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三）
李大鼎心头一震，从椅子上霍地站起，失神地喃喃：“是啊，今晚生米就要煮成熟饭，那怎么办……啊？”四姨太笑容一敛：“依我说呀，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李爷今天这么一闹，不说威风扫地，也要声名狼藉了，要是不能挽回一点面子，以后在这地头上谁还会看得起你呀？”&1t;/p>
李大鼎浑身一凛，颓丧地重重坐下，睁着一双迷乱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四姨太：“老四，那……依你之见呢？”四姨太起身走到李大鼎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沉思一会儿，淡淡一笑，怂恿道：“李爷，其实事情你已经做下了，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你都得罪了，事到如今只能狠下心来……”李大鼎一惊：“你是叫我……一不做二不休？”&1t;/p>
“对！”四姨太点点头：“丁家瑞虽狠，靠的不就是那几个兵吗？那些兵说到底都是部队上的，不至于整天整夜地为丁老太婆看家护院吧？再说了，那些兵今天若还在丁家，早就真刀真枪地和你干上了，你能轻而易举地把花轿抢来？”&1t;/p>
李大鼎若有所思地盯着四姨太思索良久，突然纵声大笑：“好，好，太好了，一不做二不休方能显出我的能耐！老四，真有你的，你足智多谋啊！哈，哈，看来……我李某还真没白疼你一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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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高挂，喜联耀目，管弦高奏，丝竹盈耳，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东溪口丁家大院沉浸在一派欢乐和喜庆的气氛中。&1t;/p>
黄昏时分，一辆卡车满载全副武装的警察开进东溪口，在丁家门前停下。&1t;/p>
身穿黑色警服的警察乱纷纷地从车上跳下。&1t;/p>
丁宝全迎出门来，对警察们敬烟分糖，殷勤款待。&1t;/p>
过了一会儿，丁家瑞穿着长袍马褂大步走出门来，环顾四下，看着乱哄哄的场面，眉头一皱，沉声问道：“喂，你们谁是领头的？”丁宝全忙对身边一个肩背盒子枪的警察，悄声道：“大少爷，这是朱队长。朱队长，我家大少爷来了。”&1t;/p>
朱队长下意识地瞥了丁家瑞一眼，连忙整整衣帽，跑上前敬了个礼：“报告丁大少爷，我姓朱，是他们的队长！”丁家瑞稍加打量，命道：“立即整队，我有话说！”&1t;/p>
朱队长应了声“是”，立刻吹响挂在胸前的哨子，四散着的警察忙纷纷地跑了过来，站好队伍。&1t;/p>
丁家瑞巡视了一眼列好队伍的警察，皱着眉头道：“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本当请你们喝杯喜酒，但地方不靖，我只得请你们前来为我守卫看护。朱队长！”&1t;/p>
朱队长应道：“有！”&1t;/p>
丁家瑞吩咐道：“请你把弟兄们分成两班，天黑以后在村前村后轮流巡逻，其余的埋伏在村口，只要狗日的李大鼎敢来，你就给我狠狠地揍！”&1t;/p>
朱队长应声“是”，把手一挥，警察们四下散开，立即行动起来。&1t;/p>
浮云蔽空，星月无光，四周一团漆黑，只有丁家大院灯火通明，喧闹之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1t;/p>
苍茫的夜幕下，李大鼎率领一帮小流氓急匆匆地赶来，在树荫里潜伏下来。&1t;/p>
“李爷，门前没人站岗，看样子他们没有防备。”小毛苟喘息未定地禀道。&1t;/p>
李大鼎精神陡振：“好！他娘的，冲进丁家大院，去把梅小兰给我抢来！”&1t;/p>
小毛苟应道：“是！弟兄们，快，快冲上去！”&1t;/p>
小毛苟一声令下，小流氓们纷纷跃起，呼喊着朝丁家大院扑去。但没冲出多远，就被警察横拦在路上的绊马索绊倒几个，后面的人收脚不住，连连跌翻，滚作一堆，出一片惊叫喧哗。&1t;/p>
突然，哨声四起，潜伏在村口的警察一跃而起，“乒乒乓乓”地放了几枪，高喊着“抓贼呀”，冲了过来。&1t;/p>
正在巡逻的警察也闻声呼喊着边放枪边飞快地朝村口奔来。&1t;/p>
小毛苟失魂落魄，惊惶失措跑到李大鼎跟前：“李爷，不好了，有警察埋伏，他们冲……冲过来了……”&1t;/p>
“啊，他娘的，小王八蛋真够狠的，把警察也请来了！”李大鼎大惊，慌忙喊道：“快，快跑啊！”&1t;/p>
小流氓们顿时象一只只受惊的兔子，撒开双腿，抱头鼠窜，没命地奔逃起来……&1t;/p>
上房外厅，丁家瑞、丁宝全和胡媒婆、朱队长四下里站立着，一齐望着眉头不展，不停抽烟的钱彩花。&1t;/p>
钱彩花吸了一锅烟，敲去烟灰，幽叹一声：“想不到李大鼎他真敢来呀！今晚上要不是瑞儿出主意请来警察，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呢！”丁宝全安慰说：“太太，这下没事了，李大鼎赶跑了，他决不敢再来……你放心吧。”&1t;/p>
