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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告别过去


“明镜,  你爸爸只是来看看你,  唉,你们父子俩真是,见面都不好好说话。”曹秘书说到动情处,自己先抹起了眼泪,“这些天,  你电话打不通,  我们给倩倩打电话,  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不告诉我们,  把你爸爸急的……”

        曹秘书拿出纸巾擦了泪花,叹了口气道:“唉,  人上了岁数了,  回过头才知道什么最重要。”

        “曹叔,  你也别跟我面前说这些了。”骆明镜把头转向骆合强,说道,“骆合强,  我问你,  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我在你心里,  一直是不学无术,是社会渣滓,  是不务正业被我妈宠坏的孩子,  你从不信我,  你要去听他们讲,  讲你儿子高考是别人替考的,讲我拿着妈花重金砸出来的学历玩弄女学生把她气死。”

        “有一句话,很早我就想问你,我也问过你,你觉得我是在侮辱你。”骆明镜道,“我今天再问一次,我纯粹只是问你这个问题,你瞎吗?你瞎吗骆合强?!你自己儿子什么样你不知道?你不会看?不,你只是不信。”

        “我看了!”骆合强深叹一口气,“你有话从不跟我说,我从哪问你?我一个当老子的,你要我追在你屁股后面问你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学习成绩如何吗?成何体统?你就不知道体谅你爹,从不会!你一次都没跟我好好说过话,我欠你吗?骆明镜我欠你吗?这么长时间了,你花了我多少钱?你告诉我,我是短着你吃了还是短着你穿了?哪一次要钱我不给?”

        “是我要的吗?”骆明镜手微微抖着,“你傻吗?!骆合强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些莺莺雀雀都知道你是个傻叉,全都来骗你!全都在离间你,你还不信,你觉得是我妈自恋,觉得那些人没必要来离间你们的夫妻关系,父子关系。但你就是傻,他们打着我的名义问你要了多少钱,你问曹叔啊!你问他有一次是把钱给我的吗?!”

        骆明镜泪从眼中掉落,语气却异常镇静:“你知道你儿子,是为什么消失了五年吗?你不知道,你不仅不知道,你还一直给李翔,给那个女人钱!”

        “他们把钱还了!”骆合强哆嗦着嘴唇,气道,“已经还了的事,不提了!”

        “真想知道,他们还钱时,你什么表情。”骆明镜讽刺一笑,他垂下眼,低落道,“怎么想起查亲子关系了?”

        骆合强想说,但看了眼时敏,没好意思开口。

        曹秘书摇摇手,打圆场:“别提了,唉,是孩子的奶奶找上门我们才知道的,人家家里都闹到法庭去了,唉……”

        也正是闹到了法院,他们才去做的亲子鉴定,看到结果的那天,骆合强顿感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这对他而言,打击太大。

        一个以海市制造王自居的男人,一辈子都眼朝上,为了前途,跟老板家的女儿结了婚,完成这幢婚姻的任务后,他就抛弃了妻。他基本不回家,老板还在世时,他收敛些,跟老板保证绝不搞出私生子,独断的老板去世后,他才松了口气,恰巧这时,最投入感情的那个年轻女孩儿给他生了对龙凤呈祥,他喜不自禁。

        亲儿子从出生到成人,骆合强从未参与过,也没多少感觉。然而人或许是老了,恋家了,当看到那一对儿刚出生的儿女,骆合强老泪纵横,五十多岁的人,学着哄孩子睡觉,亲眼看着他们长大,叫他老爸爸。

        他是投入真感情了,期间也有对长子的愧疚,所以当以前照顾过他家庭的女人告诉他,骆明镜需要钱时,他几乎是加倍给,要五十万,他给□□十万。

        他没有别的弥补方式,只有给钱。

        然而……当那个老太太找上门来,在公司门前抱住他的腿,哭喊了一通,让他还她的孙子孙女时,骆合强懵了,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使他摇摇欲坠。

        他身体垮了,精神也垮了,这或许就是他的报应。

        也就是那时,他从一位酒肉朋友口中,听说了骆明镜的事情,他找到了所有的新闻报道,甚至让秘书找出网络上的有关骆明镜的报道。

        他隔着屏幕看着自己的儿子,相似的脸,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时,他第一个思考的不是新闻报道的内容,而是最后一次见骆明镜,是什么时候。

        他思考着这个问题,最终现,在他记忆中,骆明镜竟然还是穿着校服的样子。

        他想起很早之前,也或许是不久前,他的妻语气兴奋地给他打电话,说骆明镜被T大录取了。

        他对这些没什么概念,曹秘书说,这学校全国第一好。

        他回答:“那应该的,都能上。”

        后来,又有一些年轻的姑娘们对他说,骆叔叔,跟你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啊,我们听说,是有人帮你儿子替考的。

        他信了,这种事,怎么会不信呢?海市的那群小子他都知道,他认识的那些老板家的孩子,基本都是那种德行,玩尽兴了,该结婚找老婆了,家里就花点钱,要么把他们送出去,要么就找点关系让他们上个大学。

        他觉得,他的妻,争强好胜好面子的女人,为了儿子会这么做,找个人替考,考个好大学。

        何况,那些陌生人,跟他儿子没什么交集,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说慌呢?

