哎呀,如果真是这样,不如我给你支几招?”

        “倒还忘了你?那把弓箭用得可还趁手?就没让你想起来点什么?比如被敬重的人用弓箭指着胸口的时候~?”

        “哈,看你是真的黔驴技穷~老实说,当我拉弓射箭时脑子里并没有想那么多。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我脑中不自不觉地就浮出她的影子。不过很奇怪,我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痛苦,所以你不用白费心机帮我追忆过去了。”

        “芸云,他不是单是想帮我们追忆过去,多半还是想绕乱我们这些人的心神。但我觉得……”乐云崖发现那人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位于白色石岛上的女神像,左手五指紧捏成团。他心中似乎感悟到了什么:“活在过去的其实应该是那位先生才对。”

        青年的身体因他的话而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回过头:“要说起来,你的过去比起在场的其他人都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犯罪份子而已,有什么好去记住?”

        “他的确是不可饶恕的犯罪,但……也是我最崇敬的对象。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以他为目杯不停努力着,直到那件事的发生。要说他的行为对我完全没有影响,那是自欺欺人。但诚如暮言所说,没有人能一直活在过去,我也是一样。”

        “……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很对,可我还想问问那位与你有差不多经历的小姐,还记得那个生来不幸的少女杀人犯吗?”

        华妍的心脏猛地跳了几跳,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阁下的这种言语挑衅色行为真的让人很不齿,若是我不理会不回答,你一定会认为有机可趁。她与我虽相处的时间不长,还做出了那种人神共愤的事,但我不会否认曾与她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我不确定自己能否一直记得,但至少现在她还在我心中。”

        男人听着她的回答,摩挲着手中用大量海蓝宝拼接而成的法权。他戴着血色丝绸的手套抚过法杖上端十字架,绷着唇好似着极力忍耐着什么。梁意薪双眼微眯,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他抢先一步。

        “医院地下那些实验体,你也看到了吧?”

        “阁下说这话,想必和你很大有关联。做这种事不怕遭天谴吗?”

        “真要说的话,我也只是提供了一个场所。但真正动手的是你的亲大哥~”

        梁意薪身体因难以置信而不受控制地抖动,他回想起兄弟俩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越想越觉得可怕。但为了不让眼前的男人看出什么,他还是故作轻松地开口:“你可真会编故事。还是阁下想说,我之所以找不到我大哥的踪迹,是因为他躲进了这个游戏世界?”

        “是与不是,等见到他的时候再问也不迟~哦,对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们不会还觉得这是个游戏?如果真是这样想,那接下来可是要吃大亏的~在智魄的那层不过是小打小闹,到了这里再不认真,可是会真真切切地丢命哟~”

        身披斗蓬的青年男子简单地挥了挥手中的法权,六人面前的多面体水晶立刻应声而碎,从中飞出一团团灰白色的云絮状物质,它们在半空中转了几圈,随后变成他们最熟悉的样子。

        “好了,开始吧~这次的可不再是你们心中的黑暗点投射的虚影,而是他们实打实的魂魄。说起来抓住它们可费了我不少功夫,有些不听话的还用了点时间去驯服,从结果来说还算让人满意。我再好心地重复一次,各位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不然被死的人……也不是死,只不过获胜的一方,能取得身体的支配权。也就是说输的人的灵魂……会灰、飞、烟、灭~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你们带来的小家伙就先去一边休息,说不定待会遇见的会是一个全新的主人。”

        伴随着他尾音落地,“海”面上乍起一只只晶莹的泡泡球,将旭晖它们圈禁于其中并带着它们穿过铅云越飞越远。

        青莱试着用身体去撞破泡泡却被柔软的内壁弹得眼冒金星,它拔出一根羽毛将其掷出,又被内壁上附着的力量反弹回来,还连带着把它摔了个屁股墩。小黄鸡摸摸凌乱的呆毛,斜眼注视正用爪子好奇地摸来摸去的玉轮:“你别老顾着玩,快想个办法让我们回去帮晴晴他们。”

        “帮?有什么好帮?他们又不是搞不定。”

        “若说从前的话自然没问题,但那家伙改造了那些人的灵魂。况且晴苑、暮言、云崖、意薪都要切实地面对自己的至亲之人,跟之前的情况可是没法比。”

        “可就算这样,你真去了也未必能帮的上忙。还不如……”

        旭晖本正将注意力放在下方若影若现的菱形黑白岛,忽然感应到身边投来的视线。它抬头望向用爪子摸着下颌的玉轮:“你这样盯着我,我也没法知道你的想法,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老伙计,我跟我一起下海……啊呸,不是,不是!我们一起潜到下面的海里去,只要能唤醒那两位,接下来就好办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我不喜欢毛皮被打湿的感觉,难道就没点别的办法?”

        “没有。再说这泡泡很坚固,就算现在把你一巴掌拍下去,它也不会有半分破损。”

        旭晖将眼睛瞪得溜圆:“你是不是傻了?忘记海里是他的主场?!要是被发现一切都完蛋!”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话说你怎么变得磨磨唧唧?去还是不去,给个准话!”

