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四）

东溪口丁家客厅里，桌上摆放着一大叠账本和一把算盘，钱彩花手持一根雕花长烟筒，“叭嗒，叭嗒”地吸着，不时吐出一股股白色的烟雾，看得出她正在急遽地思考。&1t;/p>

        钱彩花的身旁，账房丁宝全毕恭毕敬地侍立着，胡媒婆则坐在茶几旁，神情有些紧张地望着钱彩花。&1t;/p>

        钱彩花沉吟半晌，凝注着惴惴不安的胡媒婆稍顷，慢悠悠地道：“李大鼎既然事先并不知道梅小兰已被我们丁家聘定，也就怪不得他，那……梅家对此又是什么态度呢？她们大概不会把两家的彩礼都收了吧？”胡媒婆慌忙分辩说：“不，不，梅家吓坏了，孤女寡母哭成一团，我看了怪可怜的，就急急赶来请太太出面解救了……”&1t;/p>

        钱彩花满意地绽颜一笑，语气缓和多了：“嗯，你倒挺会办事的……哎，李大鼎不是说要在五天之后成亲吗？”胡媒婆忙道：“是，是，李大鼎是这么说的，他还威胁说……愿意要娶，不愿意也要娶，到时候别敬酒不吃吃罚酒……”&1t;/p>

        “哼，这个下三滥的东西，他这是吓唬谁呢？”钱彩花眉头微蹙，冷笑一声，拿长烟筒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吐着烟雾望望丁宝全，不屑地说道：“宝全，我看这事还得你跑一趟。你去把聘礼退还李家，对李大鼎说那梅家的闺女我们早就聘下了，她已是丁家的媳妇。她要娶姨太太，城里的青楼妓馆多的是，何必去作贱正经人家的闺女！”&1t;/p>

        丁宝全躬身答应：“是，太太，我这就去。”&1t;/p>

        钱彩花说着又转过脸注视着胡媒婆：“胡婆婆，你随宝全一起去吧！”胡媒婆心上一紧，面显难色，犹有余悸：“太太，我……”钱彩花沉声道：“去吧，你放心，有我在，李大鼎不敢对你怎么样！”&1t;/p>

        李家大院四姨太卧房外间，李大鼎和四姨太歪倒在绣榻上，边抽烟边倾听着小毛苟的禀报。&1t;/p>

        李大鼎满脸不悦地责备道：“哼，你真不会办事，她们不开门，你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小毛苟畏怯地嗫嚅：“胡……胡媒婆说了，有她在，这事保准能成……”李大鼎不满地瞪了小毛苟一眼，问道：“那……你们把我的话都带到了吗？”&1t;/p>

        小毛苟忐忑不安说：“禀李爷，也……也是胡媒婆替小的传的话……”李大鼎大为生气：“怎么又是胡媒婆，你什么事都得靠胡媒婆去办吗？好了，没你的事了，有什么消息马上向我禀报！”&1t;/p>

        小毛苟如获大赦，怯声怯气地应声“是”，转身逃也似地退出房间。&1t;/p>

        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四姨太等小毛苟一走，抿嘴一笑，嘲弄道：“怎么样，碰钉子了吧？”&1t;/p>

        李大鼎不服气说：“那算什么钉子，不就是敲不开门吗。”&1t;/p>

        四姨太俏脸上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轻哼一声，尖酸地挖苦道：“人家连门都没开，人也不让进去，这还不算碰钉子？我早就说了，那梅家的小妞不比我们这些青楼女子，不会乖乖地听你摆布的。”&1t;/p>

        李大鼎不以为忤，涎着脸嘿嘿一笑，洋洋得意地说：“那有什么，女人嘛都有一番做作，当初你不也是忸忸怩怩的死活不肯上轿吗？我把枪往桌子上一撂，你不是乖乖地嫁过来了？”&1t;/p>

        四姨太白了李大鼎一眼，冷笑道：“哼，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我是倚门卖笑的青楼女子，出身低贱，你当然可以胡作非为，现如今梅家的小妞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怎会任你摆布？我看那梅家的小妞绝不会象我这样没志气！”&1t;/p>

        “有志气又能怎么样？”李大鼎对姨太太的抢白恬不为怪，哈哈一笑，自鸣得意地说：“再过几天，她若不乖乖地坐着花轿嫁过来，我就用枪子跟她说话，到那时候……哼哼，看她还有没有志气！”&1t;/p>

        “哼，你就会来这一套，没出息！兴许人家还不买你的账呢！”四姨太轻蔑地冷哼一声讥笑着说道，懒懒地扭转圆嘟嘟的屁股，给了李大鼎一个冷冷的脊背，不再理他。&1t;/p>

