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顶楼之上
“嘭。”
酒杯掉落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抱歉。”萧思玥赶忙起身，那酒杯直接坠落在了她的裙摆上，“小女可能需失陪片刻，二位慢聊。”
还来不及等两位上宾回应，她便快步下了顶楼。
她真的没办法不多想。作为萧家少主，察言观色读懂对方的话外音是她从小到大的必修之课。
萧家生意有太多没有办法放到台面上明说的东西。无论和谁谈，双方几乎都会拐弯抹角甚至用上旁人难以理解的意向来阐述自己内心所想。
她如果没有多想，以美景代野心，这二人根本不是在聊风花雪月，而是在谈底线与筹码。
而且盛夏之雪……这景指代的根本不是武昌，而是萧家！
萧风月当年因解决鼠疫名震天下，却年仅二十六便香消玉损。可她葬身何处于世人而言至今是个迷，民间传说层出不穷。
有说她葬身于萧家新建成的藏经阁底，被她的养子逼迫致死；有人说她因得罪当年圣上而被其绞杀，被人直接丢下了极崖三千。世人对萧家往事总有数不清的臆想猜测，真真假假难以看清。
可萧思玥知道。萧家为了还原当年家主身殒真相投入了无数，寻遍了整个临国。虽无法寻得她本人的尸身，却验证了民间无数传说中仅有唯一的真实，至今仍记录在萧家的藏经阁中。
就是刚才陈湛提到的——武昌城郊，盛夏之雪。
五百年间，仅有萧风月身死时出现的异景。
如今正当家的少主手有些发抖。
她不觉得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这么多年跟着自己亲爹什么样的人心险恶她觉得自己都算见识过了，哪怕有人告诉她九渊点苍的掌门们脑子抽了要全派下山勦灭萧家，她可能都不会如现在这般心惊。
这二人不同，和她过往面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她疾步下到十二层，幸好宾客并不多。她闪身进一个空着的雅间，关上房门，走到窗前，猛地推开。
“北一二！”她喘着气，大声唤道。
她等了片刻，竟然无人回应，这过于反常。
“北一？”她焦急地又朝着窗外唤了一声。
又是一阵寂静，风声呼啸过高楼。
毫无回应，她索性阖眼平静着呼吸，思索着当下情景。
这二位上宾究竟是？他们相遇一定不是巧合，问题是他们要做什么，又要对萧家做什么。
而且陈湛……像是真想娶她一样，这怎么可能？他哪来的筹码？
“小姐。”
萧思玥霎时睁开眼，发现北儿正单手把着窗沿立于窗外，寒风将她长发衣角吹得狂乱。
“你们没事吧？”萧思玥忙问道。
北儿愣了愣，答道：“没事。”
“真的？”她察觉到北儿的眼神有几分闪躲。
“身体没事。”
“合着灵魂有事？”
北儿想了想，点头道：“我哥被人缠住了。”
萧思玥焦急道：“他现在在哪？被谁缠住了？”
北儿单手指天：“顶上。中海护卫。”
中海城的护卫？
“为什么缠北一？”她急切道，“算了，北儿你带我上去。”
北儿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迟疑。
萧思玥急了。武修六阶才有聚气凌空的能力，四阶小菜鸡顶多能跳到二层，这种高楼对她而言摔下去必死无疑。
“快啊北儿！”
“是……”
最终不敢抗命的少女还是将自家主子一把拉出了楼内，然后搂着她的腰一口气窜上了天。
“阿嚏——”
穿着单薄的红裙美人被冷风冻了个哆嗦。高处不胜寒，十七层高楼的月夜比风月冬日还要凛冽。
这风……萧思玥觉得自己快被吹走了，只得放弃风度，抱紧楼尖圆球，抬头望向夜空。
不仅是北一和锋妄的护卫在空中对峙，还有二人也站在北一的对面，想来应当是陈湛的人？
真是热闹，合着她们在楼里聊，自家暗卫在外面聊？
“北一！”
萧思玥大声唤道。
男子闻声下望，急忙下落到她身边，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吧？”
“你没事吧？和他们起冲突了？”
萧思玥反问道。虽说抱着圆球的姿势有几分滑稽，但说话时的少主气场仍在。
“我……”
北一还没来的及解释，上方三人也纷纷下落漂浮在了萧思玥眼前。
至少三个六阶武修……萧思玥眉头微皱。
“少主大人。”三人齐齐向萧思玥行礼。
“不必多礼。”
三人抬头后，萧思玥确定了其中一人便是白日时与她问好的巨剑少年小谢。另外两人则看起来也颇为眼熟，似乎在萧家主殿中见过。
一少年长相清秀阴冷无言，一女子年纪显长于她，姿色平平却气质出尘。
“萧少主。”女子对她作揖道，“我乃二皇子暗卫，主殿之时未来得及向您问安。”
