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兽图
深林区的热闹持续四天了。
四天前，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一个人类小子，打破了深林区一贯的安宁。
兽族们的生活被搅和得一团糟，它们天天都气急败坏地去追逐这个人类，非要食其血肉才能解恨。
但这个人类狡猾得很，跑着跑着就不见了踪影，简直比跳蚤还蹦跶几分。
一天前，兽族们终于摸清了这个人类的活动规律，开始自发狙击他。
却没想到这个人类还能在树上跳！
简直可恨！
猛兽们的咆哮在深林区中此起彼伏地响起，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时久川在十米高的树上来回跳跃，每一次都能找准结实的枝杈落脚。
被野兽们追了这么些天，时久川将法力聚于脚底的技巧也是越发纯熟。
至少不像头两回上树那样，跳着跳着就跳下去了。
深林区的训练已经进行到了第六天。
无论岚古怎么变着花样来折腾时久川，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句。
第二天时久川就按着原定计划，跑了五十多个来回，把筐子里的石头全部清空，才结束训练。
第三天岚古就让他去招惹猛兽了。
谁想刚到第五天，放了群嘲的时久川居然被野兽们盯上，还没开始训练，一匹狼便摸到他的营地，长啸着呼唤伙伴对他群起而攻之。
好在时久川对林间行动足够熟悉，体力也确实不错。
虽然中途被扑倒了一次，但时久川当机立断，用掉全身的法力弹开了包围他的野兽群，利索上树了。
今天，时久川更是从一开始就在树上没下来过。
岚古趴在时久川的头顶，寻思着要不要教他点新的东西了，不然一直被野兽们针对下去，后续的训练根本无法展开。
“久川啊，今天要不要学点新的？”
听岚古这么问，时久川难得拒绝：“没空。”
岚古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其实我是想教教你怎么隐藏气味，这样好摆脱它们的追击。”
时久川好奇：“为什么？你不是让我被追观察兽族吗？”
岚古微恼：“你站这么高还怎么观察。”他赌气地扫了扫尾巴，“好吧，我承认是我玩脱了，现在需要更改一下计划。”
“你说。”
岚古道：“野兽们追踪猎物，基本都是靠嗅觉，所以你只要把身上的气味盖住就好。”
“嗯。”
“比如在身上淋一桶浆果汁。”
时久川：“……”
岚古见时久川伸手要抓他，赶紧接话：“不过气味也可以利用法力遮盖！”
时久川的手又放下了。
岚古松了一口气：“虽然你现在法力完全不够看，但在林子里就是好取巧。”
岚古低头看了看下方奔腾的野兽，体力跟不上的已经在队尾自行散去。
还剩些体力好的大家伙一直穷追不舍。
岚古道：“久川你可以先环形跑个圈子，把气味都留在这个圈子内，然后用法力包裹全身，快速向一个方向疾行一公里。这些野兽都是没有开智的，最多也就能闻到八百米外的气味而已。”
时久川应下了。
他刚才跑的一直就是圆，因为深林区他熟悉的地方就这么一片，岚古警告过他很多次，乱跑惹到了慧兽是致命的。
两天时间已经足够让时久川记住他踩过的树枝。跳跃中，他脚下的法力突然散去，依旧稳稳落在了下一个树枝上。
接下来的路程，时久川开始分心二用。
一方面仔细每一次跳跃不要失误，另一方面，他按照岚古教他的小技巧，缓慢恢复着用掉的法力。
虽然还没有开始修习心法，但是时久川这六天以来，一直在使用法力。
一天下来，用光再恢复能循环个七八次。
他也明确感觉到自身法力的增长，所以该用的时候，时久川从来不含糊。
在树上又跳了一个多小时，时久川觉得自己恢复地差不多了，便下意识开始加速。
岚古很负责地帮他盯着身后：“再快点，已经甩开不少了，一定要在它们追到气味圈的边缘之前，甩开它们一千米！”
时久川的跳跃更加大胆起来，有时没有合适的落脚枝杈，就双手抓着，荡秋千似的把自己甩到下一个落脚点。
离他跑出来的气味圈边界已经很近了，时久川不由得继续提速，并且开始往下跳落。
时久川在落地的瞬间，爆发了惊人的速度。
法力包裹了他的全身，淡淡的白光在他的皮肤表层流动着。
三百，五百，八百……
一千！
刚好碰到巨石的时久川，靠在绿衣苔藓上疯狂喘气，这一千米的冲刺不仅耗光了他的法力，也吃掉了他大半体能。
