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三）
“春生哥？”梅小莹一怔，皱着娥眉想了想，会心一笑：“啊，我想起来了，就是住在我们家后面的季春生！”&1t;/p>
“对，对！”&1t;/p>
“哎，小兰姐，你突然提他干什么？”&1t;/p>
“他就在这里呢？”&1t;/p>
“他在这里？他怎么会在你们丁家大院呢？”&1t;/p>
梅小兰忙道：“他现在是名闻乡里的好木匠，有一手做‘十里红妆’的好手艺，正在我家干活呢。”梅小莹一愣，不高兴地说：“又是‘十里红妆’，你想带我去看他怎么给你做‘十里红妆’吧，难道你真想嫁给那个丁家琪？你呀，一辈子跟着‘十里红妆’过吧。”&1t;/p>
梅小兰心上一沉，感到委屈地嘟哝说：“小莹，干嘛呢，做这嫁妆又不是我的意思，我又没答应嫁给他，你干嘛怪我呀？我是想，我们三人都是从小在一块长大的，他就象我们的兄长一样，我的事……我们可以跟他商量……”梅小莹回嗔作喜：“啊，对，对！小兰姐，你这就带我去见他。”&1t;/p>
梅小兰笑了，一把拉起梅小莹急急跑出门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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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到了收工吃晚饭的时候。&1t;/p>
老厅的工场上，伙计和师兄弟们已在收拾衣物工具，66续续地离去，只有季春生和那个小师弟还在工场上。&1t;/p>
梅小兰拉着梅小莹一溜小跑地过来，叫道：“春生哥！”&1t;/p>
季春生闻声回头，见是梅小兰，连忙迎上前去：“小兰，吃晚饭了吗？”&1t;/p>
“还没呢。”梅小兰微喘着摇摇头，指指梅小莹：“春生哥，你看，是谁来了？”&1t;/p>
季春生皱起眉头，定睛一看，开怀地笑道：“哎，这不是小莹吗？”梅小莹高兴地欢笑起来，点点头道：“是我呀，春生哥，你还没忘记我呀？”季春生朗朗一笑：“怎么会忘呢！我们是邻居嘛，小时候一块长大的，虽然年纪我比你们大了几岁，但都玩在一起，我可没少照顾你们俩啊。”梅小兰抿嘴笑道：“是啊，小莹年纪虽比我小一岁，但她时常欺侮我，每次都是春生哥帮我劝开她的……”&1t;/p>
回想起天真浪漫的童年时代，三个人不由得开心地笑了。&1t;/p>
笑罢，梅小莹凑近季春生，压低声音道：“春生哥，你晚上有空吗？”&1t;/p>
季春生见梅小莹突然严肃了起来，不觉一怔，连忙点了点头：“有空，我就住在丁家，晚上不回去。”梅小莹说：“那……晚饭后你到小兰姐的房间里来一趟行吗？”季春生答应道：“行，可是……我还不知道梅小兰的房间在哪儿呢？”梅小兰思忖着想了想：“春生哥，那……吃过晚饭你在这儿等我，到时候我们来接你。”&1t;/p>
夜阑人静时分，飘忽摇曳的烛光里，季春生听完梅小莹的叙述，犹如五雷轰顶，顿时愣了，目瞪口呆地望着梅小兰，半晌说不出话来。&1t;/p>
默然良久，季春生失神地望着梅小兰喃喃道：“真没想到，原来你在这丁家大院里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这一次……原以为我是为丁家的小少爷娶亲做嫁妆，谁知……又是为了嫁你。小兰，你为什么不早说？”梅小兰含着泪水，痛苦地说：“春生哥，我……这不是我自己愿意的，我……”&1t;/p>
梅小莹连忙劝解：“好了，好了，春生哥，现在怨梅小兰姐也没有用，大家还是赶快想想办法吧！”季春生脸色凝重地说：“依我看，梅小兰不能要肚子里的孩子，要尽快想办法打掉！”梅小莹赞成说：“对，梅小兰姐不能要这个孽种，否则你的这一辈子就完了！”&1t;/p>
梅小兰可怜兮兮地说：“那怎么办？眼看着这肚子一天天要大起来了。再说，我婆婆要是现我打掉了孩子，不知道会怎么恨我呢。”梅小莹气呼呼说：“恨又怎么样？小兰姐，我们今天晚上在这里商量，就是要想办法帮你脱离牢笼，逃出虎口呀！”梅小兰黯然说：“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家回不了，又没亲戚可投奔，就算逃出了丁家也没地方去呀？”&1t;/p>