“无妨，幸会。”
萧思玥对她颇为好奇，竟一时将正事抛在了脑后，打量起了这女子。
最引人瞩目的是她手持的那把剑，剑身无奇，剑穗却华美悠长。
“你是九渊人？”萧思玥问道。
“是，少主好眼力。”女子浅笑道。
萧思玥又看了看她的剑穗：“掌门座下？”
“是，弟子乐菱。”看着对方惊讶的双眼，她直言补充道，“如您所想，小女曾师从令堂。”
“是吗……？”萧思玥喃喃道，“那真是……颇为有缘。”
虽然她脑海中还有无数个问题想问。
比如为什么你个九渊掌门弟子会屈尊给二皇子当护卫？为什么你拿着和娘相近的剑穗却挂着掌门弟子的名号？为什么要在探月楼顶为难萧家的暗卫？你身边的那个男孩又是谁？
她一直记得九渊点苍与萧家理念相近，独立于乱世之外，绝不参合玄临国事，可现下明显不是这么回事。
太多事了……萧家少主觉得脑子快炸掉，应当找时间将他们一一想个明白。
但当务之急，还是问清楚北一之事。
于是她转头看向身边黑衣男子，问道：“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北一你会被他们围着？”
北一正想开口，却被锋妄的人抢了个先：“回萧少主。是这位小兄硬要靠近您们谈话之地，我们觉得不妥，主子谈话岂有我们偷听的道理？所以才起了争执。”
未卜先知？萧思玥微微一愣。
看来她确实小瞧了这二位大人物，也看轻了他们身边的人，萧思玥在心底叹了口气。
无论刚进楼时她想独自登顶，还是方才跑离宴席，其实都是想给锋妄和陈湛留出单独谈话的机会。
只要她不在，两人应该戒备心没有那么重才对。如此她再安排北一或者北儿服下高阶隐气丹靠近偷听，就算是锋妄应该也难以察觉，这样说不定能比她坐在那套取到更直接的情报。
毕竟她虽能猜到这两人话中有话，却很难猜到具体什么意思。
可她却仍然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普通家族门派可能雇不起和北一二齐平的暗卫在高处无人之境与她对抗，但现在她对面的可是锋妄和陈湛，手握中海和近乎一半的临之国。
他们手底下的人能和北一二对敌，实在不足为奇。
“抱歉，是我疏忽了玄临之别。他们不过是按照我的吩咐近身守护罢了，毕竟是和二位上宾出游……”萧思玥故意顿了顿，“至于偷听一词，恐怕过了。哪怕是正式商谈，北一二也会直接护我身后。”
巨剑少年明显被惊吓，皱眉道：“没事，不过这吃饭商谈都在您身后，难不成整个临国都这样？”
乐菱直道：“未曾听闻。”
萧思玥强忍微笑道：“皇室与萧家亦有差别，蛟龙殿在萧家的地位恐超出二位理解。”
她其实在偷换概念，蛟龙殿地位再怎么高，也不会被允许靠地如此近偷听掌权人和上宾谈事，这和堂堂正正站在话事者后面有着本质差别。
不过还好，对方没有追问，仅是闻言噤了声。
“算了，北一二你们之后和这三位保持一致就好。”她叹了口气，“送我回去吧。”
北儿没拐过弯，直问道：“小姐您找我们没其他事吗？”
小谢没啥反应，大姐姐乐菱却立刻暗中握紧了剑柄。
北一是能感应到的，直接一拳敲了身旁妹妹一头，低声喝道：“送小姐回去再说。”
“哦……”北儿摸了摸头。
萧思玥颇感无奈，但也匀出一只手拍了拍北儿的肩，以示安慰。
冷风呼啸，她这才发现自己四肢都被冻麻了，手僵在了北儿身上。
毕竟她只是个小剑修，在顶楼站都站不稳，不得不抱着楼尖圆球才能立住和这几位顶尖高手谈话。
“小姐没事吧？”北一见她愣在原地的双手，忙问道。
萧思玥僵硬地摇了摇头。
朱红色的长裙在空中飞舞，她光洁的小腿不得不裸露在外，被冻了个通红。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萧思玥觉得这真是她陪过最累的客人。生意都没开始正式谈，身体和心灵就遭受到了双重打击。
霎时间，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了萧家主仆三人身后，北一二凭借极强的反应力直接举剑就往后砍去，他们小姐甚至根本没反应过来。
“看清人啊二位。”锋妄无奈道。
他凝气为剑，旁人连剑身都没看见，攻击就在空中被挡了个干净。
这人到底强到了何种地步……兄妹二人目瞪口呆。
“锋城主？”萧思玥这才惊讶着回头。
“萧少主久久未归，二殿下便托我来看看。”锋妄解释道。
他看着抱着圆球的萧思玥样子确实有几分滑稽，不禁勾勒了下嘴角。
“不知少主想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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