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皆为重逢
那三人走近大门正中，齐齐转身。
青衣中年男子上前作揖恭敬道：“叨扰了，在下中海锋家军师，锋正清。今日陪同锋妄城主前来风月想拜见萧家家主，烦劳诸位帮忙通报。”
萧思玥什么也没听到，她仍旧难以置信地看着中间一言不发的男子。
他身材高挑，马尾高束黑发垂于腰际，看着她礼貌地勾勒着嘴角。
她想他面容其实几乎毫无改变，仍是多年前她记忆中那个丰神俊秀的模样，有着一双明亮但淡然的桃花眼。
可周遭气质却变了很多。
过往她一直觉得锋妄是个不顾天不顾地的少年，眉宇中尽是洒脱，何时何地她都能被他与生俱来的的傲然自信所震撼。
可五年之后的他却敛去了那不可一世的傲气，更多的是兰芝玉树，如切如磋，总是给旁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感。
片刻宁静后，锋家军师又对着萧思玥礼貌地补了一句：“之前锋家应有书信告之贵府，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啊……”萧思玥突然回神，甚至有些想扇自己一巴掌，“失礼了锋……军师大人，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她主动上前几步，作揖道：“小女萧家少主，名思玥，奉家主之命前来迎接锋城主。”
中年军师礼貌回道：“原是萧少主，久仰。”
萧思玥温柔颔首，她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客套场合。只要别让她对锋妄，她觉得这不就走个过场，没什么可特地为之上心的。
可让她对锋妄真是要了老命。
不可能问候过对方副臣后就不问候正主了吧？她一个少主难道能逃过和锋城主问候的？传出去不知能被世人笑话多久。
萧思玥暗自屏住了呼吸让自己冷静。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抬头直对着锋妄道：“这位想必便是城主大人？”
锋妄比她高了近乎一个头，略微低头回复了她的目光，四目相对。
那双眼中仿佛有星辰闪烁，熠熠生辉。
萧思玥看着对方纤长鲜明的睫毛与瞳孔中的倒影，胸口仿佛有一只小兔子不听话地蹦跶着，一直不停。
为什么不能跑呢？她想若是能跑，她一定当即跑回木苍抱着亦双大叫。
“在下锋妄，幸会。”
他朝她颔首笑道。
萧思玥笑得有些僵硬，生怕对方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往年的她还是个小姑娘也从未敢正面与他对视过。若是她到他擂台早了几分，便会瑟瑟地先躲在角落以免他发现；看见他取胜了也是拉着家中长辈转身就跑，一点让他认出自己的机会都没给。
除了看着他为他鼓掌惊呼，她从未让自己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所以这不算初遇的初遇，对她而言可谓难上加难。
她努了努嘴，终于憋出几个场面词：“……久仰中海城主大名，今日得见，真乃小女之幸。”
她觉得自己十分真诚，但胸口真的快要炸开来，来不及等对方回应便赶忙转了下眼神到另一人上：“这位小兄不知是——”
“少主唤一声小谢便可，”那少年猛地对她抱拳道，“在下乃城主的贴身护卫。”
或许是暗卫本能，北一在思玥身后下意识打量了下对方。
“如此，幸会。”萧思玥努力地扯弄着嘴角。
那胸口的小兔子还是万般地不听话，她赶忙转过身轻喘了几口，想要稳住它。
“家主如今正在主殿中等待诸位贵宾，请随小女来。”
她只觉得嘴角都笑得僵硬，稳住心跳便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却还是要迈步向前。
她当年在擂台下是能毫无忌惮为对方助威喝彩尖叫之人，现在连多说一句话都得鼓起莫大的勇气。
小青与北一为她让出路，而后让锋妄紧跟她之后，二人则退到与城主所带二人同等位置上。
于是锋妄紧跟着萧思玥仅有两步之遥，其余四人离得颇远，就这样进了萧家的庭院。
与整个风月城一样，萧家的小道上也铺满了落叶，不时有枫叶坠下，美不胜收。
萧思玥心跳一直停不下，便暗自想拉开与对方的距离，甚至不时还故意加快了几步。
枫叶划过她的裙摆，又随之坠落于地。
不过她虽有刻意拉远与后方的距离，但锋妄似乎无论如何都能被轻描淡写地追上她，二人间永远只相隔两步，不多不少。
什么意思……？
萧思玥紧张地手指都在颤抖，不自觉地握住了拳头。
