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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世道轮回


闻言,仵作不禁睁大了眼睛。

        他做这一行当,自然对各种案子“见多识广”,听了蒋慕渊这句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孙恪看在眼中,不由也坐直了身子,奇道:“你觉得是丫鬟说谎,还是她睡得实在太沉了……”

        这个“沉”字,孙恪念得很重,甚至带了一分嗤笑。

        常年伺候主子的,为人做事都十分警醒,尤其是对主子上心的,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睁开眼睛来。

        这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反应,很少有人会在主子发出动静时,还浑然不觉、一觉睡到大天亮的。

        若是这样的做事行径,早就被撤换了,不可能数年如一日的做大丫鬟。

        当然,累极了出现意外,也不是毫无可能,人生在世,哪可能不犯一点儿错?

        可守夜的采初睡死了,歇在对屋的蔡嬷嬷难道也睡死了吗?

        老太太死前只要是挣扎过,却是谁都不晓得,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仵作思前想后,低声嘀咕道:“不一定是说谎,许是碰了些助眠的东西……”

        “听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孙恪转头看向蒋慕渊,“下药把丫鬟婆子都弄晕了,老太太发作起来,打滚都不会吵醒人,只能生生憋死,等天亮了,丫鬟一看,已经凉了。这个法子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你觉得如何?”

        蒋慕渊斜斜睨了孙恪一眼,道:“我觉得又没有用。”

        小王爷耸肩,抚掌笑了起来:“难得还有阿渊束手无策的事情,稀罕了。”

        蒋慕渊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嘬了一口:“我不是杨家人,不淌这趟浑水。”

        孙恪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直到听风送仵作出去了,他才揶揄道:“前回水不浑,你想方设法地搅浑了,如今水浑着,你又说你不趟,啧!我不信!”

        蒋慕渊笑了笑。

        他倒不是诓孙恪的,而是这水的确不好趟。

        前回徐砚被诬,那段时日他也同在两湖,自然能开口说话,甚至插上一手,今儿这事儿与他半点无干系,再盯着杨家不放往死里追打,到底叫人侧目。

        只是,想到那日细雪中顾云锦提及杨家时的语气,蒋慕渊又觉得就此放过、不追问细节,实在是错失良机。

        “杨家分出去的几房一定不会告,徐侍郎夫妻的立场又说不准……”蒋慕渊解释了几句,“出嫁女状告娘家嫂子害死老母,没有十足把握,这可不好告。

        若是定罪了,丢人是免不了的,极有可能定不了罪,那就不止丢人,反过头来挨一个诬告的官司,徐侍郎的乌纱帽就丢了。

        好处没有,坏处一定,亏本买卖谁愿意做?”

        孙恪摊手,摇头道:“反正我不做。”

        虽然蒋慕渊没有下场掺合的打算,但他的推断猜测,还是让施幺放了出去,看客们之中争辩一番,信与不信,全在个人。

        杨氏原就摇摆,听了邵嬷嬷带来的话,已然接受了七八分。

        她再次寻了蔡嬷嬷与采初,重新又问了一遍当时状况。

        采初掩面哭得接不上气:“奴婢一直以为是自个儿贪睡,老太太是年纪大了挨不过病,若真是外头猜的那样,奴婢……”

        蔡嬷嬷稳重些,咬着牙回忆了一番:“奴婢记得,床上当时很乱,床褥皱巴巴的,被子都挤在了床位。

        这拔步床好些年了,老太太一翻身就吱呀吱呀的响,那么大的动静,便是采初睡沉了,奴婢也会醒的。

        那串佛珠,恐怕不是给老太太更衣时掉到床下的,是老太太故意丢下来的,想多些响动把奴婢们唤起来……”

        听蔡嬷嬷这么一说,采初哭得越发惨了:“是不是只要证明了我们当夜中过迷药,就能证明老太太的死不是意外?不把我们弄晕了,我们兴许就能救下老太太了……”

        心中的猜测踏踏实实落定了,杨氏却没有一点儿的畅快:“只是让你们睡一夜的迷药,怎么查啊……”

        杨氏撑着桌子站起来,晃晃悠悠走了出来,到了灵堂里,扑通跪下,看着老太太的灵位,泪如雨下。

        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从断发起,她与母亲就没有回头路了,母女之间最后的一刀子,是她捅的。

        为了这样的母亲,赌上徐砚的官位、徐家的将来,与贺氏闹到衙门里,打一场胜算几乎没有的官司,到底值不值?

        她没有答案,她无从决断,她彷徨又惊恐,却又毫无办法。

        这种挫折与无助,在面对老太太的灵位时,越发刻骨,像是一把把刀子,在割着她身上的肉。

        西林胡同里,自然也听了信了。

        顾云锦对贺氏与汪嬷嬷没有半点好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两人行径,自是认为采初与蔡嬷嬷都中了招,杨家老太太的死是凶案。

        但顾云锦也清楚,杨氏绝对不会告贺氏,她告不赢。

        诬告是重罪,诬告无罪之人,反坐加等,即便堂上能证明贺氏存了歹心,让人采买了花生,只要她不能证明花生是贺氏教唆人加进去的,那就只能定为意外,杨氏诬轻为重、诬虚为实,一样是诬告之罪。

        杨氏若是孤家寡人,兴许心中不忿就与贺氏死拼到底了,但她不是,她有妻儿有丈夫,她输不起。

        思及此处,顾云锦都不由感慨,贺氏真真是吃死了杨氏,她让杨氏毫无办法。

        顾云锦完全能想象到,杨氏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年,贺氏对顾云锦起了杀心,杨氏劝过拦过,搂着顾云锦述说过她的无奈和揪心,当时五官之中表露出来的哀戚,恐怕是如今杨氏的表情的十分之一,但内心真正的痛苦,大抵是百倍有余吧。

        侄儿媳妇,与亲娘,怎么会一样呢?

        彼时是舍弃,现在呢?能一样的心安理得吗?是几串眼泪就能平复了的吗?

        这份进退维谷、又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的痛苦,在重来一世之后,终究是放大了千百倍再一次落在了杨氏身上。

        呵……

        世道轮回,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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