季春生叹息说：“是啊，如果逃回梅家坞，丁家肯定要向娘家要人。如果想逃到外地去，也得有个存身的地方才行啊。”梅小莹急遽地思索着，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有了，我想到办法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投奔新四军，你们看怎么样？”说着，她把眼光征询似地投向梅小兰和季春生，却见他们俩面面相觑地坐着，都没表态，不禁急道：“哎，你们倒是说话呀，到底行不行啊？”&1t;/p>
季春生摇摇头，叹口气道：“投奔新四军那么容易呀，你知道新四军在哪儿吗？这得有人牵线才行啊。再说，你凭什么让新四军收留我们呢？”梅小莹愣了愣，微微一笑说：“春生哥，小兰姐，实不相瞒，我的一个老师他是我们这儿的中共地下党负责人，我就是他介绍我去参加新四军的。”&1t;/p>
季春生精神一振：“那行啊，你去跟你老师说说，干脆我们三人一起去得了！”&1t;/p>
梅小莹笑道：“春生哥，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哪有那么容易呀。我的意思是说，最近我先去找我的老师谈谈，请他帮个忙。再说，小兰姐的肚子得想办法先解决了不是？”&1t;/p>
季春生心上一沉，面有难色地说：“这事……还是你想办法吧。”梅小莹想了想，凝视着梅小兰问道：“小兰姐，那丁老太婆不是要你去城里买结婚用的床上用品吗？”梅小兰茫然地仰起头：“是啊，我还不想去呢，至今还没答应她。”&1t;/p>
梅小莹敛容道：“不，你一定要争取到这个机会，想办法去城里一趟，到时候我陪你去！春生哥，你呢？”季春生思忖说：“我还是留在这儿做‘十里红妆’吧……”梅小莹赞同说：“对，你留下来暗中保护小兰姐，直到把小兰姐接出丁家大院为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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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丁家琪还在卧室里拥被高卧，房门突然被敲响了。&1t;/p>
丁家琪睁开惺忪的眼睛，懒懒地爬起身来，趿着拖鞋，一路打着呵欠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只见王美瑶手端着豆浆油条包子之类的早点站在门口，正对着他盈盈浅笑。&1t;/p>
丁家琪不好意思地招呼道：“啊，王小姐，是你呀，这么早啊，快请进来吧。”&1t;/p>
丁家琪让进王美瑶，再关上房门，走到沙上坐下。&1t;/p>
王美瑶把手上端着的早点往茶几上一放，催促说：“你真是一个大少爷啊，到这时候了，你还不起床，就不怕耽误了上班？快去刷牙洗脸，早餐都给你买来了，你赶紧吃吧。”丁家琪心里一暖，感激地说：“太感谢你了！王小姐，真不好意思。”&1t;/p>
王美瑶白了丁家琪一眼，笑道：“说什么感谢呀，就你废话多。好了，我不奉陪了，你快吃吧”说着，王美瑶扭转身子，径向房门走去，临出门又回眸一笑道：“丁先生，今晚上富丽大酒店有一场舞会，张艳萍把舞票送来了，你去吗？”丁家琪忙不迭地回答说：“去，去！”王美瑶含情脉脉地说：“那好吧，晚上你在房间等我，我们一起去！”&1t;/p>
灯光璀璨，音乐荡漾。&1t;/p>
舞池里人们早已成双成对，搂搂抱抱着在翩翩起舞，丁家琪则和王美瑶配成一对，随着音乐的节拍舞之蹈之，跳得正欢。&1t;/p>
王美瑶娇媚地笑道：“真没想到，丁先生舞跳得那么好，不愧是留洋回来的！”丁家琪恭维说：“彼此，彼此，王秘小姐的舞也跳得不赖呀，步履轻盈，姿态优雅，真是美不胜收啊！”王美瑶“咯咯”娇笑一声，美眸流盼地说：“哦，这么说来，我这几下子舞……还能配得上丁先生啰？”丁家琪微微一笑，挑逗说：“配得上……岂止配得上，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俩啊，称得上是天生的一对，难得的良配。”&1t;/p>
王美瑶眉目传情地笑笑：“丁先生，你这话说的……是指人呢还是跳舞啊？我听起来怎么好像是在论婚配呀。”丁家琪嘻嘻一笑：“一样，都一样……”王美瑶秋波流转，嫣然一笑：“若说跳舞呢，我可能还配得上你。至于人嘛，你出身富家，又是留过洋的。而我呢，最多也只是个中产阶级，只进了几年的学堂，我们之间有霄壤之别啊，相差太远了，可望而不可及呀。”&1t;/p>