她虽不能和他在修为上平起平坐，但好歹是个三行皆修的奇葩，五感通识远胜于常人。就这两步之遥的距离，她连对方呼吸和心跳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她非但没能冷静下来，反倒变本加厉了。
开局不过半柱香的萧思玥有了几分动摇。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像她往常那般冷静，能否理智地将他当作简单的萧家贵宾之一来谈生意？
毕竟仅是单纯地接待引路，她心跳都能耗费半日都稳不下，让她与他坐下来商谈百草院之事，她怕自己会命绝当场。
而正当她思绪精彩纷呈之际，一阵轻灵的感叹让她又是一阵汗毛竖立。
“多年未见，风月之秋还是如此美焕。”
这是在和她搭话吗？
萧思玥脑中天人交战。
要回吗？得回吧？否则对方难道不会觉得她粗鲁无礼不懂规矩？可需怎么回才算得上妥当？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了无数次冷静别怕，却觉得今生都未曾如此紧张不安。
“锋城主……”她终于逼自己开了口，“之前来过风月？”
萧思玥刚开口便后悔了，人肯定来过才会如此感叹，更何况她不是早知道他曾来过吗？
那个为了她冲下擂台而失利，最后又坦然离去的少年。赢得尽兴，输得潇洒。
他在枫叶中离去的背影突然又浮现在她脑海中，在过去八年间，她无数次的回想都只觉得欢欣，现在转瞬的忆起却都觉得忐忑。
相比之下对方却是极为淡然，随意道：“是，曾参与风月主城武斗。”
萧思玥觉得无数个自己在撕裂。
她一边希望锋妄能一眼认出自己就是当年他救的那个小姑娘，是永远在他的擂台下为他助威的后盾；一边又希望对方永远也不知道身为萧家少主的自己对他有着这番莫名的憧憬，永远不要因此而对萧家有何成见。
嘴角打着颤，她却没能开口。
“八年前，不知萧少主当时是否在风月城中？”
前方人良久未回话，锋妄便又补了一句。
萧思玥明显踉跄了一下，赶紧把自己稳住。
她欲哭无泪，好不容易稳住的步伐有些虚浮。
可不过瞬间，她便做出了抉择。
“抱歉……”她深吸口气，咬紧了牙关，“时隔多年，有些记不清了。”
“是吗？”后方传来的笑声带着些洒脱之意，“失礼了萧少主。锋某看您面容总觉有几分熟悉，所以想着是否有幸在当年风月决战中见过您。”
萧思玥直接停住了脚步。
锋妄包括后方四人皆是一愣，也随着她停了下来。
……
为什么要停下来？
她只是被吓傻了一瞬，思绪和脚步都自行停止，却没想好要怎么圆这个意外之举。
六人均停在原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可无论如何，萧家的场面对她而言都比私情重要得多，她觉得自己万般不能暴露自己丢人的过去。
“锋城主说笑了。”萧思玥握紧双拳，强逼着自己停住了颤抖，又带了个格外明媚的笑容回首看他，“大抵是因为小女相貌本就泯然众人，四海皆见，所以才有幸让您有熟悉之感吧。”
锋妄愣了愣，看着她一时无言。
清风吹过，枫叶飞舞于众人脚侧。
片刻后，他突然对着萧思玥笑了笑：“少主大人才是说笑了。您对‘泯然众人’的理解，恐让锋某无法苟同。”
萧思玥直对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顿时怔愣不知所措。
而后她又立即反应过来，猛地转过了身，满脸通红。
“主……主殿已近，我即刻带各位前往。”
说完后她立即一溜烟走出好几步。
她身后五人神色各异，但也随着锋妄跟紧了脚步。
萧家主殿建于庭院中部西位，直面庭中湖与静心亭。萧思玥小时候常坐在主殿门口，双手托腮看太阳如何从风月城边升起。
这一直是风月萧家中最为华丽的建筑，虽然殿中不过就一个大厅供以议会，可在外看来每一寸雕刻都格外精细。
主殿屋檐下有宽达一米的廊画，上刻有三垣四象以敬苍天之浩瀚无垠，紫薇太微天市分散开外，却是四象之一的朱雀栩栩如生刻于大门正中。
锋家军师抬头一望，便感到了几分不适。
朱雀八卦位离，五行主火。以丹药为长的百年世家将其作为图腾本无甚意外，可将三垣也刻于自家主殿外廊上，连紫薇垣也不尊其方位……
大逆不道。
若这是在玄国，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满门抄斩。
“各位小心台阶。”
走在最前的萧家少主回头提醒道。
主殿阶梯虽没圣品楼那般可怖，但总还是有些高度。
“请。”
大门最后一步时，萧思玥退居二位，对着中海的贵宾们弯腰恭敬道。
三位抬腿而入，终于看清了殿中之人，真是颇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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