        李大鼎觉得没趣，悻悻地拿烟枪，闷闷不乐地吸着……&1t;/p>

        午后时分，一辆马车满载着聘礼和丁宝全、胡媒婆远远地驶来，在李家门前缓缓停下。&1t;/p>

        几个押车的人从马车上跳下，忙着把聘礼从车上搬下来，放在门前。&1t;/p>

        小毛苟从门里出来，喝止道：“哎，哎，谁叫你们把东西往这儿搬的？”&1t;/p>

        “是我。”丁宝全从车上跳下，挺身向前，傲然说道。&1t;/p>

        小毛苟打量着丁宝全，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胡媒婆上前一步，介绍说：“小毛苟，这位是东溪口丁家的账房先生，是特地来为梅家还退聘礼的。”小毛苟吃了一惊：“东溪口丁家，来……退还聘礼？”胡媒婆神气地说：“是啊，梅家坞梅家小姐已经受聘东溪口丁家，不能再收受你们李家的聘礼，我们奉丁老太太之命，特地前来退还聘礼！”&1t;/p>

        “这……等等，我这就去禀报李爷。”小毛苟一愣，慌乱地说着，连忙转身跑进门里。&1t;/p>

        &1t;/p>

        花木扶疏，环境幽静。&1t;/p>

        过足了烟瘾的李大鼎和四姨太在庭院里悠闲地漫步闲聊，小毛苟慌慌张张地跑来，喘着粗气禀道：“李爷，胡……胡媒婆来了。”李大鼎精神一振，两眼死死盯着小毛苟，急忙问道：“哦，那事……成了？”小毛苟一脸沮丧地摇摇头：“没，没成，梅家把聘礼都退……退回来了……”&1t;/p>

        “什么，聘礼退……退回来了？”李大鼎大吃一惊，怔忡半晌，不敢置信地望着四姨太：“他娘的，这……这是怎么回事啊？”&1t;/p>

        四姨太莞尔一笑：“我不是说了吗，这事没那么容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是问小毛苟吧”。小毛苟苦着脸摇摇头道：“她没说，小的不……不知道……”李大鼎惊疑不定地问：“那……她人呢？”小毛苟惴惴不安地说：“在……在客厅等你呢，还有一位……东溪口丁家的账房也一起来了……”&1t;/p>

        “丁家账房？走，看看去！”李大鼎一愣，沉吟片刻，撇下四姨太，急急出门而去。&1t;/p>

        “不成！”李家客厅里，李大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态度蛮横地说：“哼，我李某闯荡江湖那么多年，还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斗！我若是把梅小兰拱手相让，岂不要白白招人笑话？”&1t;/p>

        丁宝全貌似平静，语气却十分强硬，寸步不让、针锋相对地说：“李爷，话不能这么说，梅家的姑娘既然我们已经聘定，那她就是我们丁家的人，并不要你拱手相让！李爷总不至于非要娶我们丁家的少奶奶作姨太太不可吧？”&1t;/p>

        胡媒婆帮腔说：“是啊，丁老太太说了，李爷要娶姨太太，城里的青楼妓院有的是漂亮的姐儿，何必去糟践正经人家的黄花闺女。”&1t;/p>

        “嗯，你说什么？”李大鼎怒目而视，恼火地道：“哼，什么姐儿、黄花闺女的，这梅家小妞我娶定了，你别在这儿给我放臭屁！”&1t;/p>

        胡媒婆一凛，吓得不敢正视李大鼎的目光，慌忙低下头去。&1t;/p>

        丁宝全冷笑说：“李爷，这话你又说差了，你凭什么说娶定了梅家小姐？她她现在已是我们丁家聘定的媳妇，我们丁家再不济事，总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你把她娶走坐视不管吧？”&1t;/p>

        李大鼎噎得一怔，气咻咻地喘息少顷，用无赖的口气蛮不讲理地说：“那又怎么样？只要她还没出嫁，还没成为你们丁家的媳妇，我就可以娶她，天王老子也管不着！”&1t;/p>

        丁宝全见李大鼎不可理喻，不觉来气，不卑不亢地说：“李爷，我家太太的话我已传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你执意要那么做，我也不便多说。但我劝你还是要三思而行，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免得伤两家的和气！”&1t;/p>

        李大鼎听得眼中冒火，冷笑一声，威胁说：“哼，伤了两家的和气又怎么样？我知道你们丁家财大气粗，根本不把我这个姓李的放在眼里。但我告诉你，我李某钱没你们丁家多，势没你们丁家大，却有一帮会跟着我玩命的兄弟，要是惹毛了李某，谁也别想讨到好处！”&1t;/p>

        丁宝全不愿再跟他纠缠，站起身卑夷地对李大鼎笑笑：“好，好，李爷，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只能走着瞧了！”&1t;/p>

        李大鼎也腾身站起，毫不示弱地说：“行，我李某生来就不知道怕谁，更不是被人吓大的，你们丁家要怎么样，我愿意奉陪到底！”&1t;/p>

        丁宝全一声冷哼，连看也不看李大鼎一眼，沉声招呼胡媒婆道：“胡婆婆，我们走！”&1t;/p>

        李大鼎故意大声命道：“送客！”&1t;/p>

        丁宝全生气地拂袖而走。&1t;/p>

        胡媒婆慌忙从怀里掏出几封用红纸捆扎着的谢媒钱，战战兢兢地往桌上一放，追上几步随丁宝全出门而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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