岚古在他头上欢呼：“好样的！你甩开它们了！”
时久川只发出了一个气声。
岚古从他头顶跳到他的肩上道：“久川，我决定改改咱们的修炼计划。”
时久川不敢去想接下来还要经历什么。
岚古道：“你刚才的气息隐藏做得很好，这些天下来，咱们聊天的时候，我发现你对一些兽类有了初步的观察和理解。接下来可以进入到模仿的阶段了，咱们……一起去打猎怎么样？”
不怎么样。
时久川觉得这个速度实在太快了，说是揠苗助长一点都不过分。
他道：“岚古，我觉得……我掌握的……没有那么好……”
岚古甩着尾巴道：“我怎么觉得你天生就带了份兽性呢？”
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竟然让时久川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但仅仅是一下而已，他很快就抓不住刚听到这话时候的感觉了。
时久川道：“我听无彻他们说，修炼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太快了反而会根基不稳。”
岚古不以为意：“你都练了八年的基础了，还不稳？”
时久川一时语塞。
确实，他没有先天晶魄，是后天自己修炼来的。
当时的启蒙心法在晶魄凝成后，也依然能起到点效果。
这些年他一直找不到搭档，除了对叙纹疯狂的钻研之外，每天都会定时打坐，重新温习一遍启蒙心法。
这些天的训练量虽然大得变态，但他不仅好好挺过来了，而且还感受到了法力细微的增长。
这或许就已经代表了一些事情。
想到这儿，时久川也不再纠结，点点头答应道：“那就开始模仿吧。”
深林区的大家伙们可以说被时久川招惹了一个遍，这几天下来，时久川细心观察着，也确实有了一些体悟。
老虎迅猛，猎豹矫健，群狼团结……
其实这些动物身上，还有其他的特质。
不过受限于时间，时久川只有感觉，却还没有摸到“悟”的大门。
岚古亦是知道，这些天时久川的进步飞速。
这孩子本来就是个心思深沉的，没事儿脑子里就会想些有的没的的东西。
他观察细致又善于思考，这六天下来的进步已经超出了岚古的预测。
他站在时久川的肩膀上，若有所思地打了个哈欠。
今天晚上就可以教这小子心法了吧。
……
按照岚古的指示，时久川练习了一下以法力遮盖气息的新技巧。
从前在无风林边缘的地方，时久川也打过不少猎，基本的埋伏还是很熟练的。
只是这次，岚古让他绕开了鹿群和马群，盯上了一匹落单的丛林狼。
草丛中，时久川趴在地上，透过缝隙偷窥着，岚古依旧趴在他的头顶。
时久川问：“你说的‘打点新猎物’就是指这个？”
岚古点头：“没错，现在的你去杀食草动物太掉价了，单匹狼又好对付，你还要注意不能让狼群发现，用来练偷袭是最好的目标。”
时久川又问：“狼肉好吃吗？”
“你尝一次不就知道了。”
时久川决定专心打猎。
岚古恢复正经道：“虽然有句话叫做猛虎不与群狼斗，但一对一的话，狼在虎的手上没有胜算。你先想想你这些天观察的结果，然后尝试模仿一下老虎的气势。就算不能一击杀掉那匹狼，也得吓着它才行。”
时久川暗暗回忆着，从第一晚被吃掉的鹿开始，他就一直在关注着人们口中的“丛林王者”。
每一步都有威风凛凛的气势，每一次扑杀都是无悬念的碾压，每一次咆哮都有震天的威仪。
这种生物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
时久川自己没有意识到，他思考这些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在那匹狼低下头放松戒备的一瞬，时久川从草里一跃而出，竟然将狼扑倒了。
他没有利爪，随身的小刀便化作爪子没入狼的咽喉。
可怜的狼还没来得及呜咽一声就断了气。
岚古跳到狼的尸体上欢呼：“干得漂亮！快，用叙纹封住它的伤口，别让血漫出来！”
时久川此时已经回过神，赶紧按照岚古的指示做。
快速一番处理之后，时久川扛着狼小心翼翼地回到了他们的营地。
为了不让肉香飘远，时久川没烤没煮，而是好一番折腾想把狼肉晒成肉干。
抱怨时久川太谨慎的岚古气呼呼在篝火前啃着果子。
但回想到时久川今天的表现，岚古还是非常满意的。
没想到他第一次模仿，就初步具备了“势”。
岚古决心已定，对时久川道：“久川，趁着晚上无事，我来教你心法吧。”
心法？
时久川切肉的动作一停，看向岚古的双眼不自觉亮了起来。