        所以,他深信不疑。

        这些想法根深蒂固,直到最近,看到骆明镜的视频,看到喜欢他儿子的那些姑娘们在网络上的一大段一大段的介绍,他才有所动摇。

        至少,他儿子在视频中流利的外语,叽里呱啦的,让他震惊。

        视频还是外国人的采访,他儿子出现时,屏幕下方会用好几种语言,介绍他儿子。

        他能看到的中文标签里,是这么介绍他儿子:中国著名服装设计师。

        他儿子不是倒卖画材的,也不是躲在外地吃喝嫖赌挥霍钱财的人。

        视频里,他有自己的生活,是父亲,家人所不知道的生活。

        安安静静,画室,工作室。

        他的作品。

        他的学历。

        想起这些,骆合强心中微动,抬眼问骆明镜:“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当年高考是别人替的吗?”

        一股委屈涌上心头,骆明镜双眼瞬间模糊,他不知是哭是笑,他皱着眉头,不停地摇头:“爸,我叫你这声爸,你心里没愧吗?你不信我,那你去问我的老师啊,我的那些老师,我的同学,只要你想,你去问啊!”

        他说完,擦了泪,忽然一笑,悲戚道:“骆合强,你知道我上的高中叫什么名字吗?你知道我读的什么专业吗?你知道我是当年海市的第二名,被三所全国最好的学校争着要吗?我摆在家里的那些奖杯奖状,你看过吗?!我妈把它们放在走廊两边,特地起的台子,就是为了让你看见!你知道我除了学习好,书法年年得奖吗?你知道我钢琴比赛得过六次第一名,知道我画画从来都是全国金奖吗?这些荣誉,这些……”

        他哭着说:“你随便拿出去一个,别人家的爸爸,都能吹十年二十年!可你……”

        时敏起身,轻轻抱了抱他,拉着他坐下来。

        “爸,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说实话,我就原谅你。”骆明镜深吸口气,轻声问他的父亲,“我妈去世了五年,你去看过吗?”

        骆合强撑着下巴,手指捂着嘴,轻轻颤着,他回想着,甚至还看了曹秘书一眼,曹秘书眼神急切,却也无奈。

        骆合强说:“去看过,我送过花。”

        骆明镜面无表情:“你上哪看的?”

        “墓地,你妈旁边是你外公的墓,我知道。”年年有人去送花扫墓,这些事情,他给当做每年的一项任务,想起来了会问一句,因为他不愿别人说他冷血,说提携他的老板死了,他就不再去看望。

        所以,他每年都有让员工去扫墓,去送一束花,妻去世后,员工去送花扫墓时,肯定也会捎带着。

        轰隆——

        桌子被掀了。

        “滚走!”骆明镜动手了,“滚出去!”

        曹秘书连忙劝架,一直低头玩手机的时敏,忽然道:“请离开吧,不然,一会儿你们会走的很难看。”

        骆合强怒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动不动就疯的脾气!”

        骆明镜凄凄一笑,说道:“我不会原谅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了。骆合强,你要当初跟我妈离婚,净身出户,把我妈给你的全都还回来,你想睡多少个女人我都不在乎。你算个男人吗?你知道什么叫结婚吗?那是契约,你不想要这份契约可以,解约后,你把该还的还完,就是自由身,你做什么都可以。而你,既享受着这张契约带给你的财富,又背信弃义,完全不负责任。你目无家庭,只想享受权利,不想尽义务,你知道逼死我妈的是谁吗?就是你这个小人!”

        骆合强恼羞成怒:“给我闭嘴!目无尊长,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来告诉你,你应该从这里滚出去的原因。”

        骆明镜说:“我妈没墓碑,也没在墓园,我把她骨灰撒了,撒海里了。”

        他带着泪笑着,摊开手,轻声道:“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说,骆合强,你自己想,你这样的,还有脸来见我吗?我不是你儿子,听清楚了骆合强,我和你没关系了,从我妈去世那天起,你在我眼里,就是死人,我不认你,这辈子都不认。”

        风铃响动,Fiona提着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来了。

        她看着一地狼藉,惊吓道:“姐!怎么了?你有没有事?”

        时敏指了指骆合强:“菲儿,把钱撒给他。”

        Fiona犹豫了会儿,决定听从‘衣食父母’的话,她装好卡片枪,打开手提箱,把满满两大箱的现金装上,抬起枪,一张张射向骆合强。

        时敏道:“骆先生,这是我给你的精神损失费,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否则,我将联系我的律师,法庭上见。”

        骆合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连曹秘书的表情都有些挂不出了。

        骆明镜哼声一笑,转身回厨房了。

        Fiona还在射一张张的粉红钞票,额头上沁满汗珠,就怕眼前两个岁数不小的大叔会突然飙打死她。

        骆合强忽然双手掩面,蹲在地上嘶声干嚎了两声,颤巍巍扶着墙,擦着泪离开了。

        曹秘书搀扶着他,似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跟时敏说了句话,走了。

        Fiona愣住了,在人都出去后,她小心翼翼问时敏:“要不要告诉姐夫?”

        曹秘书说:“他得了癌症……唉,算了。”

        时敏转过头,看见骆明镜倚在厨房门口,垂着眼,两只猫在他腿上蹭着。

        “明镜。”

        “我没事。”他说,“我说过不会原谅,就不会原谅,死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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