        “我当然……”

        “让你去就去,磨磨蹭蹭也算是个男人?”阿茆听不下去,猛地上前把它直直地朝下一撞。末了还心满意足地拍拍爪子,低头看着下断下坠的旭晖:“看,这是多么完美且符合物理规律的运动~”

        “这种时候果然还得是阿茆你出手。等接近他俩,我会发信号过来。”玉轮朝它们摇了摇右爪,足下运气飘飘忽忽地向“海”面飞去。

        “接下来……还是先解决你。”

        阴冷的风杂夹着一丝不易觉查的血腥味。戴带丝绸面具的青年满意地盯着那六人吃力攻击的窘样看了一会,转过身飞到那尊六翼男神像面前。他手指轻抚过宝石权杖,对上那双没有生气的灰紫色眼晴,发出一阵低低的晒笑,却未注意到神像的脸上浮出的不是惊恐的神色而是从容淡然,甚至隐约有些兴奋。

        于晴苑进攻的动作因身上越勒越紧的“绳索”而交得缓慢且迟顿。她本以为至多十招之内就能赶走面前令她无比厌憎的女人,可却事与愿违。她身上之前粘到的彩色沙粒不知什什么时候连接成串,像蔷薇的茎蔓一圈圈地缠在她的身上并不断收紧。零星血珠从皮肤的红痕缓缓渗出,一滴滴坠入“海”水。

        “我的女儿,你这样就不行了?”有着棕色大波浪长卷发的美艳女人轻舔着长有血红色长指甲的手,灰白色的脸上满是恶意:“既然如此,那就把你的身体献出来如何?反正那是我给予你的东西,现在还给我也是理所应当。”

        “你这副难看的嘴脸真是到死后都不曾改变……从大到大,你有认真养育过我么?就敢在这里放这通屁话!”

        “凭我是你的妈!你就必须乖乖交出来!!”

        女人将长满利爪的手伸向面前的骨肉血亲,动作麻利到没有半犹豫迟疑。于晴苑抬起握刀的手,可却发现自己竟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眼看那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瞳色在未知的力量催化下一瞬转为大海般的蔚蓝色,紧按着一股水浪涌起挡在她面前,构成一道防卫的屏障。趁着这个功夫,她果断抬刀劈断那只伸来的手,而后刀锋一转划过女人的胸膛,只听类似金属碎裂的脆响声而过,女人双眼大睁,整个身体慢慢虚化,成为星状的灰白色光点逐渐散去。

        于晴苑大口喘息着将刀重新化为手镯,眼中的蓝色已如数褪去,只留下些许微芒。她深切地注视着眼前的灰白色的星尘碎屑,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疼痛。女孩嗤笑一声,摇摇头正要离去,一声清脆而熟悉的鸟鸣止住了她的脚步。

        殷红色的血滴沿着肌肉饱满的手臂没入“海”水之中,尽管已快到极限,曾暮言依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捏紧手中的陌刀,大脑飞快地思索着两全之法。就在这时,眼前本已停止进攻的阴魂忽然再度抬手,看似要发动新一轮的进攻。他咬紧后槽牙举刀对准他,却迟迟拿不定主意砍下去。

        陌刀周身泛起青白相间的光泽,同时还发出一阵醉细微的轰鸣,好似在催促他快点下决断。在他游移不定之际,那个与长相相似的中年人突然朝着他手中的刀狠狠地撞了过来,速度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怎么长大了反而爱哭了?我……我还是喜欢那个……爱和我争执的孩子……”中年男人没有血色的指尖轻抚过面前人的脸颊,身体正一点点散入空中:“这么多年不见,你好像变了不少。”

        “爸……爸……不、不行,你……你不能……”曾暮言握刀的手抖得相当厉害,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一点也没注意鲜血正一点点涌出:“我……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不能就这样……就这样……还有妈妈、妈妈她这么多年一直都……一直都在……”

        “我也有好多话想和你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暮言,你要记得永远做一个正直的人,好好地照顾你的母亲,对不起……”

        中年男人的身影就这样慢慢散去。曾暮言张嘴发出一声刺破云宵的痛喊,匆匆把刀收回指间,疯了似地去抓那些灰白色的“星屑”,却始终是徒劳无功。他跪倒在“海”水里,双肩无力地不停颤动。

        “暮言,接着这个!”粉色的鸟影从他头顶方向掠过,它调整松开爪子朝下丢出一只细口长颈水晶瓶,使它刚好能落入他的手中。

        带着灼热感觉的朱红色箭矢穿过女孩灵魂的中心处,穿过层层铅云后在半空炸开灿烂的烟花。毛芸云眼中带泪,放在弓箭上的手依旧在微微发颤。良久之后,她从喉间挤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意收起弓箭,望着周遭的“星屑”陷入迷茫状态。

        “给你。”从“海”里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毛爪子,掌心躺着一只细口长颈水晶瓶。女孩僵硬地转动脖颈:“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有点眼熟……”

        阿茆的大脑袋同时钻出,甩了甩水:“从蕴秋那儿拿到的。把魂屑装在瓶子里,过段时间她的灵魂就能复员,还有重新投胎的可能。”

        “那就好……”

        “这么有气无力的可真不像你。看你身上这么多血,被她伤得应该不轻。正好过来时,蕴秋老头给我塞了些药,现在先……”

        “我没事,是那些串起来的彩珠弄的。”

        “那你……可别告诉我是后悔了。”

        毛芸云无力地牵了下嘴角:“我刚才只是在想,为何一定要这样。不管是她还是我都不该被这样操弄,尽管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是因为你和她曾有过一段愉快的时光,才会生出这样无用的感概。但我想说过度的仁慈就是一种懦弱,不管对你还是他而言都是如此。”阿茆扭过头看向乐云崖的方向,神色少见得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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