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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贼心


宫中人大约心有七窍,从不正面对敌,似这般敲山震虎的招式有心人一看便明。对于谢贵妃越来越多地想要染指朝堂,甚至左右储君的人选,仁寿皇帝心间已然有了些厌恶。

        他接了德妃娘娘递来的茶碗漱口,和煦笑道:“前次要你查的先皇后罹难之事,可有眉目?”

        德妃娘娘面上一红,惴惴说道:“臣妾无能,大约要辜负圣恩。因是年久日深,又添了许多难度。臣妾这里偶然寻到些许当年的线索,可惜总是晚了一步,提前便给人掐断。”

        水至清则无鱼。能将痕迹抹得干干净净,本身便说明了有着问题。仁寿皇帝平静地吩咐道:“不打紧,已然过去经年,也不急在一时一刻,你私底下悄悄地费心,只莫大张旗鼓,反而让对方起了戒心。”

        德妃娘娘诺诺应着,体贴地为仁寿皇帝续茶,只自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埋怨的意思。仁寿皇帝却晓得因着谢贵妃这一闹,她着实有些气不忿。

        事关储君之选,仁寿皇帝不能与后宫妇人闲谈,也不便给德妃什么承诺,便便就昨日的事安抚了几句:“昨日是陶灼华母亲的忌日,她若真在自己宫里烧几张纸钱,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偏就显得我大阮后宫无法容人,连小姑娘埋下的花囊也要掘地三尺。你贵为四妃之,素以馨德淑婉服人,往后不要让旁人再受这种委屈,好生琢磨琢磨朕的意思。”

        明为教诲,实则敲打长春宫的谢贵妃,最后那句话又说得满是玄机。德妃娘娘几番品味之间,果真又琢磨出点儿旁的意思。若说在后宫被仁寿皇帝称为旁人的人,除却陶灼华,大约还有一个六公主何子岚。

        当年何子岚姐弟在宫中私祭亡母叶馨,被谢贵妃察觉,各自领了十杖之责。虽说谢贵妃当日统理六宫,这对姐弟又确实有错在先,然而拿着廷杖之刑对付一对本该是金枝玉叶的孩童,总让人于心不忍。

        何子岕本是男儿,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何子岚纤纤弱质,当年确因此大病了一场。碍着仁寿皇帝并未话,德妃娘娘虽然心里疼惜,也不过私底下命人请了太医院的御医,反被谢贵妃讥笑多管闲事。

        现如今,仁寿皇帝竟是旧事重提,显然晓得自己当年对那一对姐弟施过援手。

        君意难测,德妃娘娘有些惶恐地笑道:“几年前的琐事,陛下当真明查秋毫。”

        仁寿皇帝笑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朕若连后宫里生的事情都理不清,还谈什么叫我大阮海晏河清。今日也是闲聊,与你说几句心里话。你素昔以德服众,从不爱搬弄事非,朕很喜欢你这个性子。”

        用罢早膳,仁寿皇帝还要去御书房里处理些政务,便拍一拍德妃娘娘的肩膀笑着离去。德妃倚着大迎枕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又将两人方才的对话琢磨了半晌。

        自打上元佳节的宫宴上何子岚惊鸿一现,得了仁寿皇帝的赏赐,阖宫里本以为那《春江花月夜》会成为她得到仁寿皇帝关爱的契机,未承想帝王恩深,也只在一念之间,何子岚打那之后又再次沉寂。

        难不成仁寿皇帝这话是要自己照拂何子岚一二?她一个堂堂的公主,只要仁寿皇帝有一点儿看顾,底下人又如何敢轻贱糟蹋?德妃娘娘百思不得其解,却果真遵循了仁寿皇帝的意思,打那之后隔三差五命人给长安宫的何子岚送些东西。

        陶灼华祭奠花神的事情就这么揭过,仁寿皇帝并未再提,却一连晾了长春宫多日,谢贵妃自然晓得被人摆了一局,又失了君心。

        若李嬷嬷不将那懿旨两字说出,她大可推脱到老仆昏庸上头,将李嬷嬷推出来顶缸。偏偏李嬷嬷守着青莲宫的人认下,陶灼华又逼得自己无法回脖,做实了这口传懿旨的真实,到当真骑虎难下。

        细思起来,陶灼华当日到有些成竹在胸的沉稳,谢贵妃深切怀疑那花囊本就是有意为之,专门叫自己难堪。能将烧纸钱与埋花囊都看混,谢贵妃可不信有那么目拙之人。几番抽丝剥茧,谢贵妃认定陶灼华一个小丫头没有如此手段,到极有可能是德妃娘娘在背后出谋划策,阴了自己一把。

        夜深人静时,谢贵妃屏退了众人,只留了李嬷嬷说话,要询问她早些时的消息究竟从何而来,里头究竟有没有蹊跷。

        空穴来风本就不值得推敲,李嬷嬷仔细回想,不过是底下人前来禀报,有几个守夜的婆子瞧着青莲宫后殿里灯火通明,又遥遥闻得有哭声,疑心是陶灼华私祭什么人。她因为从谢贵妃这里晓得陶灼华生母的忌辰,便带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将这件事认做板上钉钉。

        这么一看,到好似这些传话的人也有蹊跷,只为着引自己上钩。只是时过境迁,再想要寻出从前的当事人却也难如登天。李嬷嬷晓得自己受人算计,当下老脸一红,讪讪跪了下去。

        谢贵妃气不打一处来,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若不是碍着李嬷嬷曾是自己的乳母,早便要拿耳刮子扇人。

        她冲李嬷嬷低声斥责道:“你是我身边的老人,难道不晓得假传懿旨是个什么罪过,当日弄不清事实真伪,就敢大张旗鼓将她带入长春宫来?如今陛下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瞧得一清二楚。无声无息的,咱们平白又输了一局。”

        李嬷嬷本就黑的老脸涨得茄子一般,跪在阶下不断磕头,惶惶说道:“娘娘说的是,原是老奴疏忽。只是老奴疑心这丫头没那么高的道行,能说动宫人给她帮忙。老奴私心揣度,这里头少了不长宁宫那位主儿在背后谋划。”

        这几句话到与谢贵妃的想法不谋而合,谢贵妃绮丽的杏仁美目中带着些狰狞,恨恨说道:“贼心不死,不是她又会是谁?如今唯有何子岩能与他儿子,不将本宫斗倒,她儿子又如何能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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