丁家琪意马心猿地说：“王小姐，在这时候，在这种情景下，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只想跟你继续你去东溪口接我时的那个话题……”王美瑶目光热辣辣地盯着丁家琪：“丁先生，是真的吗？”丁家琪手上一紧，默默地点了点头。王美瑶贴近丁家琪，妩媚地笑笑：“那……我们换个地方吧……”&1t;/p>
舞厅门前，灯火阑珊，人来车往，一片喧闹。丁家琪和王美瑶双双出了酒店，招手叫了一辆人力车。&1t;/p>
上车后，丁家琪试探似地顺手揽住了王美瑶的纤腰，王美瑶不避不闪，只报之以妩媚的一笑。&1t;/p>
丁家琪更大胆了……&1t;/p>
人力车在长街上一溜小跑地行驶了一会，两人已紧紧偎依在一起。&1t;/p>
王美瑶娇滴滴地问道：“丁先生，这会儿……我们去哪儿继续你的话题呢？”&1t;/p>
丁家琪摆起派头，笑笑说：“什么上海、杭州，日本的东京、名古屋我很熟悉，而这小小县城对我来说反倒显得陌生，去哪儿呢，你定吧。”王美瑶思索了一会儿，娥眉微蹙地说：“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嗯，我看还是到你那儿坐坐吧。”丁家琪精神一振，旋即吩咐车夫：“喂，去县政府！”&1t;/p>
房门打开，丁家琪揿亮电灯，与王美瑶双双走进房间。&1t;/p>
随着房门呯然一声关起，丁家琪迫不及待将王美瑶一把紧紧抱住。王美瑶在怔愣之间也反身回抱作出些反应，但丁家琪欲吻她时，她却娇笑着挣开丁家琪的搂抱，溜到一旁的沙上端然坐下。&1t;/p>
激情澎湃、欲望至极的丁家琪一个怔忡，怅然若失。&1t;/p>
王美瑶从手提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照着镜子补了补妆后，盈盈浅笑着向丁家琪招招手：“来，过来呀，过来坐下。”&1t;/p>
丁家琪很快恢复了常态，走到一旁倒了杯水端给王美瑶，拉张椅子坐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王美瑶只顾看。&1t;/p>
王美瑶笑道：“你不是要继续我们的话题吗？说话呀，光看着我干嘛？”丁家琪讪讪一笑：“我们的话题进了这房间时已经结束，现在应该开始新的话题了。所以，我先要仔仔细细地看看你！”王美瑶娇嗔道：“你什么意思啊，什么新的话题呀，你该不是想娶我吧？”&1t;/p>
丁家琪嘿嘿一笑，抚掌道：“好，好，王小姐果然冰雪聪明！你说对了，这就是我们要进行的新话题。”王美瑶“卟哧”一笑：“谁信呀，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天生一副花花肠子，仗着有几个钱，看见美貌女子就想玩，玩厌了就甩手，我见得多了，哪有什么好结果呀？”丁家琪大急：“王小姐，天地良心，我决不是那样的人！”&1t;/p>
王美瑶收敛笑容，一声冷哼：“哼，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那样的人呢？”丁家琪急遽地思索半晌，忽然起身向前一步，在王美瑶跟前单膝跪下，煞有介事地说：“美丽的王美瑶小姐，请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吧！”王美瑶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伸手扶起丁家琪，风情万种地颌说：“好吧，我……答应你……”&1t;/p>
丁家琪大喜，未等王美瑶把话说完，已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猛地一把抱住王美瑶，狂吻起来。王美瑶还没透过气来，丁家琪又拦腰将她抱起，一脚踹开卧室的门，亢奋地昂然而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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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上房小厅上，钱彩花忧心忡忡地吸着烟，注视着丁宝全，沉吟说：“宝全，琪儿去城里差不多有个把月了，怎么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呢？这样吧，明天你到城里去一趟，看看他在做些什么，生活起居怎么样？缺不缺什么东西。他若是需要什么，你尽管给他添置，不必心痛钱，知道吗？”&1t;/p>
