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何为孝顺

陈惜诺看着祖母的神情阴晴不定，心中揣测着这个老太太的想法。

        过了半晌，陈惜诺缓缓的说道：“我原本以为这世上最单纯不过的就是族里的人，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过的是同样的日子。姐妹们长大了嫁出去，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兄弟们也同父辈一样，过着一模一样的日子罢了。原以为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因为祖父去世而落败了。可到底家风不同，可没想到”

        话说一半留一半，杨氏按照自己的思维会考量她看重的问题。陈惜诺想了想歪着头试探着问杨氏：“祖母，如果弟弟要去学院读书是不是要很多钱？外面的人说，您之所以让我跟姐姐读书识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家里没钱了，把我们卖一个好价钱。外头坊间唱曲儿的娘们都是识文断字的，还说要给我嫁到举人家当填房。反正祖父已经不在世了，父亲又不争气，家里面只有弟弟可以依靠了。”

        杨氏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大吼：“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咱们家的姑娘再不济也要当正房娘子，穷人自有穷人的风骨。这话是哪个告诉你的？你告诉我，我去骂她！”

        陈惜诺悻悻的说道：“这都是姐妹们平日里说话讲的，具体是谁孙女儿也不知道。大约是族里的人猜测的吧。毕竟小地方没见过世面，又是不看重女孩的地界”

        杨氏又问：“你刚才说的什么扒灰的，又是谁跟你说的这样的话？你一个好好的女子，怎么跟人家学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陈惜诺心中大乐，她就知道祖母肯定会纠结这件事儿。面上并不露声色，一脸无辜：“我没有学啊，就是姐妹们在一起还有婶子们也都会开这样的玩笑啊。早两年我就知道了，不过婶子们有时候也会打趣我。不过我听不大懂，但是看她们那眼神还有说话的口气。我心里明白那是不怀好意的话。”

        杨氏气的浑身发抖起来，一直喃喃自语道：“太下作了，太下作了。青天白日的居然当着个未出阁的晚辈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这些人也配做人!”

        “祖母，咱们一定要住在这里么？古时候孟母三迁为的就是给先贤一个好的读书环境。不如咱们也搬家吧，就住在书院附近。我怎么样倒是其次，就是看着润之都强于言哥儿，我这心里头真是不舒服呢。”

        杨氏思忖了半天也没说话，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陈惜诺跪的腿都麻了。杨氏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意识不到厅堂里跪着的孩子。

        “祖母？”陈惜诺开口唤了一声，杨氏错愕一下冲着她摆摆手：“你下去吧！”

        目的已经达成，陈惜诺揉了揉已经发麻的膝盖。慢慢的退了出去，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房间走。

        “二姐，你怎么样？祖母有没有罚你？”陈惜言一直都在正房不远处探头探脑，见到陈惜诺走出来连忙跑过来扶着她。

        “你这一瘸一拐的，是不是一直跪着来着？真是的，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咱们爹爹就是那拎不清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娘亲都说没办法了，你管他做什么？”陈惜诺扶着弟弟的胳膊，感受着他贴着自己衣服传来的温热体温。心中一阵涟漪，眼睛也红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家里只有出项没有进项。爹爹花的每一文钱都是你读书的钱。要说他买了古玩是真的也行，有朝一日可以卖出去兴许还能赚点钱。可他总是被人骗，又爱出去吃酒。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被人花言巧语哄一哄再泡在酒壶里醉了骨头。就美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头两年他是怎么给人做担保的？你忘啦？咱们祖父好歹给咱们留下一处三进的宅子，将来你娶媳妇也体面。结果怎么着？祖母气的三天没吃进去一口饭，将祖父留给你的宅子卖了抵债。”陈惜诺晃晃悠悠走进自己的闺房。

        由弟弟扶着慢慢的躺在炕上，无奈的拍了拍炕沿：“瞧瞧这个，咱们六岁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记得不？旁的不说，这初夏的时候要换上浅色的窗纱，刚入冬就要糊上明纸。虽然不能说大富大贵吧，娘亲带着咱们三天两头出去听个曲儿看个戏也有的。现在看看，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这头顶的罗帐都没有了，夏天的时候尤嬷嬷满院子的烧艾草熏蚊子。”

        陈惜言坐在床边点了点头应声道：“说的是呢，小时候的事情我没记得清楚。但是记得娘亲经常给咱们做点心吃。玫瑰果馅蒸糕还有奶油松瓤卷酥，配着五福果仁儿茶最好不过了。那时候娘亲脾气真好呀，最爱下厨给咱们做吃的了。娘亲的手艺真好，就算是每天吃一样两三个月也是吃不完的。”

        “我记得小时候祖父不知道从南边哪里得来的福仁，带回家给咱们泡茶喝。那青青绿绿的小豆子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现在别说那样难得的果子了，就是最寻常的坚果咱家里可还能找到几样？”陈惜诺的话让弟弟一时气闷起来，过了半响悻悻的问道。

        “你是想吃什么了么？要不我去村口买包西瓜子回来给你吃？”

        陈惜诺摇了摇头笑道：“我哪里是喜欢吃？我是喜欢摆着看，就是用那桃木匣子装着几样坚果看着觉得心里头踏实。早些年不管是上房八仙桌上摆的还是娘亲房间里或者是咱们各自的房间里。都不是瓜子、榛子、松子、栗子、胡桃还有杏仁儿六样。如今家里头只有厨房梁上吊着一包榛子，等着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拿出用。咱们心知肚明，这家里哪还有往日半分的辉煌。”

        “可这也不是爹爹一个人的错，你今天说的太过了！”陈惜言轻声道：“二姐，你这样有些不孝。子不言父过，这个道理你还不懂么？”

        陈惜诺气的在弟弟的头上重重的敲了一记爆栗：“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想要激一激祖母，赶紧搬家回到镇上去。爹爹常年跟这些叔叔伯伯在一起，原本那一丁点书生的傲气都要被磨掉了。这才是最大的不孝顺，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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