钱彩花放松地笑笑：“放心，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李大鼎这下已经吓破了胆，我料他决不敢再来了。”丁宝全瞥了朱队长一眼：“那……太太，他们……”钱彩花会意地说：“啊，这事你还是问瑞儿吧，他安排下的事情，还得由他来管。”&1t;/p>
丁宝全忙问丁家瑞：“那……大少爷……”丁家瑞思忖说：“妈，李大鼎虽说跑了，有可能不敢再来了，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钱彩花颔道：“嗯，瑞儿说得也有道理，那就先不要撤走警察！朱队长，这么一来，今晚还得辛苦你和弟兄们了。”&1t;/p>
朱队长点头哈腰地说：“愿意效劳，愿意效劳。”钱彩花吩咐道：“宝全，你去安排一下，先让弟兄们吃顿夜宵，养养精神，然后赏给每个弟兄五个大洋，朱队长么，就给双份吧。”朱队长喜出望外地连声称谢：“谢谢，多谢太太！”&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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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丁家大院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四周已一片寂静。&1t;/p>
新房里，红烛冉冉，喜气盈盈，烛光灯影辉映得那套“十里红妆” 红红火火，格外耀眼。&1t;/p>
梅小兰盖着盖头，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1t;/p>
几盏灯笼的照耀下，胡媒婆和伴娘等人陪着丁家瑞说说笑笑地向新房走来。&1t;/p>
到了门口，伴娘含笑劝道：“大少爷，时候不早了，你早点进房休息吧！”胡媒婆挤眉弄眼地说：“是啊，是啊，新娘子一个人待在新房里，多孤单多寂寞呀，她正眼巴巴地盼着大少爷呢，快进去吧！”&1t;/p>
丁家瑞似乎不很情愿，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地仍是不愿进洞房。&1t;/p>
胡媒婆和和伴娘不由分说，一把将丁家瑞推进新房，并关上房门……&1t;/p>
一片红光喜气里，梅小兰罩着盖头，依然独自一人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1t;/p>
门外的动静显然引起了梅小兰的不安，她的身子微微扭动了几下，抬手欲掀开盖头探看一下，但又迟疑着把手缩了回去。&1t;/p>
楼梯上蓦然传来一阵丁家瑞上楼的脚步声，梅小兰心上一紧，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表现出一丝紧张不安。俄顷，她恢复了原来安详的姿态，仍然端然而坐。&1t;/p>
丁家瑞一步一捱地上了楼，走进房间后，稍稍环顾一下，怏怏地踱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坐下喝着，揣测似地凝望着蒙头盖脸的梅小兰。&1t;/p>
半晌，丁家瑞撇了撇嘴，脸上掠过一片嘲弄人的笑意，缓缓站起身走近梅小兰，迟疑片刻，慢慢伸出手去欲揭盖头。&1t;/p>
梅小兰感觉到了丁家瑞那只手正向她伸了过来，身体立即可怜巴巴地缩到一边，惊悸地叫道：“不，不，别，你……你别碰我……”&1t;/p>
丁家瑞闻声一怔，立即把手缩回，冲梅小兰嘲弄地冷冷一笑，转身走出新房，下楼而去……&1t;/p>
摇曳的烛光里，钱彩花在佛像前点燃三支清香，叩拜了一番，恭恭敬敬地插进香炉。然后，重又在蒲团上跪下，合起双掌，闭目诵经。&1t;/p>
丁宝全轻轻地推门进来，在钱彩花的身后伫立少顷，关切地提醒道：“太太，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钱彩花又念了一会儿，才慢慢从蒲团上站起，虔诚地说：“我得请观音菩萨多多保佑瑞儿啊，保佑他们夫妻恩爱，保佑他们早生贵子……”&1t;/p>
钱彩花话音未落，忽听得门上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钱彩花和丁宝全回头望去，只见丁家瑞默默地推门走进屋来。&1t;/p>
钱彩花惊愕地睁大眼睛：“瑞儿，你……不在新房里，怎么到这儿来了？”丁家瑞苦着脸，郁闷地说：“妈，我……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吧……”钱彩花一愣，疑诧地打量了丁家瑞少顷，随即叹息对丁宝全笑道：“宝全，你看看，人家都以为瑞儿已是个带兵打仗的军官了，其实他还是个孩子呢！新婚之夜，哪有一个人回自己房里睡觉的，这不是孩子话吗？唉，都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还不知道怎么洞房花烛呢。走吧，妈和宝全叔送你进洞房！”&1t;/p>
新房里，梅小兰掀开盖头，慢慢站起身，走到箱笼前，轻轻掀开箱盖，拿出那幅系着红色蝴蝶结的压箱画，打开蝴蝶结，一层一层，剥茧似地打开。&1t;/p>
一幅幅画着男女合欢姿态的图案，一一呈现出来。&1t;/p>
梅小兰一惊，顿时臊个满脸通红，心上一紧，手儿象被螫一般地一缩，压箱画儿哗然一声掉落在楼板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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