丁宝全答应说：“知道了，太太。”&1t;/p>
钱彩花寻思着又问：“宝全，这些天……大少奶奶在做些什么？”&1t;/p>
丁宝全答道：“回太太，大少奶奶这些天大都和她小姨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1t;/p>
钱彩花瞥了丁宝全一眼，仍不放心地说：“难道她们什么地方也没去？”&1t;/p>
丁宝全经钱彩花这么一提醒，恍然道：“噢，太太，我想起来了，她们俩常去老厅看望季师傅。有一天晚上，大少奶奶还领着季师傅去了她的房间……”&1t;/p>
钱彩花心里“咯登”一下，蹙起眉头，猜疑说：“就他们两个？”&1t;/p>
丁宝全陪笑说：“不，不，太太，你想哪儿去了，当然还有她小姨……也在房里。”&1t;/p>
钱彩花松了口气，斜睨着丁宝全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说些什么呢？”&1t;/p>
丁宝全摇摇头：“不知道，我就听到他们在楼上的房里有说有笑的，到底说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1t;/p>
钱彩花舒展眉头，微微一笑：“好了，他们三个都是从小在一块长大的小伙伴，现在好不容易凑到一块，在一起聚聚也是应该的，也不会有别的什么心思……”&1t;/p>
正说着，侍候门前的丫环过来，禀道：“太太，大少奶奶来了。”&1t;/p>
钱彩花莞尔一笑：“宝全，你看看，这真是说着曹操，曹操就到啊。”&1t;/p>
钱彩花话音刚落，梅小兰已和梅小莹相挽着走进门来。&1t;/p>
梅小兰对着钱彩花叫了一声“妈”，钱彩花坐在椅子上含笑颔，丁宝全则连忙搬过椅子来，让她们坐下。&1t;/p>
钱彩花和蔼地笑道：“小兰，你要保重身体啊，有什么事叫人捎个信来就可以了，干嘛自己下楼来呢。”&1t;/p>
梅小兰红着脸羞涩地笑笑：“妈，还没到那份上呢！”钱彩花拍拍脑门，呵呵一笑：“哎呀，你们看看，我呀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巴不得梅小兰今天就给我生个孙子呢。”&1t;/p>
梅小莹和丁宝全一齐笑出声来。&1t;/p>
梅小兰则羞赧地低着头，红着脸道：“妈，我想和小莹一起进城一趟。”&1t;/p>
“什么，你要进城？”钱彩花吃了一惊，随即她想起了采办结婚用品的事，口气一转，含笑问道：“噢，小兰，你是不是为了采办床上用品的事啊？”&1t;/p>
梅小兰与梅小莹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望着钱彩花默默点了点头。&1t;/p>
钱彩花高兴地说：“那好啊，明天你宝全叔正好要去城里看望家琪，那就一起去吧，顺便你也可以去看看他。”&1t;/p>
梅小兰一惊，有些不知所措地把求助似的眼光投向梅小莹。&1t;/p>
梅小莹会意，马上嘻嘻一笑道：“丁老太太，不就是去城里一趟吗，干嘛那么费事呢？我用脚踏车带着梅小兰姐去就是了。”&1t;/p>
钱彩花眉头微蹙说：“用脚踏车带？她小姨，小兰这么一个大活人，你带得动吗？”&1t;/p>
梅小莹“咯咯”一笑：“丁老太太，你放心吧，有时候我还带我爸呢，小兰姐才多重啊?”&1t;/p>
钱彩花摇摇头道：“不行！小兰是怀了身孕的人，受不了那个颠簸，怎么可以坐脚踏车呢？你们还是坐宝全的马车去吧！”&1t;/p>
翌日早晨，一辆马车停在丁家大院门前，丁宝全正在往车上装些物品，钱彩花陪着梅小兰走出大门，后面跟随着梅小莹。&1t;/p>
梅小兰对钱彩花说声“妈，我走了”，然后走过去和梅小莹 一起坐上马车。丁宝全跟着上了马车，在车头坐稳。&1t;/p>
车夫把鞭一挥，马车缓缓启动，向村口驶去。&1t;/p>
钱彩花伫立门前，目送马车出了村口，渐渐远去，才踅转身子，走进门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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