岚古围着篝火转悠道：“人类的心法与兽族的心法大不相同。人类的心法只需要打坐修炼，将外界的法力一点点吸收、化为己有就可以。但是兽族若想进步，需要的是厮杀。”
时久川放下小刀，认真聆听着。
“你的晶魄是后天凝聚的，所以你应该知道，修道者在不同阶段可以使用不同的心法修炼。有些心法只够用到第四境界，有些心法必须从第五境界开始修炼，而有些心法可以从头练到尾。”
岚古橘棕色的脑袋透过火光，毛发愈显鲜亮：“我要教给你的心法名为《兽图》，是可以从第一境界启明，练到第十境界大同的绝世心法。”
时久川插话道：“你今天让我猎狼，就是为领悟心法做准备吗？”
岚古道：“不错，你只有以兽族的思想去领会，才能更好修习这套心法。兽族的自然亲和力原本就比人类要高，只是呼吸着都能缓速进步，但是想要突破，则必须不断掠食杀戮。”
“《兽图》心法更是如此。随着你对兽族理解的不断加深，这套心法会逐渐变为‘百兽图’、‘千兽图’甚至‘万兽图’。一旦心法有所变化，能助你的就不仅仅是通过心法练出来的修为，融汇到心法中的‘兽意’也能让你战力更上一层。”
时久川思考了片刻道：“怎么听起来这套心法像是兽族为人类设计的？”
岚古橘红色的猫瞳映着火光。
他道：“其实种族之间互相学习，本来就很必要。”
时久川深以为然。
岚古小跑两步跳到了他腿上，抬头道：“好了，闭上眼用心感受，接下来我会通过契约引导你这套心法的修习，记住，无论有什么感受，都不要分心，等心法练成之后慢慢跟我说。”
时久川道：“好。”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
岚古也坐在他腿上，垂首闭目。
淡淡的红光覆盖在岚古光滑的毛发上，旁边的篝火被比下去了几分。
时久川放空大脑，在一片黑暗中突然看到了岚古的样子。
岚古在奔跑，时久川抬脚跟上，跑着跑着眼前突然一亮，他进入了白天时的无风林。
就这么跑了两步，时久川便觉得身体热了起来，法力像被什么激活了一样，开始到处流窜。
经脉被无头苍蝇似的法力撞得生疼，但时久川不敢分心控制。
因为眼前的岚古身形飘忽，似乎随时就会跟丢。
直觉告诉他，他必须全速跟紧岚古才行。
说也奇怪，时久川不断追逐着岚古，体内躁动的法力居然平静了下来，以一种独特的循环开始流动。
时久川也没办法分心去记，盯着眼前的小猫一路狂跑着。
余光所视的景色逐渐模糊，似有几道黑影不断闪过。
时久川用耳朵听也知道，是有野兽在他两侧跟着，估计是把他当成预备猎物了。
说也奇怪，时久川一路跟着岚古跑，无心想其他事情，却听出了两侧野兽的数量。
十只。
然后他听到了狼嚎。
虎啸。
鸟鸣。
时久川精神突然一个恍惚，发现自己正朝着一块巨石撞去，脚下居然刹不住，他闭上眼一头撞上了石块。
然而再睁眼，岚古依旧在他的前面，只是他们来到了树梢，在枝杈间跳跃。
跳着跳着，时久川感觉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
他跳得更快了。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深林区野兽最强的大鹏鸟。
岚古跟他讲过这飞禽的厉害，第三天他还跟这鸟玩了一天的捉迷藏。
再快点，再快，再快！
时久川觉得头顶的风在加强，大鹏鸟已经俯冲下来了！
完了！这鸟生性暴烈，不允许自己的空域中有任何活物存在！
时久川心中一颤，仿佛已经被鹏鸟的长喙刺穿。
然而他脚下一空，从十米高的树上掉了下去。
下方是一匹落单的狼。
时久川下意识地就想到今天以猛虎之势扑杀的灰狼。
他如此想，身体忽地充满了力量。四肢化爪，长啸着将狼再度压倒在地。
而他也顺其自然地张开嘴，朝着狼的咽喉重重咬下，撕开了带血的皮肉。
篝火旁，岚古早已经睁开了眼睛，跳开到一米之外，静静等待着时久川结束他第一次感悟。
他看到时久川的身上白光充盈，法力连做突破，越长越盛。
时久川身后的野兽虚影也接连变幻。
先是猎豹，后为群狼，再是鹏鸟，最终定格为了威风凛凛的猛虎。
随着时久川的不断突破，岚古的修为也从蒙慧一阶增长到了蒙慧三阶。
现在是启明三段的时久川，修为依旧在向上增长着。
漫漫长夜，这才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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